《飓风》作者:[苏联] 谢苗·茨维贡
第一章 侦察员受命出发
第二章 “只有残忍才能赢来胜利”
第三章 格尼洛伊湖上的会见
第四章 在维诺格拉多夫将军的司令部里
第五章 电报
第六章 冯·霍伦将军忧心忡忡
第七章 在诺金斯克
第八章 在敌人交通线上
第九章 大火
第十章 在“火焰”侦察组基地
第十一章 “用战斗进行侦察”
第十二章 政委的幸福
第十三章 “骑士剑”行动
第十四章 法西斯疯狂扑向莫斯科
第十五章 紧急召唤
第十六章 冯·霍伦求援
第十七章 去敌后
第十八章 冯·霍伦将军坐立不安
第十九章 在我们的街上也要庆祝节日
第二十章 在莫斯科城下的会战
第二十一章 “条顿剑”──“它是用鲁尔的钢锻成的”
第二十二章 重踏征途
第二十三章 奔赴新的战斗
第一章 侦察员受命出发
马特维·叶戈罗维奇象特务支队里每个人一样,焦急地等待着突围的命令,盼望着冲出重围,跟红军部队汇合。可是,队长姆伦斯基·伊万·彼得罗维奇少校出乎意外的谈话,改变了他随队出击的打算。
从少校那里接受了护送来自“大地”的马克西莫夫少校和女报务员去“火焰”侦察组组长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后备基地的任务以后,他回到自已的土屋,又加了些衣眼,东西收进背囊,放好路上用的干粮,又小心地从床板里抽出一把小折刀——这是死去的老伴的礼物。
然后,他转向坐在墙角端着杯子在喝“代用咖啡”的小男孩说:“米舒特卡,天一黑,我就要去执行任务。上帝知道,也许,咱们再也不能见面啦!我象爱我那死去的阿廖什卡一样地爱着你。我想让你知道这个……”
“为什么咱们再不能见面了?”米舒特卡跳起来,把杯子放在床上。马特维爷爷用他那粗糙的手掌亲切地抚摸着米舒特卡的头发,孩子用手抓住老爷爷的棉裤。
“我和你们一起去,爷爷,带上我吧!”
“不行,你还小。”
“我还小?您自己知道,我已经去执行过任务,少校还夸奖我哩!”
“知道,孩子,我知道!可现在你不能跟我去。我要走很远,很远,你还没有力气走这么远的路—一盐吃的还少哇!快快长大,我祝你幸福,拿去这个,做个纪念吧!”他把镶着白色珠母的小折刀放在米舒特卡手中,使劲地亲了亲孩子,把背囊搭到肩上,抓起冲锋枪,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
米舒特卡把折刀握在手中,追着喊了声“爷爷!”但马特维·叶戈罗维奇已经走远了。孩子把短大衣披在肩上,戴上帽子,跑出土屋。大风卷着雪花朝脸上扑来,黑沉沉的夜幕笼罩着整个营地。
“你干嘛,小淘气!这样的天气还到处逛,想感冒吗?喂,快回到屋里去!”孩子听声音知道,这是护士济娜。
“那儿没意思,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执行任务去了。”
济娜搂住孩子的肩膀。
“那么,咱们去医院,我们那儿挺暖和。”
米舒特卡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抱怨地说:“我不小,可爷爷还说我小!”说完,就跟着济娜走了。
作为野战医院处置室的这间相当宽敞的土屋,的确又干净又暖和。济娜点亮了油灯,打开大暖壶,往两个军用茶缸里倒上开水,又各放进一小块糖,在米舒特卡跟前的碟子里放上几块干饼说:“吃吧!”她自己坐在对面,慢慢地喝着开水。
米舒特卡撕下一小块干饼,喝了一口水,望了济娜一眼说:“这不行!”他把干饼分成两份,把一份放在小碟里送给济娜:“瞧,你真滑头!光让我吃,你自己什么也没有。”
济娜微笑了一下,亲切地望着孩子,拿起干饼,咬了一小块,喝着开水,说道:“你真的长大了……”
米舒特卡的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马特维爷爷快步穿过宿营地向一幢小房子走去。战前,这里住着林业局的更夫,而现在用来接待从“大地”来的客人们。他在走廊里取下背囊,放在墙角的杨木墩上,敲了敲门,不等回答,就走进屋里。他看见无线电台旁的木床上坐着一位二十岁上下淡黄色头发的姑娘,一个体态匀称的男子站在她的身旁。
马特维把手举向帽沿报告道:“少校同志!向导马特维·叶戈罗维奇·彼得罗夫前来接受您的命令!”
马克西莫夫大步走向老人,紧紧握住他的手,却有点严厉地问道:“路您很熟吗?不会把我们领错吧?”
马特维从肩上取下自动步枪,放在墙角,坐在长凳上,然后摘下帽子,抚平头上的白发,狡黠地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路嘛,倒是挺熟,可就是全得从德国人鼻子底下通过。”
马克西莫夫在马特维·叶戈罗维奇对面坐下来,从衣袋里掏出一盒“卡兹别克”烟,打开烟盒递给老头:“请吧,真正的莫斯科货!”
“谢谢,我早就没这个瘾啦,我也劝您别抽,没啥好处,光费钱。”
“我也戒了好几次了,可就是不成。”
马克西莫夫啪地一下按着打火机,大口地吸起烟来。
“我们可以晚上赶路,绕过居民点吗?”
“那太危险了,德国人和伪警察通宵守着桥梁和路口。有时候夜里还设置埋伏,捕捉越过包围圈的游击队员和红军人员。当然偶尔也能把他们于掉,我想,这种遭遇战对我们来说是没有必要的。”
“那怎么办呢?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急需建立无线电通讯。而我们在这里消闲纳福已经三个昼夜了,怕德国人。”东尼娅激动地说。
马特维爷爷沉下了脸,皱起了眉头,生气地瞥了东尼娅一眼:“您哪,小姐,别说大话!说不定您还没见过一个活的德国鬼子,就指责别人是胆小鬼。严肃的事情就得严肃地去办,特别是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在这儿一步走得不妥当,那就不光是毁了自己,还毁了事业!”
“您说的对,马特维·叶戈罗维奇。谨慎对我们是没有害处的。可是坦率地说,我们心急如焚,想早点儿赶到阿法纳西耶夫那里,投入工作。如果小组不能把侦察到的情报转交给总部和姆伦斯基支队,情报很快就会过时,失去价值。所以东尼娅的急躁是可以理解的,再说,我们坐的飞机穿过火线时受到了袭击,她还没有恢复平静。”
“恢复了,恢复了,我并不是激动!在每个人的一生中反正都只死一次。一个人在为祖国利益而战的事业中是永生的;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做出英雄业迹。”东尼娅在马特维·叶戈罗维奇身边坐下来。
“老爷爷,您对这些地方挺熟吗?”
“就象对自己的十个手指头那样熟悉。”
“这就好了。”东尼娅把电台装进箱子,小心地放进帆布袋里。
“一个星期以后,我领你们赶到阿法纳西耶夫的基地。’
“要走这么久啊?”东尼娅转过身来问。
“路又远又难走,得趁着黑夜,穿过森林、田野和山地,要远远绕过居民点。我们白天休息,天一黑,就继续走路。眼下这些地方到处都降了大雪,它还没瓷实,走这样的雪地只能滑雪。”
“我们没有滑雪板!”
“这没关系,滑雪板会有的。”
“老爷爷,可我滑雪滑得不太好。”
“怎么会这样!现在每个小学生滑得都不比士兵差,”马特维·叶戈罗维奇责备地说。
“我游泳游得好,比任何一个真正的水兵游得还要好。我是南方人,我们那里很暖和,从前我连雪都没见过。”
“有意思,我若是能在那里住上几年就算有福气了,上了岁数,愿意晒一晒这把老骨头。”
“等战争一结束,就到我们那儿去。我们那里不仅气侯暖和,还有头等的疗养地。我妈妈是个有经验的医生,会把您的老病统统治好。”
“谢谢你的邀请,我要活着,说不定真的会沾你的光。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走出过这个地方。我父亲说,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我们这里更美的地方了。长大以后,天天在森林和山谷间转悠,欣赏并且受上了大自然的美,在这里过一辈子并不觉得可惜。”
“咱们最好还是想想怎么赶路,”马克西莫夫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穿得轻便些,可是要暖和。我这儿有一副宽大轻巧的滑雪板,给这位小姐,我想她用起来会便当些。到达阿法纳西耶夫大尉那里时,她就会成为满不错的滑雪运动员。”
“老爷爷,您的心眼儿真好,听您的话就象喝了蜂蜜,”东尼娅微笑了一下。
“蜂蜜我从前倒是有很多,不过都让鬼子抢去了。我马上就去弄滑雪板,你们赶紧收拾好,时间不等人啊!”马特维爷爷戴上帽子,背上自动步枪,走出土屋。不久,他带回了滑雪板和雪杖。
当他们三人走出屋子,支队政委阿利耶夫、三个自动步枪射手和一名中士已经在台阶上等着他们了。
阿利耶夫同马克西莫夫、马特维·叶戈罗维奇亲吻后,轻轻地握了握东尼娅的手。
“多么时髦的礼节!我不明白,男人们互相拥抱、亲吻,而对女人,就光握握手。好象从前这一切都是相反的,”东尼娅顽皮地嚷嚷道。
阿利耶夫脸红了:“东涅奇卡,我只不过是没敢。我可以吻一下你的小脸蛋儿吗?”
“既然是我自己要求的,那就吻吧,这可能会暖和一些,”姑娘微笑了一下。阿利耶夫吻了她的双颊。
“怎么样,暖和些了吗?”
“您,政委同志,您的吻,就象把我扔进了火里,让人立刻感到高加索人的沸腾的血液。”
“我们高加索人,不仅会热烈地亲吻,还会热烈地战斗。等战争一结束,就到我们阿塞拜疆来,给你找个好丈夫,你会过得很好!”
“要是我已经嫁了人呢?”
“那就两个人作为贵宾一同来。”
“谢谢!”马克西莫夫和东尼娅同时回答。
“喂,朋友们!正如大家所说的,为了事业,祝你们一路顺风,平安地到达基地。向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和他的伙伴致以热情的问候。”
“一定转达,”马克西莫夫回答说。
“尼科季莫夫中士指挥的冲锋枪小组将护送你们到基地。他们和马特维·叶戈罗维奇都同你们一起留在基地。”
马特维爷爷往下拉了拉帽子,正一正冲锋枪的皮带,尼科季莫夫拿过东尼娅的背包,小声地说:“出发!”他们滑雪上路了。
当小组消隐在森林里之后,阿利耶夫回到支队司令部,坐在桌旁,从背囊中掏出拍纸簿,用他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写下:
绝密
莫斯科 中央
斯维里多夫收
电文
报告:今天,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四日,莫斯科时间二十一点,少校亚历山大·马克西莫夫和报务员安东尼娜·马克西莫娃中士在向导和自动步枪小组护送下滑雪去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后备基地。路上需要七至八昼夜。
少校 姆伦斯基
大尉 阿利耶夫
撕下写好的一页纸,叫来报务员娜塔莎:“立即发出去!”
“是,政委同志!”姑娘清晰地回答,鞋后跟一碰,走出土屋。
第二章 “只有残忍才能赢来胜利”
按希特勒的命令,十一点钟,帝国副首脑鲍曼、空军元帅戈林、党卫队首脑希姆莱、宣传部长戈培尔、德军参谋总长哈尔德、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元帅、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冯·包克陆军元帅、装甲集团突击部队司令古德里安陆军元帅和突击部队司令冯·霍伦上将都来到元首大本营。“狼穴”。
这些应召而来的人聚集在大厅里,坐在长桌旁高大的雕花柞木安乐椅上,桌上铺着深棕色的天鹅绒桌布,上面绣着“卐”形纳粹党徽,就象一些巨大的蜘蛛,伸展着黑色的触角。沉重的防弹门无声地打开了,希特勒快步走了进来。他穿着灰色的制服,翻领上戴着金质党徽,佩着袖章,脚上穿一双黄色皮鞋。
众人刷地一声跳起来,右臂伸向上方,齐声喊叫:“嗨,希特勒!”
“嗨!”希特勒低声地回答,大步走到中央,双手按着桌子,严厉地望了大家一眼:“坐下,请坐!”
人们刚刚坐定,希特勒背起双手,沿着桌子神经质地走起来。
“先生们!”停顿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他说:“我把世界上最好的陆军、空军和海军交给你们指挥,而我们的将军们,就象一群绵羊,在彼得堡,在基辅城下,在斯摩棱斯克战场,坐失宝贵的战机,牺牲几十万德意志健儿!武装力量总部制订的辉煌的‘巴巴罗沙’计划执行不力,巳经过了四个月,虽然我们占领了敌人的大片领土,但预订的战略目标一个也没达到。我们要从东方战线的战局出发,对闪电战计划做出修正。”
希特勒停下来,环视坐着的人们,拂了一下遮在眼睛上的一缕头发。突然他把右臂伸向上方,神经质地喊道:“俄国军队被削弱了!在彼得堡,在基辅,在维亚济马,在斯摩棱斯克,在奥勒尔,在莫斯科方向,他们在我英勇善战的军队的重创下还没恢复过来。给俄国首都莫斯科以致命打击的时机到了,要打在心脏上!我不明白,陆军总司令部为什么拖延,放掉这样有利的时机?为什么让俄国人在我们不可战胜的军队的鼻子底下,在红场上举行阅兵式?!这是在前沿地带:我们的轰炸机干什么去了?!”
‘哦们,很遗憾,事先不知道这个情况,加上那天又是个不能飞行的天气,”戈林插嘴说。
“我们的军事侦察机关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你们事先没有掌握红军的这次大胆的行动?”希特勒紧盯着哈尔德将军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
哈尔德连忙起身,立正站着,低声地说:“我的元首!您指责陆军总指挥部和军事侦察工作是完全应该的。东线形势发展是如此之快,以致于我们常常跟不上它。我的元首!我斗胆向您报告并提请注意,陆军总指挥部已经制订了代号‘台风’的进攻计划,要打垮并消灭保卫赤色首都的俄国军队。”
哈尔德将军离开桌子,走向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地图上用曲折的黑线标明了战线,宽大的蓝色箭头,象一支支钢矛,其锋芒直指莫斯科、列宁格勒、顿巴斯、塞瓦斯托波尔。
哈尔德拿起教鞭,戴上单片眼镜,提高了声音继续说:“我的元首!按照‘台风’计划,我所向无敌的大军于九月三十日发起进攻,由第2集团军和陆军元帅古德里安率领的装甲集团军给勃良斯克战线朱可夫卡——肖斯特卡地区的敌军以强劲的打击。十月二日,我军出其不意地重创罗斯拉夫利和图霍夫申纳地区的西线放军。尽管遇到红军的拚死反击,我军仍然突破了防,并于十月六日傍晚在维亚济马地区包围了西线和后备防线的大股敌军。
“我灵活机动的坦克和机械化部队突破俄国人的勃良斯克防线后,占领了奥勒尔城并向勃良斯克战线纵深发展。不料俄国人在姆岑斯克地区投入了新的步兵军团,致使勃良斯克战场的敌军获得撤退时机。被包围在维亚济马地区的,预料会投降的俄国军队,却进行了激烈的反攻。本预定长驱直入莫斯科,却不得不与被包围之敌军进行血战。”
“这就是你们的最大失误,”希特勒接着说:“包围敌军后,你们应该在地上扎下根,留下最低限度的兵力进行封锁,筑起铜墙铁壁使之不能突围。等耗尽弹药和粮食,他们自己就会投降,否则,就会象老鼠一样饿死。而后抽出兵力与后备部队一起,不失时机地扑向莫斯科,踏着溃退的俄国军人的双肩冲进莫斯科。这一点你们没有做到,失去了战机。敌人却立即利用了它,调来了后备军,在莫斯科门坎上筑起了强大的防御工事。”
“我的元首!为了消灭被围之敌,我们投入了二十八个精锐师团和许多加强部队。尽管我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红军还是给我们造成很大损失,一些俄国部队在维亚济马城下突围出去并回到了自己的防地。”
希特勒皱起眉头,从安乐椅上站起来。他背着双手,低着头,沿着桌子踱来踱去,能快步走到哈尔德面前,厉声问道:“为什么我军向莫斯科的进攻还是被阻止了?”
“我的元首!您的所向无敌的大军经过最近一个月的浴血奋战,已深入俄罗斯纵深二百五十至三百公里,已挺进到沃洛科拉姆斯基——纳罗佛明斯克——加里宁一线。”哈尔德将军边说边用教鞭指出地图上标明的战线。
希特勒望了地图一眼,然后对所有在座的人吼道:“先生们!我们的军队毕竟到了莫斯科的大门口!再来一次粉碎性的打击——红色首都就会落在我们手里!”
“我的元首!我们的辉煌胜利很快就会震撼全世界。”戈培尔表示深信不疑。
“是的,这将是德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胜利。它是在您指挥下的军队用刺刀开创出来的,我的元首!”戈林又附和了一句。
希特勒满面春风:“是的,先生们,我同你们将是我们世敌俄国覆亡的见证人。我们有幸看到,很快,整个世界都将属于德国!”
“嗨,希特勒!”戈培尔带头喊了一声。
顿时全体起立,伸起胳膊,“狼穴”的钢筋混凝土的拱顶下响彻“嗨”的声浪。
希特勒等大家静下来,重新就坐后,对哈尔德说:“哈尔德将军,请您报告,为在冬天到来之前夺取莫斯科,陆军总指挥部将采取什么措施?”
“我们认为,实现‘台风’战役第二阶段的时机到来了。根据计划,我们在西线和加里宁线的侧翼组织了强大的集团军,加强了第气军,以钳制敌西线中段的兵力,而后,全线出击。
“为了突出地打击西线的俄国军队,我们集中了五十一个师,其中三十一个步兵师,十三个坦克师,七个摩托化师。目前我们在莫斯科方向已部署了一百万以上的兵力,装备有大炮一万四千门,坦克一千七百辆,飞机八百五十架。在加里宁战线也聚集了重兵。空军主力部队将支援和掩护地面部队的进攻。”
“为这次战役我们调遣了德国空军力量的四分之三,”戈林插话。
“按照总攻莫斯科的计划,我们将重创西线和加里宁线的俄国军队,突破红军防守,迅速集结坦克和摩托化联合部队,一举铸成包围莫斯科的铁圈。这样,莫斯科将被我军封锁。莫斯科的居民将冻馁而死,而红军将被消灭或当俘虏。”参谋总长结束了他的报告。
“只是要注意,哈尔德,不让一个俄国士兵,一个莫斯科居民,冲出这个铁圈。企图突围者,就地枪决。”希特勒命令道。
“是要这样,对赤色分子不能有一点怜悯,”戈林又附和了一句。戈培尔赞许地点了点细脖子上的大脑袋。
“我的元首!您的命令将立即转达到‘中央’集团军群。”陆军元帅冯·包克说。
“哈尔德先生!俄国人在莫斯科城下集合了多少兵力?”希特勒问。
“据侦察机关报告,红军在莫斯科战役中可投入九十五个到一百个师,约八十万至一百万人,装备有七千门大炮,七百五十至八百辆坦克,其中约一百五十辆是重型和中型的,飞机五百多架。武装力量总指挥部预定在进攻莫斯科的时候同时加强我军在其他战线上的攻势。
“我的元首!武装力量总指挥部预定在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十四日到十五日对莫斯科发起总攻。我们请您批准并允许立即准备开始‘台风’战役的第二阶段。”哈尔德将军说完,放下教鞭,踏着地毯,无声地走向桌旁,坐在安乐椅上。
希特勒突然站起来,背着双手,沿着桌子来回快步走着,在戈林面前停下来,双手按着戈林肥胖的肩膀,大声喊道:“赫尔曼!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展开夺取莫斯科的神圣决战,它将决定我们东方战场的全局。你的轰炸机应当扫平莫斯科,让它象庞贝城一样,永远从世界地图上消逝!让海浪在这里奔腾,这对于帝国和全世界都有好处。”
戈林笨拙地站立起来,面向希特勒,连声称是:“我的元首!为实现您的理想,我的空军将全力以赴。我想,我们将以您的名字来命名在莫斯科这块土地上出现的海洋。”
希特勒露出了笑容。
“赫尔曼说得对!”戈培尔连忙呼应。坐在桌旁全身紧张的将军们微笑起来。
希特勒又走回桌旁,坐在主席位上,抬起头,大声地说:“哈尔德先生!先生们!今天对于帝国来说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天,我批准了对莫斯科总攻的计划。”
与会者再一次起立。
“嗨,希特勒!”戈林领头高呼。
“嗨!”大家齐声应和。
希特勒快步走出大厅,戈林和戈培尔赶忙跟了上去。
陆军元帅冯·包克走到哈尔德和勃劳希契面前对他们说:“‘台风’战役的第二阶段已被批准。请允许我明晨到您处再明确一下战役的某些细节。”
“明天?为什么不在今天?”勃劳希契元帅问道。
“我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这个欢庆日子的剩余时间我想同家人一起度过。”
“或者是和情妇,”哈尔德笑着说。
“这样的细节不必弄清,这不属于‘台风’战役。回家去还是去会情妇,这要看兴致,反正我好久没见到心爱的女人了。”冯·包克反驳了几句,与众人告别,走出“狼穴”。
两小时后,在希特勒的大本营中,戈林、鲍曼、戈培尔、希姆莱又重新聚会。
希特勒脱下浅色的衣服,换了一身深色的制服,还是戴着红色宽边袖章,袖章上绣着白边和黑色的“卐”字,翻领上仍然戴着纳粹党徽。
慢慢地喝完一杯浓咖啡,他低声地讲道:“先生们,我们很快就要拿下莫斯科,随之俄国就会垮台。你们知道,这个泥足巨人拥有怎样不可胜数的财富:黄金、矿石、煤炭、石油、森林和肥沃的土地,当然,还有不花钱的劳动力。斯拉夫人、犹太人和把自己的命运跟共产党搞在一起的其他民族的人,在俄国实在太多了。他们之中的许多人,甚至在我军占领的地方也不归顺我们。相反,他们躲进丛林,武装起来组成匪帮,进犯我驻防部队,打死德军官兵,炸毁桥梁、油库,颠覆军车。我们在优秀的帝国男儿大量流血而夺取的土地上,并不感到自己是主人!几天前,冯·霍伦将军对我讲,在他的军队的后方,甚至还有俄国军队的小股正规部队在活动。他们烧毁军用燃料仓库,破坏铁路枢纽站,并在我军进攻前的几小时内炸毁铁路桥梁,这就使我军无法调动自己的部队。”
希特勒站起来,用手掌拍着桌子:“各种匪徒在后方杀害我们民族的精华,我们要容忍到何时?我们在东方需要的是生存空间,而不是斯拉夫人、犹太人和其他败类!希姆莱,你来办这件事,立即执行我在对俄开战前夕批准的计划。”
希姆莱站起来,用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夹鼻眼镜,戴在鼻梁上,看了看褐色的小记事本说:“我的元首!当前,在占领的俄国地区,有我们许多党卫军、秘密警察、保安队和盖世太保组织在活动,他们在俄罗斯上地上清洗布尔什维克败类。我们正在有力地揭露、逮捕并消灭共产党员、共青团员、犹太人、游击队员和他们的帮凶。俘获的官兵都被关进设在德国、波兰和我们的附属国捷克的集中营。”
“海因里希!您没有理解我的意图。我们没有必要去喂养集中营里的俘虏和其他俄国人,没有必要派官兵去看守他们。俘虏要在战场上就地消灭掉,一切可疑的人当即枪决。强壮的男女可以运到德国,在看押下让他们在我们的煤矿、铁矿和采石场干活。体弱的,不能干活的一律消灭。在发现游击队出没的地方,要把当地居民全部干掉,他们的房子统统烧掉。”
“只有残忍才能赢得胜利!”戈林附和着。
“德国是正义的,只有无情的残酷才有助于我们的军队取得胜利。”
“我明白了您的话,我的元首。立即将您的命令下达到党卫队和盖世太保。”希姆莱说完,坐下来,取下夹鼻眼镜重新用手帕擦起来。
希特勒望了望戈培尔。
“而你,帝国宣传部长,要认真而出色地履行职责。要谴责俄国人残酷虐待我被俘官兵的暴行。”
“我的元首!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材料。”
“那就让它有!编出来,再用我们制造的物证来证明它。海团里希!帮帮戈培尔的忙,你对这种事可算是行家里手。”
“我的元首!一切将干得无懈可击。比方说,我们让俄国人穿上我们官兵的服装,把他们枪毙后,再请外国记者和外交官们来看,赤色分子都干了些什么!”
“我对细节不感兴趣,我想让你们彻底明白,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斯拉夫人、犹太人和其他卑贱的民族再无立足之地。只有我们阿利安人才是高贵的种族,是世界的主宰者。今天,我们拥有德意志,而明天,将拥有整个世界!”
“我们将竭力实践您的思想;我们的元首!”鲍曼说。
“很好,那么就干吧。不过要悄悄地,别让各国报界知道。”
“会绝对保守秘密,”希姆莱担保地说。
“赫尔曼,”希特勒接着说,“把大批俄国财富运往德国,铁路运输已不能胜任,要调空军来协助。要把贵重的金属、精密设备、艺术作品、博物馆的珍藏品、毛皮,把一切能使德意志大地变得富饶美丽的东西统统从俄国运出来。”
戈培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希特勒,随声附和说:“他们的乌克兰的土质好极了——全是黑土。”
“黑土也将是我们的。”戈林插了一句,其他人也都笑逐颜开。
“先生们!”希特勒接着说,“你们看到了,同俄国人打仗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事。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们要特别留神,别让我们家里的自己的赤色分子出来捣乱。顺便问问,海因里希,台尔曼现在在哪里?”
“在布亨瓦尔德,那里插翅难逃,”希姆莱回答说。
“要不眨眼睛地盯着他!对付赤色德国人,就得象对付俄国共产党和犹太人那样冷酷无情。”希特勒结束了讲话。
此时,沉重的钢制防弹门慢慢地开了,走进来的是身材修长匀称,面孔苍白的元首副官伦施泰特上校。
“我的元首!俄国人的重型轰炸机轰炸柏林。铁路南站和炮兵仓库起火,化学联合公司及其附近的建筑物被摧毁。”
希特勒从安乐椅上跳起来,恶狠狠地冲着戈林吼道:“赫尔曼!你向纳粹保证,一个炸弹也不会落到德国人头上。现在怎么来评价你的声明?怎么评价?我在问你!”
“我的元首!这恐怕是误会。俄国空军几乎全部被消灭了。请允许我查清楚,再当面向您报告。”
“去查清楚,可是要快,趁他们还没轰炸我们的办公室的时候!”
戈林抓起帽子,仓惶地走出“狼穴”,其他人也都急忙跟着离去。
希特勒走出办公室,来到卧室。
爱娃连忙起身迎接,温柔地拥抱他那怄楼的肩膀,亲吻了他那满是皱纹的粗糙的脸,悄声地说:“阿道夫,提起精神来,不应当让他们看见你这忧伤的样子。你知道,你的将军们,甚至还有戈林,都在欺骗你吗?社会常此以往,只有上帝知道,这一切将会有何结局……”
希特勒直起身子,紧紧地搂住爱娃,大声喊道:“结局只能是胜利!我们的胜利,我亲爱的爱娃!”
“上帝保佑,”爱娃说,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而现在该去进晚餐了。”
希特勒顺从地跟着她走向餐厅。
第三章 格尼洛伊湖上的会见
由于敌人围剿的威胁,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把自己的侦察组转移到“消灭法西斯”游击队的后备基地。基地在格尼洛伊湖中央一个长满芦苇和灌木的小岛上,周围都是青苔覆盖的沼泽地,很少有人能弄清通向这荒凉的湖泪的弯弯曲曲的小路。
“消灭法西斯”游击队主要活跃在离湖约一百五十公里的德军交通线上。这支队伍共有三百二十五人,指挥员叫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尼古拉耶夫,是个坚定、刚毅的人。他宽宽的肩膀,有一对闪着智慧光芒的蓝眼睛和蓬松的,又宽又密的大胡子。
游击队同城里的地下党,在铁路枢纽站上工作的以及铁路沿线村庄里的自己人保持着联系。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游击队破坏铁道,消灭了一些德军官兵和叛徒,得到许多重要情报,有时甚至缴获敌人军政机关的重要文件和命令。可是,不久前法西斯反间谍机关破获了城里的地下党小组,游击队同地下党失去了联系。由于游击队里没有无线电台,几经艰险获得的重要情报,如今成了废纸一堆。
从化名雷巴克的联络员那里得知,侦察组长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已经来到基地。尼古拉耶夫特别高兴,当即在两个游击队员陪同下,去会见阿法纳西耶夫。他们带着缴获的自动步枪,驾着轻便的雪橇,穿越田野和林林,这夜间格尼洛伊湖进发。
途中,尼古拉耶夫和他的伙伴在一个林间小道上遇到德军的伏兵。一阵短促的交火之后。他们打死几个敌兵,顺利地在森林中隐蔽起来。第二天深夜,他们来到格尼洛伊湖边。
尼古拉耶夫把马匹交给自动枪手照料,在前来迎接的雷巴克帮助下,渡过结着薄冰的湖面来到岛上,在一个土屋里找到阿法纳西耶夫大尉。
阿法纳西耶夫为尼古拉耶夫的突然到来而异常兴奋,他马上叫醒了睡在地铺上的同志们。在自制的煤油灯光下,他向游击队司令—一地介绍了自己的伙伴。
“费奥多尔·尼古拉耶维奇,”侦察员季亚乌尔揉着眼睛自我介绍道。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卡尔雷舍夫用严厉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这深夜到来的不速之客,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没带一点儿欢迎的意思。
“我是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这么说,我们已经认识了。”尼古拉耶夫同侦察员们—一握手,笑着说,“不过,他这个生气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卡尔雷舍夫问阿法纳西耶夫。
“不久前得知,法西斯分子杀害了他的父亲和弟弟。从此,我们这个西伯利亚汉子就一次也没笑过。”阿法纳西耶夫解释说,“他跟德国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原来是这样……”尼古拉耶夫同情地望了望这位侦察员,又补充说:“憎恨敌人,这是侦察员和游击队员的可贵品质。”
在长椅上坐下后,尼古拉耶夫问阿法纳西耶夫:“现在我们来聊聊,你们需要我们游击队什么帮助,而你们又能怎样帮助我们同总部或者同红军大本营建立联系?”
“我也正想跟你谈谈这件事。”阿法纳西耶夫马上回答说。
“大尉同志,既然你同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已经开始会谈,请允许我同季亚乌尔出去换换空气。”卡尔雷舍夫对阿法纳西耶夫说。
“我们对你们没有什么可保密的,我说的对吗?”尼古拉耶夫望着阿法纳西耶夫说道。
“按保密条例我们无权在场,”季亚乌尔反驳道。
“我同意。出去遛遛吧,不过吸烟时要把烟放在袖筒里,不要暴露基地。”阿法纳西耶夫接过来说。
卡尔雷舍夫和季亚乌尔穿好棉上衣,戴上皮帽子,走出土屋。
阵阵刺骨的北风迎面扑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风中飞舞。天上,德国的轰炸机狂吼着向东飞去。为了挡风,他俩竖起大衣领子,坐在大松树下的一根枯木上。
“我不喜欢寒冷的天气,”季亚乌尔冻得 缩起来。“我已习惯了家乡摩尔达维亚的温暖的气候。”
“冬天对我来说可简直是一种享受!”卡尔雷舍夫得意地说:“在我们西伯利亚,每年冬天我都要到森林里去打猎,在那儿住上两三个星期,挺不错,可真美!特别是满载而归的时候,你知道,那是多大的欢快!”
“我怎么会知道?我是个园了。一走进鲜花盛开的果园,就感到一切是那么美,真是妙不可言。只想活呀活呀,天天呼吸这芳香的空气,尽情地享受生活的美……”
“哎,你呀……费奥多尔,简直是个幻想家!想过好日子,这很好。可是咱们得先把德国鬼子消灭掉,让那些侥幸活着回去的坏蛋闻风丧胆,不寒而栗,叫他们一辈子都记着,再告诉子子孙孙,永远再不敢跟咱们舞枪弄炮…”
卡尔雷舍夫正想继续说下去,这时雷巴克从另一个土屋里看见了他们并招呼道:“小伙子们,到我这儿来,尝尝鲜鱼汤。”
在宽敞的衬有薄木板的土屋里,铁炉子上小锅里的鱼汤正在翻滚,香味扑鼻,不由地唤起人的食欲。
瘦削的,五十岁上下的雷巴克有一头蓬松的浓密白发,鹰钩鼻子上戴着夹鼻眼镜,一双疲倦的深棕色的眼睛透过镜片闪闪发亮。他亲热地让侦察员们坐在自己的对面。雷巴克身体健壮,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衬衣,褐色的领带的正中,戴着黑色的法西斯党徽。
他用长柄勺灵巧地自起一勺鱼汤还带着一块鱼肉,递给卡尔雷舍夫。
“尝尝吧,我想是熟了。要是喜欢,我请你们吃个够。不过,得先请请首长们。”
卡尔雷舍夫接过勺子,但他没有喝鱼汤,却惊异地打量着雷巴克,季亚乌尔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看他们疑惑不解的样子,雷巴克又戴上一顶细毛毡帽,俨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德国军人,他狡黠地笑着问道:“瞧,我这副打扮象什么人?”
“象…象盖世太保的官儿!”季亚乌尔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最好把这身衣服脱掉,要不,到森林里就会被自己人干掉。”卡尔雷舍夫说。
“我这副打扮才不到森林里去呢,留着脑袋还有用处。我这是专门穿起来给你们看的,请你们判断一下,我象什么人。过几天我就得住进城里,在一个德国机关工作,是一个专管收集博物馆珍品,然后运往德国的小官吏。也许,我象个德国军官家里的勤务兵。想听听你们内行的意见,看起来我象不象一个德国老兵?”
“你该马上告诉我们实情,还要给我们装什么德国鬼子。”季亚乌尔嗔怪地说。
卡尔雷舍夫喝下了长柄勺里的鱼汤,津津有味地嚼完那块煮得烂烂的鱼,然后擦着嘴唇说:“你穿上这身制服,象个真德国鬼子。不过,一个德国当官的,还得有一件大衣。”
“大衣也有,”雷巴克说着马上穿起一件带着黑色天鹅绒领子的夹大衣,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黄色皮包,离开火炉,摆出一副傲慢的架势:
“现在怎么样?”
“如果语言不出差错,成功是满有把握的。”季亚乌尔肯定地说。
“语言是不会出问题的。我在德国工作已不是一年两年了。况且,学校里的五分是白给的吗?”
“我们干嘛老是说服装,”卡尔雷舍夫忍不住地说,“现在该对付鱼汤了!”
但是雷巴克没有理会侦察员关于喝鱼汤的提议,接着说:“这样我就给你们演了一出戏,为了更好地进入未来的角色,我得先进行考试。这么说,我的考试及格了。”
说完,雷巴克走到墙角,拉上花布幔帐,几分钟后,穿着红军服装走出来。他腰间紧紧地扎着军官武装带,右边挂着托卡列夫式手枪前胸闪耀着红星勋章。
雷巴克拿起勺子,在两只刻着乌克兰花纹的木碗里盛满了香喷喷的鱼汤,放在木制托盘上,象一个真正的跑堂那样端在手上,走向门口,边走边说:“我给首长们送去,你们稍等一会儿。”
十分钟后,他拿着空托盘回来。给两位侦察员斟上缴获来的德国烧酒,慷慨地请他们喝鱼汤,他自己也喝个够。
举起酒杯时,雷巴克宣布: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只允许定量地喝这种“毒药”——一回不得超过二两。
侦察员们老老实实地按大尉的吩咐办事,甚至比规定的还少喝了一些。
刚刚喝光木碗里的鱼汤,阿法纳西耶夫大尉走了进来,他命令道:“卡尔雷舍夫同志和季亚乌尔同志!准备两间土屋,烧得暖暖和和的。黄昏时增援我们的人就要到了,这是联络员方才通知的。要给这些人准备吃的。”
“我来管做饭。准备几个人的饭?”雷巴克问。
“做十个人的饭,没错儿,我们反正都能吃光。”阿法纳西耶夫回答着走出土屋。季亚乌尔和卡尔雷舍夫也跟着走出去。
疲惫不堪的马克西莫夫少校和腿上受了伤的报务员东尼娅来到基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护送他们的马特维爷爷,尼科季莫夫中士和两个冲锋枪手也安全到达。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热情地迎接了他们。
“您是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您认识少校马克西莫夫吗?我同他一道工作过,那可是个老练的肃反工作人员。他是不是您的亲戚?”
“不,我不认识这个人。”
“那么,只是同姓了。”
尼古拉耶夫也活跃了起来,特别是看见马特维爷爷子手中装着步话机的帆布包后,更是高兴。来人吃过饭,到暖和的土屋里休息,雷巴克却忙碌起来。他熟练地从女报务员腿上的伤口里取出弹片,扎上绷带。原来,雷巴克从前曾在城里的医院里当过医士。
“姑娘,您真走运,”雷巴克安慰东尼娅道,“没有伤着骨头,躺上一两个星期,您就能跳舞了。”
“两个星期?”马克西莫夫失望地问。
“这就不错了,亲爱的。本来可能会更糟糕,”雷巴克审慎地说。
“可是我不能躺这么久,我们是来工作的,我们有重要任务!”东尼娅忍着疼痛,含着眼泪说。
“我们很需要东尼娅,”马克西莫夫眼睛里着雷巴克,坚定地说“我们不能长久地留在这里,帮帮忙吧!”
“非常遗憾,我不是魔法师。要知道,腿伤需要静养。否则,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了不再争论,雷巴克穿上短上衣,走出土屋。
“有什么办法,只好屈服啦!”马克西莫夫摊开双手说道,“别着急,亲爱的。试试看,能不能睡一会儿。我得去找阿法纳西耶夭,有急事。”
在指挥部的土屋里,马特维·叶戈罗维奇不慌不忙地,详尽地向阿法纳西耶夫和俯在地图上的尼古拉耶夫述说他和同伴们来到格尼洛伊湖的经过。刚走进土屋的马克西莫夫也被老人的谈话所吸引。
“我们全是在夜里赶路,”马特维·叶戈罗维奇从容不迫地报告说,“远远地绕过居民点,靠干面包过活。确实,又累又冷,真够受的……在第六天,实在忍受不住了,决定找个地方暖和暧和。在格尼洛伊湖南岸约十公里的地方,森林旁边有一片林业局的房子……”
“这些房子甚至在地图上都标明了,”马克西莫夫走到桌前,指着地图说。
“一整天,除了两个女人,再没看见有人从这些房子里出来,”马特维·叶戈罗维奇接着说。“这样,我们就决定……走出森林,直奔这个村落。谁知刚一走近,只听见有人用半通不通的俄语喊叫起来:‘俄国游击的,放下武器!’机枪立刻向我们扫射。我们,当然,就赶快后撤,回到森林去。而德国人,却用迫击炮轰击.一个红军战士中弹牺牲,东尼娅,也就这么受伤了。在森林里重新会合后,我们用滑雪板拉着牺牲的同志,用雨衣做成担架,抬着东尼娅又继续赶路了。至于德国人,谁都知道,他们怕森林,没有来追我们。
“就这样,我们来到格尼洛伊湖,在护林人——你们的联络员那里稍稍暖和一下,就连夜渡过格尼洛伊湖,来到你们这里了。这就是全部经过。”老爷爷结束了他的话。
“谢谢您,老爷爷!您准确地完成了姆伦斯基少校交给的任务,干得很好。”阿法纳西耶夫向马特维·叶戈罗维奇道了谢。“现在,休息去吧。”
“这可太好了,我的脚就要站不住了。”马特维爷爷说。
“牺牲了一个战士,太可惜了,”尼古拉耶夫离开铺在桌子上的地图,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说。思忖了片刻,他又说:“对我们来说到处都是战场,一定要小心提防,切不要出差错。”
仔细打量用手遮着胡须的尼古拉耶夫,马特维爷爷突然惊奇地喊道:“这是您吗?我们的市委书记!去年冬天还到我们林业局开会来着!留了大胡子,就认不出您了。”
“认出来了,老爷爷,认出来了,”游击队长高兴地说道,“对您的忠实服务,我以我们大家和地下市党委的名义表示感谢。”
马特维爷爷立正站好,象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战士,自豪地回答:
“为苏联服务!”接着又补充说:“谢谢你们,你们狠狠地揍了那些基督的敌人。”然后将手贴近风帽的帽沿,问道:“可以走吗?”
“走吧,请去休息吧。”
马克西莫夫从挎包里掏出一盒“卡兹别克”香烟,打开封口,放在桌子上:“请吧,莫斯科的香烟!”
阿法纳西耶夫小心翼翼地拿了一支烟,在自制的油灯上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满足得甚至闭上了眼睛。
“真正的国产货,不象那些掺假的德国烟,”他看了尼古拉耶夫一眼说:“书记,尝一尝。”
“我不吸烟,”尼古拉耶夫回答说。不过他还是拿了两支,放在上衣口袋里。“带两支给我的伙伴们尝尝,想咱们自己的东西想苦了。每当从‘大地’运来给养,运来我们的苏联货,无论是武器还是食品,对我们游击队来说简直是过节!”
听尼古拉耶夫这么说,马克西莫夫又从挎包里拿出两包烟,递给他说:“呶,既然如此,拿去招待咱们的游击队员,向他们转达特务支队队长姆伦斯基少校和政委阿利耶夫的衷心问候。”
“他们在那里怎么样?”阿法纳西耶夫问。
“我们出发前,队伍已做好突围的准备,正在等待红军总部的命令。”
“大概已经突破了敌人的包围,姆伦斯基是个坚强的,经验丰富的指挥员。”尼古拉耶夫说。
“当然已经突围,”阿法纳西耶夫说,“朋友们,现在我们谈谈迫切需要做的几件事。”看了看马克西莫夫、他接着说:“我同市委书记已经商量了我们侦察组、游击队和城市地下工作者近期协同行动的计划,城里的地下工作需要马上恢复和加强。我们这里攒下了很多需要报告总部的情报。你们的电台真是雪中送炭!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明早就要回到游击队去,那里有紧急的事情在等着他。现在我们讨论一下,如何利用这部电台。”
“讨论讨论吧,”马克西莫夫同意道,“不过我们首先要看看总部的来信。”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浅蓝色的,用火漆封着的信,递给阿法纳西耶夫。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我们跟你没有什么要保密的,大家都是在党领导下的,请坐下,听一听。”阿法纳南耶夫说着,迅速地拆开信封,抽出一张折成四层,盖有图章的信纸,读起来:
绝密
当面拆阅,阅后烧毁
如可能落入敌手,必须先行毁掉
第00250号指令
“火焰”侦察组组长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收
据情报获悉,敌已着手准备第二次进攻莫斯科。令你们采取紧急措施,搜集莫斯科方向敌军运动的情报,弄清他们的装备、运输线和卸载地并立刻向总部报告。
在游击队、地下工作者和苏维埃爱国人士的协助下,破坏敌人的交通线。请告知向你们空投的合适地点和方位。为加强你组,特派出一名报务员和几名侦察员前去增援。利用你们的关系在城里为少校亚历山大·马克西莫夫和报务员安东尼娜·马克西莫娃取得合法身分。他们的伪装是可靠的。请协助他们潜入布兰登堡的间谍学校,这是德国一所专门培训在苏联领土上进行战略侦察的间谍学校。你本人要尽快回到城里不间断地监视冯·霍伦将军的后勤部队的行动。
在女报务员到达之前,全部所获情报用你们自己的密码由马克西莫娃的电台发给总部。
斯维里多夫
“现在一切都明确了,”阿法纳西耶夫认真地读完总部的命令,若有所思地说,“总部实际上批准了我同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在这里商定的计划。再过十五天我就该回城里去了,化名‘浮士德’的侦察组长和女侦察员安娜在那里等着我。我们的侦察中心通过在柏林的关系把我安插在新建的帝国武装力量后方管理总局的一个部门任职,我的职务是在被占领的苏联领土上征集地方资源,为帝国武装力量和德国工业服务。”
“还有工业?”马克西莫夫惊奇地问。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阿法纳西耶夫回答道,“德国为战争服务的康采恩对金属和其他工业原料很感兴趣。已有数十列军用列车把摧毁的武器装备、废金属、车床由前线运往德国冶炼。在我们州的首府,他们组织了专门的纵队收集有色金属,就连门把手也被拆下来,事情就是这样。”
“是的,是这样,”马克西莫夫肯定地说。
“就这样,”阿法纳西耶夫想了想,又接着说,“我同几个德国军官和官员组成一个不大的小组,就在冯·霍伦军队的后方完成这个任务。不能排除,不久后季亚乌尔要来当我的副官,您大概在这里见过他吧,他的德语很好,伪装经过了考验,是可靠的。而你们,少校和东尼娅,就暂时留在我们的基地上,请你们同中央保持联系。我将通过自己的通讯员,就是你们认识的雷巴克,同你们进行联系。”
“雷巴克?”马克西莫夫惊讶地问。
“是的,他为您的女报务员治过腿,是个有经验的医生。现在他已经在进城的路上了,他的岗位在城里。”
“雷巴克是个出色的侦察员,一个了不起的大好人,”尼古拉耶夫进一步解释说:“让他说一句多余的话,比叫他死还难。可靠性是百分之百。”
“也许我还能到基地来,我的职务允许这样做。”阿法纳西耶夫补充说。
“可这没有必要,不值得冒险。小心的人自有天照应,”尼古拉耶夫反对说,“如果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到您那里去。”
“我也可以进城,”马克西莫夫说,“我的伪装也是可靠的。”
“不,我不允许这样做,尤其是你。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我把你送到总部指派的地方去。暂时,你的岗位是在岛上,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看哪,马上就成了个大财主——整个岛子的主人!”尼古拉耶夫微笑着补充说:“你的任务是把侦察到的情报立即报告总部。而我们,你放心,不会让你没有情报可发的!我回去安排一下,让游击队员们加紧收集德军在莫斯科方向兵力布署的情报,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若是把他们的一些人打发上西天,去见上帝,那就更好了。”
“这可是个最佳方案。”阿法纳西耶夫笑着说。
“可以相信,我的小伙子们会尽可能地给他们帮这个忙的。”尼古拉耶夫坚定地说,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你的小伙子们当然是不糊弄人的,这我知道。”阿法纳西耶夫说,“不过,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破坏敌人的交通线既需要你们的地下组织,又需要与你们有联系的其他游击队的配合。这方面,他们也会接到党组织和游击队总部的有关指示。”
“关于党组织和市委地下小组,我们就这样定下来了,我回去马上召集会议。我想,会上会做出必要的决定。可是给其他游击队下命令,只有党的地下州委才有这个权力。非常遗憾,我同州委失去联系已有三个多星期了。我想,现在有了报务员,可以通过总部来解决这个问题。”
“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阿法纳西耶夫肯定地说。
“但是女报务员受了伤,怎么办呢?”马克西莫夫困惑地说。
“伤不伤的反正都得战斗,”尼古拉耶夫马上反驳他,并详细地解释说:“少校同志,我们共产党员,从战争一开始就不惜自己的力量和生命,尽其所能地给法西斯分子以最沉重的打击。我们积极地侦察敌情,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摧毁他们的武器装备。我们对叛徒毫不留情,同人民一起战斗…有时候,我们也有牺牲,失去亲爱的同志。在战争最初的几个月里,我们的党织遭到的损失尤其惨重。但是我们没有垂头丧气,我们斗争了并且正,在斗争着,我们将完成所需要完成的任务,甚至要做那些无法做到的事,事情就是这样。别的似乎用不着说了,现在我们来决定,从哪里与总部进行无线电联系。已经积攒了许多材料,必须尽快报告总部。”
“报务员有病,还怎么发报?”马克西莫夫摊开双手说,“医生让她至少在床上躺两个星期…··”
“不能再等啦,总部需要这些情报。”阿法纳西耶夫强硬地反驳马克西莫夫。
但马克西莫夫没有屈服。
“女报务员不能离基地远走,她受了伤,虚弱得很。难道你们不懂吗?直接从这里发报太危险了,德国人的探测器会探明方位,我们会失去基地。”
“少校同志,一天也不能再等了。我们的情报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红军阻止窜犯莫斯科的敌人,拯救千万个苏联人的生命。有个成语说得好:集腋成裘。我们对敌人的伟大胜利,就奠定在红军战士、指挥员、将军、游击队员、地下工作者、后勤人员——一句话,全体人民所做出的千千万万件贡献的基础之上。我赞成今天就同总部建立联系。”尼古拉耶夫一口气说完。
“确实是这样,”阿法纳西耶夫支持他的意见。“我们没有权力再等了。总部需要我们侦察到的情报。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是属于祖国的,特别是现在,在决定我国人民的命运的时候,我们要尽自己的义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今天夜里直接在这个岛上同总部建立联系,就在东尼娅的屋里发报,我自己去同她谈谈。”
“可是,大尉同志……”马克西莫夫还想说什么。
“够了!”阿法纳西耶夫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已经决定,不必讨论。”
“是的,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我们讨论了所有的问题,都取得了一致的意见,现在我对您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说吧,我一向愿意为您效劳。”
“必须保障我们的基地不发生任何意外情况。因为我们一向总部发报,敌人就会察觉,就会设法扼杀我们的电台。鉴于这一点,我请您命令自己的部队,加强监视格尼洛伊湖岸边敌人的动向。为加强基地的保卫,请游击队派五、六名冲锋枪手到岛上来。我们要想一想,侦察组的新基地选在哪里更合适,要交换一下意见并做出决定。”
“大尉同志,我将尽力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我给你们岛上派一个冲锋枪手班和两名机枪手,并带着他们的‘马克辛’机枪。这个班由戈罗霍夫中尉指挥,他是勇敢的小伙子,对这一带特别熟悉。他们同你们的两名冲锋枪手一起,组成岛子的卫戍小队.尽管人数不多,但士气很高。必要的时候,中尉可以充当向导,找到我们游击队的司令部。”
“谢谢,亲爱的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现在,既然时间快到了,我就同马克西莫夫少校送您上船,路上我们再谈谈同你们保持无定点联系的细节。”
阿法纳西耶夫同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谈好由游击队加强对基地的防守,基地可能会被德国人的无线电探测机发现。阿法纳西耶夫从桌旁站起来,叠起地图,装进图囊,批燃了打火机,把少校带来的总部来信和信封烧掉,当烧完后,用手辗碎灰烬,投入火炉中。阿法纳西耶夫确信炉火吞没了纸灰后,穿上带皮里的航空服,戴上帽子,拿起冲锋枪,跟尼古拉耶夫走出土屋。马克西莫夫也紧跟在他们的后边。
岛上寒风呼啸,干枯的芦苇、光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粘着蓬松的雪花的松树来回晃荡,时而有一团团的雪从树上无声地落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
一个守卫土屋的战士举起卡宾枪,向阿法纳西耶夫、尼古拉耶夫和马克西莫夫敬礼。他们举手向他还礼后,直奔渡口,路很难走,胸有时陷进深雪里。
尼古拉耶夫穿一件熟皮短皮袄,脚下是一双渔夫式软皮靴。他使劲把帽子拉到耳边,背着德国造自动步枪,大步往前走去。走到渡口时,他回头一看,发现阿法纳西耶夫和马克西莫夫在他的后面约三百米远,就拿出望远镜,仔细地观察格尼洛伊湖的东岸。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您在那里发现了什么?”阿法纳西耶夫走到尼古拉耶夫面前问道。
“好家伙,他这‘山妖’号汽艇开得真棒!”尼古拉耶夫自言自语地说,“就连这样的冰层都不在话下,您朝望远镜里看看。战前,在海军服役期满后,他在渔业劳动组合里干活——捕鱼,是个出名的楞小子,他什么都会干!战争爆发后,立即改了行,成了个不错的游击队员。已经消灭了二十五个德国鬼子,任务总是完成得很漂亮。他干什么就象钟表那么准时,总是不早也不晚。就拿今天来说,我命令他十一点整把汽艇开过来,当他把船系在码头上时,您要注意看表。”
阿法纳西耶夫从望远镜里看到,一艘汽艇在波浪中向岛子疾驰而来,它溅起的冰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后面留下一串雪白的泡沫。
船头的舵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海军制服的壮汉子,一个老头扶着他的宽肩膀,站在后边,那又宽又密的白胡须在风中飘动。
“看,开过来了,象个水怪!”尼古拉耶夫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他沉思了一下,又补充说:“他两次救了我的命。一次是在战斗中,第二次就是从格尼洛伊湖中把我拉了上来。那时候我在水中弄得筋疲力尽,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这时汽艇来了个急转弯,撞碎湖面的薄冰,向码头靠近。阿法纳西耶夫看了看表,时针正好指向十一点。
一个宽肩膀的小伙子敏捷地从汽艇跳到码头上。他身高近两米,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长得如同青铜铸成的一般。走到尼古拉耶夫跟前敬了个军礼,用雄浑有力的男低音报告说:“游击队指挥员同志,按您的命令,汽艇已经开到。东岸情况正常。拂晓,我同护林员特罗茨莫夫一起俘获一名德国飞行员,另一名在交火中被击毙,他们是从被击落的敌人轰炸机上跳下来的。报告人:海军中士小尼古拉耶夫。”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亲热地拍了拍中士的肩膀,同护林员握过手,让他们过来同阿法纳西耶夫和马克西莫夫见面。
“为什么叫小尼古拉耶夫?”阿法纳西耶夫小声地问护林员。
“这就是谢尔盖,是我们市委书记尼古拉耶夫的亲生儿子。”
“原来如此!”阿法纳西耶夫说着走近水手,问道:“俘虏的飞行员在哪儿?”
“他想跑。我给他来点处罚,把他揍昏了。他胸前挂满了十字勋章和其他徽章,看得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们捆上了他的手,关在澡堂里,由护林员的妻子看押着。”
“他不能跑掉吗?”
“您这是哪儿的话!玛丽亚一枪就能打中松鼠的眼睛,是个信得过的看守员。”
“爸爸,在我的名下再记上一个打死的德国鬼子。不管我怎么劝他,他也不肯投降,我就只好打发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小尼古拉耶夫对父亲说:“那个被俘的飞行员记在护林员的帐上。”
“好好,我们一定记上!”尼古拉耶夫高兴地看着儿子,答应说。然后转向阿法纳西耶夫:“请给我们派个翻译,应该审问一下那个被俘的德国人。可我们这里谁也不懂他们的话。两小时以后我派谢尔盖去接翻译官,行吗?”
“可以,”阿法纳西耶夫肯定地答道。
尼古拉耶夫看了看阿法纳西耶夫和马克西莫夫的湿漉漉的皮鞋,摇了摇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问他们:“怎么,我的朋友,你们打算穿这种鞋在我们这片雪地里打仗?要象田鼠一样冻僵的!”
不等他们回答,尼古拉耶夫就吩咐儿子道:“谢尔盖!回到营地时提醒我一下。我要给他们捎来在北极穿着也不冻脚的鞋。”
“是,提醒您!”广谢尔盖接受了命令,敬了军礼,跳上汽艇。
刹时,小尼古拉耶夫驾驶着汽艇,开足马力,载着尼古拉耶夫和护林员,向东岸飞驶而去。
阿法纳西耶夫和马克西莫夫久久地注视着远去的船影,直至它消失在一片岬形的树林的后面。
第四章 在维诺格拉多夫将军的司令部里
在敌后艰苦的战斗中大量减员的姆伦斯基少校的支队,经过一场殊死的搏斗,终于突破重围,与维诺格拉多夫将军指挥的部队汇合了。支队所属的各个连队,驻扎在距军部不远的马利耶夫卡小镇上。
一切都布署停当后,姆伦斯基少校躺在他那间土屋里的木床上。在德寇占领的土地上经历了几个星期的惊恐不安、艰危的生活之后,他第一次这么安稳地睡着了。
可是这次他也没能睡个够,从司令部来了一个联络员,他那清晰的声音把姆伦斯基叫醒了:“少校同志!命令您于今日十点整到维诺格拉多夫中将的司令部去。”
少校立即从床上跳起来,看了看表,时间是九点二十分。
“时间太紧了,”他说。
“土屋外有一辆司令部的‘嘎斯’在等着您。”联络员让姆伦斯基放心。
姆伦斯基很快刮完脸,穿好军服,毫不迟延地走出土屋,跳上汽车,”在驾驶员旁边坐下。
这是一个瘦削的年轻的红军战士,他的脸上布满了雀斑,身穿一件过于肥大的满是油污的短大衣。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颠簸着,以最大的速度沿着林间小路奔驰,寒风从车窗的缝隙中吹进来,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姆伦斯基使劲把帽咽耳往下拉,不停地用手搓着脸颊,他问司机:“来司令部很久了吗?”
“一个星期。以前是我父亲驾驶这辆车,给集团军长开车,有一次他们到坦克团司令部去。刚一走下汽车就遭到敌人炮火袭击。父亲被打死了,集团军长受了伤。我是从莫斯科来的,在公路工程学院读书。我来参加父亲的葬礼,集团军长很了解我们家,在我一再的请求下,他就留下我来接替父亲。这样,我上了父亲的车,又穿起他的短大衣,开起车来了。不过,坦率地说,一提到法西斯我就手痒。我要求到前线去,要是能去敌后那就更好了。我姓伊万诺夫。”
说完后,伊万诺夫探询地望了望身旁的少校:“昨天我从司令部的文书那里听到,您是怎样在敌后打鬼子的。那么,您再去的话请带上我,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我相信,”姆伦斯基微笑着说;“不过没有你开车,集团军长怎么指挥部队呀?”
经过一座被烧焦的城镇,“嘎斯”驶进一片密林,很快就停在一幢不大的有冲锋枪手守卫的木房子旁边。值班中尉西多罗夫迎接了他,把他领进司令部。
宽敞的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作战地图,上面标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符号。稍远点儿,在床头小柜上放着电话机,显然,这是与大本营、前线指挥部、军师团部直接联系用的。
各位将、校级首长已经坐在桌旁,其中姆伦斯基能认得出的有方面军军委成员,师政委萨多夫尼科夫、集团军司今维诺格拉多夫中将和参谋长叶尔莫拉耶夫少将。
姆伦斯基望了望萨多夫尼科夫,报告说:“方面军军委委员同志!特务支队长,少校姆伦斯基奉集团军司令维诺格拉多夫将军命令来到。可以参加会议吗?”
“可以。请坐。”
这时,墙角上的落地式大钟正打十点。
维诺格拉多夫环视了出席会议的人,对萨多夫尼科夫说:“大家都到齐了。”
萨多夫尼科夫从桌旁站起来:“同志们!我方面军对冯·霍伦将军的左翼的凌厉反击,粉碎了敌人预定于昨天发起的进攻,敌军伤亡重大。这次姆伦斯基少校的特务支队和游击队给我们以有力的支援。方面军司令朱可夫大将让我对你们表示感谢。这次战斗使我们赢得了一些时间来巩固莫斯科方向的防御并准备发起反攻。”
讲完这段话之后,师政委坐下来,而维诺格拉多夫将军站起来说:“为了回答上级对我军军人的战斗职责的高度评价,请转告方面军司令,今后我们将更加顽强地同敌人搏斗。而对您,师政委同志,对您所给予的具体帮助,我以战士的名义表示感谢。”
“我没有做什么,应该感谢战士们。”萨多夫尼科夫说着离开桌子,穿上他那件破旧的带毛皮领子的皮大衣,正了正腰间的手枪皮套,同集团军司令握了手,祝大家一切顺利,走出房间。
目送师政委走出去之后,维诺格拉多夫俯身着地图,他指着指向莫斯科的蓝色箭头对到会的人讲:“德军总部正准备的对莫斯科的新攻势中,冯·霍伦将军的部队依然起着很大的作用,据‘火焰’侦察组给我们提供的情报,冯·霍伦集结了两个坦克师,希特勒的后备部队中有两个机械化步兵师也由他指挥,目前这两个师正由斯摩翰斯克向这边运动。(“阿法纳西耶夫真行!”姆伦斯基自言自语道)在苏希尼奇、科泽耳斯克和尤赫诺夫的机场上,德国轰炸机航空中队已经调遣完毕。根据同一方面情报,这些轰炸机也是属冯·霍伦的部队的。所有这一切表明,德军总部企图迅速瓦解我军防线,并向莫斯科突进。
“据我们估计,近日,至迟不过一星期,冯·霍伦将布署就绪并集中兵力对莫斯科防线发起主攻,企图攻占莫斯科。
“他过分重视兵力的集中,以致使后方空虚。即使在城里——那里有他的军火、弹药和燃料军用仓库,也只留下两个连的党卫军。敌后侦察和空中侦察发现,敌军在西线的侧翼也同时集结了兵力。
“至于我军,大家知道,也有西伯利亚师、骑兵部队和边防部队前来增援。我军最高总指挥部后备部队中的坦克炮兵联合兵团正在向这里挺进。从明天起,给我们调配空军部队,他们将给我军提供空中保护。我们要热情地欢迎他们,要在不被敌人发觉的情况下,完成前沿部队的换防,要在最紧凑的时间内完成各主攻方向上兵力的布署和集中。根据情报,命令你们沿广阔的纵深方向配备兵力。军队要在陆地上做好掩蔽。形成强有力的防御体系和后备基地。军和师的指挥员要对你们面临的敌人做好侦察,弄清他们的火力,要多派狙击手去消灭敌人的军官。要有效地保卫自己的后方,及时发现敌人住前沿地区派遣的间谍。新获得的。情报要立即报告军侦察部。”
讲完之后,集团军司令在桌旁坐下来,转向坐在他身旁的一位将军说:“该您发言了,尼古拉·斯皮里多诺维奇,”接着以会议主持人的语气介绍说:“戈卢比将军,军事委员会成员。”
戈卢比站起来,戴上眼镜,仔细地环视了各位与会者,不慌不忙地说:“将军同志们,指挥员同志们!大家都明白,集团军司令布署的任务是从我军防守地段的具体情况出发的,我们将毫无条件地去完成。西线的形势仍然很严重,很复杂。但是。我们背后是莫斯科,我们必须顶住!我们有党的领导,有全体苏联人民的支持,这就是我们力量的源泉。现在要对每个部队和分队的全体人员讲清面临的具体任务,在军人中加强政治教育工作,而共产党员们要做勇敢坚定和英雄主义的榜样。”
结束这简短的发言后,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擦去额头的汗水,坐在椅子上。
“有问题吗?”集团军司令问到会者。因为没人提问,维诺格拉多夫说:“那么,同志们,行动吧,上马,立刻返回自己的部队!”
“而你,少校,请留下来,”他对姆伦斯基说。
维诺格拉多夫在参谋长叶尔莫拉耶夫递过来的一份文件上签了字之后,指着椅子让姆伦斯基坐下,对他说:“你,少校,叫伊万·彼得罗维奇,如果我没弄错的活。你们大家在敌后干得很出色,谢谢你们。现在让你们稍稍休整一下。把你们调到诺金斯克,你们将在那里得到补充,有武器和服装。期限是两星期,不能再多了。你们现在归方面军司令管辖,今后如何使用,这要由大本营来决定。就这样,准备调防吧!现在,战功卓著的指战员要报请政府嘉奖,表现突出的军官应予以晋级。还有,你个人,由于你建立的战功,可以休假一星期。你有地方去吗?你的家在哪里?”
姆伦斯基顿时神色忧郁,茫然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回答说:“谢谢您,司令员同志,感谢您的关怀。我没有什么人可去看望的了。妻子、母亲和儿子都被盖世太保杀害了,我的房子被烧毁了。我家在奥尔沙市近郊。”
“请原谅,伊万·彼得罗维奇。我不了解你的悲痛,使你伤心。”
“这是我个人的悲痛,也是许多人的悲痛,将军同志。”
“确实是这样。不过还是请你原谅,原谅我这个老头。除了我还有谁更应该了解我自己的部下呢!”
这时,司令员的副官手拿一封电报走进来。
维诺格拉多夫戴上眼镜,认真地看完了电文。他望了望姆伦斯基和参谋长叶尔莫拉耶夫,出声地读道:
集团军司令维诺格拉多夫中将收
为向大本营汇报,请迅速向方面军司令部提供姆伦斯基特务支队在敌后行动的材料。你们关于今后使用支队的建议,将由最高统帅部安排。
西线司令员
朱可失大将
“任务明确吗?”维诺格拉多夫问姆伦斯基和叶尔莫拉耶夫:“你们写出报告需要多少时间?”
“我想,两个昼夜够了,”姆伦斯基估量了一下,回答道,“我同政委阿利耶夫已经考虑了很久并做了笔记。当然,不是为了汇报,而是为了自己用。”
“这太好了,”司令员夸奖说。“你手里还握着牌哩!”他抚摸着满头白发,微笑道:“不过时间要得太多了,我不能给那么多,战争不允许。一昼夜之后,明天晚上把报告放在我的桌子上。”
“是,放在桌子上!”姆伦斯基接受了命令。“请允许去执行任务。”
“去吧,”将军允许了。“而你,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他转向叶尔莫拉耶夫说:“请关照一下他们的汇报,并给予帮助,使报告内容写得完全符合方面军司令的要求:准确、清楚和简明。”
第五章 电报
送走尼古拉耶夫以后,阿法纳西耶夫和马克西莫夫回到基地,走进土屋,在桌旁坐下。阿法纳西耶夫望着马克西莫夫那张消瘦变黑了的面孔和深陷下去的眼睛说:“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你和东尼娅终于来到了,我是多么高兴啊!本来指望我们在这里并肩同法西斯分子作战,可是昨天你带来的总部的信,使这个希望落空了。我们侦察机构的领导按照党的指示制定了长远的计划。”
“幸而俄罗斯贤人辈出,他们思索的范畴远比你我更开阔,大尉同志。而我们的事情是,正如所说的那样——一丝不苟地付诸实践。”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你的职业不是哲学家吧?”
“你算猜对了!战前我真的通过了副博士答辩,正在准备博士答辩的时候,战争爆发了。我向军事委员会打了报告,请求派我到前线去,因为我的德语和法语很好。一周以后我应征入伍,用几个月的时间为在敌后工作做准备。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又给我配备了报务员,这样,我们就来到了你们这里。谢苗·伊万诺维奇,我高兴的是,我们今天顺利地同城里的地下党组织制定和协调了我们的战斗计划。”
“是的,我们的计划制定得很好,现在需要全力以赴地付诸实现。瞧着吧,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在这里,你肩上的担子将是很重的。但对你来说,这也是出去独立工作前的极好的实践机会。”
“谢苗·伊万诺维奇!工作我不怕,只是作为侦察员我还缺乏经验,我会犯很多错误的。所以,请你多多指点,不要客气,我不会抱怨的。”
“你,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发问,也不要客气。我没去城里之前,随时乐意帮忙。如果需要一个人单独做出决断的话,请记住‘三思而后行’的原则,如果没有时间去分析思考,需要在一瞬间做出决定的话,要迅速选择出最佳方案,拿出全部精力,以顽强的毅力去实现它。对侦察员来说,最主要的是在任何情况下也不惊慌失措,反应要快,要能适应任何环境。要训练自己的灵活性和钢铁般的意志,锻炼记忆力,把一切都印在头脑里,要有冷静的、善于分析的头脑,要求具备的条件是不少。看来作具备这些品质,让这些品质在你身上得到体现和发展,一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侦察员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不过,即使你是哲学家,也要少说话。记住这句民间的格言:‘话是银子,而沉默是金子’。”
“谢谢你的忠告,谢苗·伊万诺维奇。”
阿法纳西耶夫看了看表,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
“我们只顾说话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时间不早了。你去睡觉,我在三点钟叫醒你。我们同东尼娅一起在你们的土房里吃饭。”
“她一定会高兴的,”马克西莫夫愉快地说,走了出去。
剩下阿法纳西耶夫一个人,这时他把季亚乌尔叫来,问他道:“你有军装吗?”
“德军的?有,我穿着正好,我要装扮成您的副官。为了更好地扮演这个角色,现在我在死背德军的军规和条令。”
“这样做很对,不过现在穿上红军军官的服装,试着进入军事预审员的角色,你将跟尼古拉耶夫同志一起去审问一个德国军官。”
“大尉同志,我从来未干过这个工作,一窍不通。”
“能学会,只是不要慌,不能搞体罚,我们的法律不允许这样作。要弄清他的基本情况:军衔,职务,哪个部队的,现在布署在哪里。那里有多少飞机,是什么型号的,总而言之,要搞一个象样的审讯记录。”
“要是他不开口怎么办?”季亚乌尔怯生生地问道。
“如果审讯战俘都不会,你还算什么侦察员?”阿法纳西耶夫回答说。
“我尽力而为。我应该去哪儿?”
“照我说的那样,穿好服装,十三点整到渡口,小尼古拉耶夫将在那里等你,他奉命前来接你。审讯结束后,带上记录,回到基地来。”
“德国军官怎么处置?”
“这由尼古拉耶夫决定。你只是转达我的请求,让护林员再看管他一两天,我们要研究他的口供。”
“一定完成任务。可以走吗?”
“可以,”阿法纳西耶夫回答说。季亚乌尔走出之后,大尉走向木床,解下挂着手枪的皮带,放在散发着强烈于草气味的枕头下,松开领扣,脱下皮鞋,躺在木床上,短大衣往头上一蒙,马上就睡着了。
马克西莫夫回到自己的土屋,东尼娅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桌旁调整发报机。她那条受伤的腿放在小方凳上,血透过绷带渗出来,凝结成血斑。看得出,腿上的伤口剧烈地疼痛,因为每当姑娘俯向发报机时,她的眼里就噙着泪水。东尼娅忍着剧痛在擦拭零件,调试发报机。当疼得实在忍受不住时,她不得不靠在椅背上休息几分钟,然后又继续工作。
马克西莫夫走到近前,轻轻地拥抱她,吻了吻她那蓬松的,象亚麻一样发亮的头发,悄悄地问道:“疼吗,东涅奇卡?”
“疼,”她含着眼泪回答道。
“很疼吗?”
“很疼。”
“别哭,躺下休息一会儿。”
“我不想哭,可是眼泪自己就往外流,在你面前我都感到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的丈夫。这还不算,我还是你的顶头上司,所以你应该听从我。出发来敌后之前上级不是这样指示的吗?”
“是的!”东尼娅低声地说,又接着弄她的发报机了。
“我也稍稍打个盹儿,要不走着路就会睡着的。”
“躺下吧,我亲爱的,躺下,你的脸色很不好,”东尼娅看了看他,又接着工作了。
“东尼娅!我同你一切都商量好了的!”
“但是我的工作你干不了,基地上又没有其他报务员。这你完全知道。总部急切地等待着我们发出消息,阿法纳西耶夫也焦急地盼望着同总部建立联系。”
“这都对,可要是你完全病倒了,就寸步难行了。总之,请别破坏军队的纪律!”
“你对我嚷嚷什么了你知道,如果我喊起来,整个基地的人都会跑到这儿来。给我躺下,睡觉!”
“在这样的谈话之后谁还有什么睡意,太不愉快了!”马克西莫夫放低声音说:“你明白,我是为你担心,我同你还来日方长,如果你这样对待受伤的腿,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最后截肢了事。”
“那么,就是说,你要有个没有腿的妻子啦!要是你不愿意,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当我决定同你一起飞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清楚地知道,在这儿,我亲爱的丈夫有可能失去的不只是胳膊和腿,而且还有脑袋,因为我们是肃反工作人员。难道承受敌人第一次打击的边防战士,或者那些还未长胡子的水兵,对了,其中正好还有我弟弟瓦西卡,他们带着成捆的手榴弹扑向法西斯的坦克时,不想生活下去吗?不,他们热爱生活并不比我们差!他们仍然是选择了死,虽然连副博士学位也没有得到。”她挖苦地说了这一番话,又接着修理发报机了。
“东涅奇卡,你真是个性格倔强的人。未必有人羡慕我,但是我很高兴,你有这种性格。于我们这一行,别的性格是不行的。我还是得睡一会儿。”马克西莫关说完就躺在木床上。
“早就该这样,这比跟娘儿们拌嘴好得多。”但马克西莫夫已经听不见这些话了,酣睡的鼾声顿时响彻了土屋。
季亚乌尔穿着红军上尉的眼装,腰间挂着手枪走进护林员的房间时,“消灭法西斯”游击支队的侦察排长,四十岁上下的谢苗诺夫已经坐在桌旁。在他的对面,一个身躯细长而体格健壮的德因军官被绑着双手,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他穿着空军上校的制服,懒洋洋地伸着腿,两眼恶狠狠地望着窗外。在他胸前的带有云纹的棕色宽勋带上,赫然排列着黑色的铁十字勋章和纳粹党徽,制眼上挂着长长的一排奖章和其他徽章。
谢苗诺夫同季亚乌尔从前曾见过面,这次重逢使他们都很高兴。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有急事到支队去了,他委托我来审讯这个家伙。我已经跟他周旋两个小时了,可他一句话也不说。”谢苗诺夫抱怨道。“不过,我是靠字典审问他,据说,你德语很好,试试看,说不定你能让他开口。”谢苗诺夫从桌旁站起来,给季亚乌尔让出坐位。
德国人看见红军军官,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但仍然以原先的姿势坐着。
季亚乌尔看了看他的证件,用德语大声说:“冯·迪特里希上校,你现在是红军的俘虏。我们要审问你,打算招供吗?”
德国人颤抖了一下,急切地说:“我不同土匪谈话,如果我是俘虏,就把我送到集中营去。”
季亚乌尔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着挂在桌子上方的煤油灯,把通向走廊的门稍稍推开些,对在外边警戒的护林员说:“请把护窗板关好。”
冯·迪特里希在椅子上显得忐忑不安,看得出,他有些惊慌。
季亚乌尔看了看谢苗诺夫说:“把他的手解开。”
“也许不必,他会跑掉的。”
“让他试试吧,我们会象打条疯狗似的把他打死。”
德国人哆嗦了一下。季亚乌尔用专注的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问道:“你懂俄语吗?”
德国人沉默不语。
谢苗诺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大菜刀,走到这个法西分子面前。
看见刀子,迪特里希用半通不通的俄语大声地减起来:“你敢杀我?我是上校,帝国陆军的…重要军官,你们要对我的安全负责!”
“瞧,这副法西斯的嘴脸,吓坏了!而谁对我们的被遭杀害的孩子、老人和妇女负责?谁对我们的被毁坏、被焚烧的城市和乡村负责?!”谢苗诺夫满腔怒火,厉声吼道。
季亚乌尔很快地翻译给德国人听。谢苗诺夫用菜刀割断绳子,放开了德国人的手。
迪特里希揉了揉发肿的手指,壮了壮胆子,慢吞吞地说:“让希特勒负责,是他发动了战争。我不过是一个兵,发过誓,履行自己的职责。”
“希勒特要负责,这毫无疑问,但是实施犯罪的是你们,希特勒军队的官兵,”季亚乌尔说。
“如果你执迷不悟,拒不交代,我们就要审判你!”谢苗诺夫喊道。
迪特里希恼怒地大声答道:“你无权审判我,我是俘虏,你们应该送我去集中营,要严格遵守对待战俘的国际公约。”
季亚乌尔翻译完他的话,谢苗诺夫大笑道:“我们将按我们苏联的法律来处置罪犯。”
迪特里希沉默了。
一直专注地审阅迪特里希的文件和日记的季亚乌尔突然站起来,走到俘虏面前严厉地说:“你,上校先生!看来是个重要角色。早在1937年你就是纳粹党员,你用西班牙人民的鲜血换来了铁十字勋章。”
“是的,那是我最好的年华。我那时年轻、富有,是我们空军的俊杰,我们在西班牙同赤色分子战斗过。”迪特里希傲慢地,用挑衅的语气喊道。他靠到椅子背上,要求给他支烟抽。
季亚乌尔打开一盒“卡兹别克”,递到德国人面前。
他拿了一支烟,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闻了闻,然后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太好了!你们是从哪国买来的?”
“我们自己制造的,”季亚乌尔回答说。
“这不可能,‘我可以看看盒子吗?”季亚乌尔把烟盒递到上校眼前。
德国人认出:“莫斯科‘杜加特’工厂。”
“看来莫斯科能制出好东西。很快,我们的整个‘中央’集团军群都会抽上这种烟的。”
“你们从哪里弄到这种烟?”谢苗诺夫问。
“在莫斯科,‘杜加特’工厂,”迪特里希用俄语回答说。
“你想说明什么?”季亚乌尔问。
“俄国军官先生,我想说,你们的莫斯科很快就会是我们的。”
“这是白日做梦!”谢苗诺夫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军官先生,我明白,我的处境很不好。但是我知道许多事情。如果你保障我的生命安全,并保证审讯后送我去集中营,我愿意给你们提供重要口供。”
季亚乌尔看了看谢苗诺夫,谢苗诺夫点点头表示同意。
季亚乌尔坐好,打开一个大笔记本:“那么,迪特里希上校,你想向红军总部报告什么重要情报?”
上校激动地说道:“我不是自愿地向你们提供什么情报。但是,为了你们不枪毙我,我在压力下被迫向你们交代‘中央’集团军群、我的航空中队和整个第2空军司令部的作战计划。而你们要保障我的生命安全,——正如人们常说的;以德报德。”
“自然,上校先生,你说吧,们听着,”季亚乌尔说。
“如果可以,请再给一支烟。”
季亚乌尔又打开“卡兹别克”,放在德国人身旁的方凳上,旁边又放上一盒火柴。
迪特里希抽起烟来,又一次问道:“不会枪决我吧?”
“我们恪守国际公约。”
“顶好,顶好。”德国人笑了,并再一次斜着眼看了看桌子那边的季亚乌尔和谢苗诺夫,接着说:“我是重型轰炸机航空中队长,我们中队八月份由法国调来,归第2空军司令部指挥。第2空军是配属于‘中央’集团军群的,司令是凯塞林元帅。我中队布署在奥尔沙城近郊的前俄国机场上。中队曾有八十五架飞机,在战斗中损失了二十六架。昨天早晨,我接到凯塞林元帅的命令,为袭击莫斯科做全员飞行训练演习。全队预计在十一月十日前演习完毕,以便能在十一月十四日至十五日全部参加对莫斯科的攻击。”
“只有你们中队被指令于十一月十四日到十五日裘击莫斯科,还是第2空军其他部队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叩季亚乌尔问道。
“为什么你们中队应在十一月十四日到十五日参加袭击莫斯科,而不是更早一些,况且你们的飞行训练得在十一月十日前结束?”季亚乌尔追问道。
迪特里希坐立不安。
“军官先生,就这样我已经对你们说的不少了。你们在树林里审讯我,我不能确信你是红军的代表,也许你是穿上了军装的游击队土匪。把我送到战俘集中营,或者交给你们的象样子的上司,我将给他们提供相当重要的情况。”
“我们的上级委托我们来审讯你。一个象样的军官与这种举止是不相称的。供出真实的口供、我们就就送你到战俘集中营去。”季亚乌尔肯定地说。
“他说还是不说?瞧你这副法西斯的嘴脸!”谢苗诺夫忍不住,又喊了起来。
迪特里希睁开眼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向红军军官招供,而不是向你,土匪招供。”
“你是被关押的,对这种不得体的行为,你将要受到惩罚。”季亚乌尔警告说。
迪特里希看了看他:“军官先生,我想吃饭,请你安排一下。”
季亚乌尔看看谢苗诺夫,问道:“是把他关在澡塘里吗?把他送回那里去,给些吃的。”
“站起来,背过手去!”谢苗诺夫掏出手枪,命令道。德国人迅速地站起来并把手放在背后。他们走了出去。
护林员同谢苗诺夫一起回来,他手里端着一壶牛奶。往陶瓷杯里倒上牛奶后,护林员说:“请吧,上帝赐给什么就吃什么吧。”
“你这里有点面包吗?”谢苗诺夫问。
“有一块,给德国人吃了,不过还可以用煮土豆款待你们。”
“那就拿来吧,”谢苗诺夫吩咐说。
不过十分钟,桌上就出现了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土豆。
谢苗诺夫马上抓过一个,扒了皮,蘸上盐面,贪婪地塞进嘴里,边喝牛奶,边对季亚乌尔说:“上尉同志,你不能这样审讯,对法西斯分子大姑息了。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而你一个劲儿地客气,一个耳光也没揍他。这样他就越发放肆了,竟叫我土匪!可是你知道,要是你不在场,他这样侮辱我,我就会象游击队员那样给他一下子,让他躺在担架上出去。”
“你是个聪明人,是个优秀的侦察员,谢苗诺夫,可是你在说胡话。我们没有权力拷打俘虏。”
“难道他只是个俘虏?他是法西斯暴徒,应当立即消灭,而我们跟他说长论短,自白浪费宝贵时间。除了飞机场在哪里以外,他什么也没说,而且连准确的方位也没供出,是不是?”
“我同意你说的,敌人,当他们在战斗中与我们厮杀的时候,必须消灭他们。但当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当了俘虏,请原谅,这就由另外的法律来管了。这些,谢苗诺夫同志,你是很清楚的。至于这位上校,他还得装腔作势一阵才能全供出来。他知道的很多,要掌握他的心理,设想一下,如果你处在他的位置上,就立即缴械吗?”
“我永远也不会处在他的位置上!”谢苗诺夫发火了。
“好,算了吧,算了吧,别生气。要不,把他弄到支队去,你们有好翻译,到那儿去审问吧。”
“不,你要善始善终,我只要从他那里得知飞机场的确切座标和防卫系统。”
“好吧,”季亚乌尔答应说。
护林员从门外伸进头来问:“德国人已经吃饱喝足,带进来吗?”
“带进来。”季亚乌尔站起来把桌上装牛奶的壶和土豆收拾干净。
当护林员把显得兴奋的德国人带进房间后,季亚乌尔问道:“呶,现在能说些什么,上校先生?”
迪特里希用蹩脚的俄语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叛变。上帝有眼,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已经对你们说出了非常重大的秘密——十一月十四日至十五日开始对莫斯科发起第二次总攻。更详细的情报我将对你们的长官讲,而现在请让我睡会儿觉。不过,不要在澡塘里,那里很冷,老鼠乱窜。”
季亚乌尔看看表,时针正指晚九点,然后把目光转向谢苗诺夫。
谢苗诺夫说:“上校先生的意见应当同意。”
季亚乌尔从桌边站起,大声说:“上校先生,今天审讯暂停,明夭继续。由于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将要在澡塘里过夜,不过那里会烧得很暖和。”
“谢谢。”上校带着献媚的微笑回答道,又拿了几支烟和火柴。谢苗诺夫和护林员把他带出房间。
季亚乌尔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连同迪特里希的文件和日记一起放进行军背包,穿好衣服,告别了谢苗诺夫,走出屋子,在护林员的护送下向格尼洛伊湖走去。
一阵阵北风摇动着树木,直往衣服里钻。从乌云满布的夭空飘洒下湿流瀚的雪花,不时地吹打在他们的脸上。小尼古拉耶夫在岸边迎接他们。他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催促说:“请赶快上船,暖身子的酒昨天就喝光了,天这么冷,要冻僵了。”
谢尔盖开动了发动机,马达吼叫起来,汽艇急速驶向岛子。
下午三点钟,阿法纳西耶夫来到马克西莫夫的土房,少校还在酣睡。东尼娅在自制的桌子旁用纱布擦拭着刚安装好的,镀着镍的闪闪发亮的无线电台。东尼娅因受伤而肿起来的腿钻心地疼,看见阿法纳西耶夫,本想站起来。但是伤腿痛如刀割,她只好用手抓住桌子。
“请坐,请坐,东涅奇卡。腿怎么样?没长好吗?”
“虽说我是伤员,但不能连累你们,大尉同志。我已准备好,哪怕今天就开始工作。”
“谢谢,东尼娅,很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实际上我什么也还没做。”
“因为你是那样的……”
“什么样的呢?”
“与众不同。我刚想请你设法将发报机投入使用,可你已经都准备好了。”
马克西莫夫醒来后,听见了阿法纳西耶夫说的最后几句话。他跳下铺板,凑到桌前坐下,说道:“东尼娅的确是很勤勉要强的,但是,大尉同志,我想向你告她一状。医生规定她要绝对卧床,可是她不肯躺着,不停地干工作。”
“喂,你干嘛总拿卧床跟我纠缠个没完,”东尼娅反驳说。她瞅了瞅阿法纳西耶夫,补充道:“请原谅,大尉同志。也许我不该这么说,错了,改就是了。”
阿法纳西耶夫微笑着关切地问:“什么时候包扎的?”
东尼娅默不作声。
“已经快一昼夜了。”马克西莫夫替她回答。
“这可不行。现在就上床吧!这首先是为了我们今后工作的需要,医生和护士三天后才能到咱们这里,眼下由马特维·叶戈罗维奇给你换药。在森林里,在自己漫长的生涯中,他救活了不少面临死神的人。我想,他也会帮你的,现在我去把他叫来。”
阿法纳西耶夫走出土屋。
东尼娅瞧了瞧丈夫,悄声地说:“我不想让这个老头子看我的腿。”
“在老头子面前没什么怕羞的,让他看看,最要紧的是他能治伤,而年轻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我活着,你就只能让女人治病。”
“真是神经质,我要是和电线杆子在一起,你也要忌妒?”
“可能,我的忌妒心很强。”
“侦察员应该根除这种毛病.”
“努力改,亲爱的,我尽量改正,但是眼下当我觉得一切都适得其反时,这个毛病就更厉害了。”
这时,阿法纳西耶夫和马特维·叶戈罗维奇走进土屋。老爷爷摘下风帽,把皮袄放到铺板上,走近躺着东尼娅的木床,坐在一个小凳上,笑眯眯地说:
“闺女,我以为你的伤早就封口了,可结果你完全倒下来了。”
“我多倒霉啊,老爷爷,”东尼娜说。
“你有什么倒霉的呀?闺女,你是个有福气的人,看,在男子汉中你得到了一个勇士,不论哪个美人都会羡慕你的。”马克西莫夫脸上浮起笑容。“至于腿,”老爷爷接着说:“那你很快就会给我们跳果拍克舞①的。”
【 ①一种乌克兰民间舞蹈。——译者注】
他又转向马克西莫夫说:“男人们,给我多拿点温水、胰子、于净手巾和新绷带来,”然后他看了一下阿法纳西耶夫,问道:“有酒精吗,还是给舔光啦?”
“我们能找到,”阿法纳西耶夫说着走出土屋。
老爷爷洗了手,摘下绷带,叹口气说:“嗨,化了这么多脓啊!早就该清洗,消毒。过了多久啦?”没等回答,他就动起手来。
当老爷爷用酒精洗伤口时,东尼娅痛得大叫了一声。
“挺着点儿,不会太久,办喜事前伤会好的。”
“马特维·叶戈罗维奇,婚礼已经举行过啦,”马克西莫夫说。
“算了吧,就那种所谓的婚礼。”
“是的,老爷爷,不象样的婚礼,战后举行一次真正的婚礼,也一定请您参加,”东尼娅说道。
“我只要活着,一定到,去为你们照料一阵孩子。喂,这就妥了,闺女,明天我再来看看,而现在愿你康复,我回去了。”接着他擦过身去取皮袄和帽子。
“等一会儿,马特维·叶戈罗维奇,”走进来的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拦住了老爷爷,一起进来的还有手里端着锅的卡尔雷舍夫。“这是我们准备的一顿美餐,味道鲜美极了。”
当马特维爷爷好奇地稍稍掀开锅盖时,土屋里一股煎肉的香味。
“盖上,别让它凉了,”东尼娅象管家一样吩咐道,转过去对丈夫说:“萨沙,帮我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桌旁。
阿法纳西耶夫把小凳子放在东尼娅的伤腿下,脱下自己身上的登陆服,也坐到桌子跟前,庄重地说:“今天在咱们这儿,为来自‘大地’的客人举行宴会。卡尔雷舍夫同志,请上菜吧!”
第一道是蘑菇汤。卡尔雷舍夫麻俐地往每个木碗里盛汤,并提醒说:“不能再添了,只剩下一份,给季亚乌尔。”
“汤的味道不错,不过从哪儿弄到的蘑菇呢?”马克西莫夫问道。
“这是因为你们要来,护林员特罗菲莫夫捎来的。”
“有这样的饭菜,也许,我们每人来一杯怎么样?我和我妻子还留了一小瓶,”少校问。
“夜里还得执行重要任务,我们就喝点茶吧,”阿法纳西耶夫大尉说。
“那瓶酒留起来吧,我们还要用它给东尼娅洗伤。我了解你们,只要发给你们,一眨眼功夫,就喝个精光,”马特维爷爷抱怨说。大家都笑了。老爷爷还记得,在姆伦斯基少校的支队里有一条铁的法规:分酒不论军衔,但严加限制,只能在完成战斗任务归来时发。
“我总想问您,大尉同志,姆伦斯基支队有什么消息吗?他现在在哪儿?我和他处熟了,有点想他,”马特维爷爷说。
“暂时还不知道。我想通过东尼娅我们可以很快了解到少校的下落,也许还要并肩打击法西斯呢,”阿法纳西耶夫答道。
马特维·叶戈罗维奇第一个从桌旁站起来,对这次宴请表示感谢。并和卡尔雷舍夫一起收拾了空碗碟,走出土屋。阿法纳西耶夫看了看表说: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晚上十点到我这儿来,研究一下收到的情报,草拟好电文,莫斯科时间两点钟开始向总部拍发。而你,东尼娅,尽量睡一觉,夜里你还要工作。”
“是,大尉同志,”东尼娜应道。
“那么,再见,”阿法纳西耶夫行了个军礼,走了出去。
阿法纳西耶夫回到自己的土屋,点起灯,在桌上铺开地形图,拿出军用挂包中的材料,开始阅读,在图上作标记。
这时浑身是雪的季亚乌尔上尉闯进来。大尉瞧了瞧他疲惫的面孔说:“抖抖雪,坐下,快讲讲,游击队员们抓的那个家伙是干什么的?不过要简短,详细情况早晨再汇报。”
李亚乌尔除去身上的霄,脱掉军大衣,理了一下头发,不慌不忙地开始汇报。
阿法纳西耶夫仔细地听他讲,并提出一些问题,记在笔记本上。正在这时,马克西莫夫来了。
阿法纳西耶夫送季亚乌尔出去,并说:“这个迪特里希上校知道多情况。告诉小尼古拉耶夫:让他马上把上校送到游击队基地,不过叫他们特别留神,别让他跑了,并和游击队保持联系,如果迪特里希供出有价值的材料,请他们赶紧通知我们。总之,这件事我委托给你了。”
“明白了,大尉同志,”季亚乌尔回答说,便走出了土屋。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你瞧,季亚乌尔送来了些什么。”阿法纳西耶夫把季亚乌尔的作记录用的大笔记本递给马克西莫夫。他说:“依我看,这里有很重要的情报,和我们侦察员的报告相吻合;最近一周,在朝莫斯科方向的铁路上,每昼夜有四十到五十列载有部队、武器、弹药和燃料的军用列车通过。”
马克西莫夫把笔记本放到桌子上说:“迪特里希上校说的象是真话,应把他的供词通知总部。而我们,谢苗·伊万诺维奇,应当采取紧急措施,再次核实情报。不过怎么办呢?监视所有的通道,我们力量不够。”
“在这件事上,但愿在冯·霍伦将军部队里活动的侦察员‘浮士德’、‘奥托’和城里的牧师帕维尔·伊万诺维奇·沃罗比约夫能帮我们的忙。”阿法纳西耶夫边思索边叨念着:“但为此我本人得经常待在城里。”
“在你们的侦察组没有从‘大地’得到补充人员之前,你不能离开,或者我到城里去一趟,这不也是独立工作前的‘试车’吗?”马克西莫夫迟疑地问道。
“不,我没有权力让你和东尼娅去冒险。你们也很清楚,再过两个星期我应当送你们俩到奥地利去常住,这是总部的决定,”阿法纳西耶夫说。
马克西莫夫点着一支烟说:“我不可以到城里去,你也是一样,可是供词需要核实,该怎么办呢?”
阿法纳西耶夫在土屋里踱了几步,从容地答道:“我们派马特维·叶戈罗维奇去,他办这种事有经验。城里的情况他熟悉,牧师也认识他。”
“但与‘浮士德’和‘奥托’接头的事怎么办呢?”马克西莫夫问。
“先搁一搁,同他们见面,只能在饭店和军官娱乐部,在德国人能进出的地方。这对马特维,叶戈罗维奇是不适合的。”
“老爷爷带什么样的身分证进城呢?”
“弄个可靠的身分证,在这件事上,城里的地下工作者会很好的帮助我们的。应当快点把他派出去。是的,老爷爷从姆伦斯基支队辗转到我们这儿,一路上已疲惫不堪,不管他怎么显示‘不减当年勇’,可是岁数不饶人哪:所以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六点把他叫起来,七点钟前,我们同他干一会儿工作。八点钟,小尼古拉耶夫和快艇在我们的系船地等着,把他送到格尼洛伊湖西岸。从那儿老爷爷自己走,他认路。把季亚乌尔找来,同他商量一下,给老爷爷发个什么样的身分证。季亚乌尔在我们小组里负责所有缴获来的证件、表格和印章——一句话,是个专家。我先去草拟电文。”
“好吧,”马克西莫夫应声道,走出土屋。
阿法纳西耶夫坐在桌旁,从军用挎包里拿出并翻开笔记本,着手草拟电报稿。
绝密
莫斯科
斯维里多夫收
火速送达
只可面交
电文
报告:亚·马克西莫夫少校和电报员安·马克西莫娃中士在向导马·叶·彼得罗夫、中士尼科季莫夫和两名冲锋枪手护送下,平安到达“火焰”侦察组基地并开始工作。一名冲锋枪手途中与德国法西斯军队某部遭遇时被杀害。
“鹰”
绝密
莫斯科
斯维里多夫收
火速送达
只可面交
电文
报告:在格尼洛伊湖岸上,“消灭法西斯”游击队擒获了配属给“中央”集团军群的第2空军航空第8军重型轰炸机中队指挥官迪特里希上校。在审讯中他供出;对莫斯科的第二次总攻于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十四日至十五日开始。这些消息他是从突击部队司令冯·霍伦上将和第2空军司令凯塞林元帅那里得到的。我们正采取措施予以核实。我们通过目力监视查明:德国法西斯正.向莫斯科方面积极调动部队、武器、弹药和燃料,配属给“中央”集团军群指挥。五昼夜内,仅沿斯摩棱斯克——莫斯科铁路,通过苏.希尼奇车站就驶过一百六十四辆军列:其中七十九列载着军队、二十四列——坦克。二十列—一大炮、二十五列——燃料、十六列——汽车。利用地下组织和为防队的可能条件,正继续监视敌军的调遣,并采取措施破坏敌人的交通线。
“鹰”
写完后,阿法纳西耶夫又浏览了一遍电文,把它放进图囊,看了看表:时间是一点三十分。大尉穿上衣服,走到院里。冬夜,万籁俱寂,大雪纷飞。阿法纳西耶夫因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他抓起一把刚落地的雪,擦了探脸,随后用手帕揩干,向马克西莫夫的土屋走去。土屋的天棚下挂着一盏摇晃的煤油灯,东尼娅坐在摆着收发报机的桌旁,而马克西莫夫在翻看摊在铺板上的德国证件的空白表格。
阿法纳西耶夫和蔼地看了东尼娅一眼,问道:“中士,准备好发报了吗?”
“是的,大尉同志,和总部的这次联络时间在夜里两点整,”女报务员一字一板地说。
阿法纳西耶夫从图囊中取出电文,摆在东尼斯面前。她拿起来,看了看均匀地写着一排排数字的纸,诧异地说:“大尉同志,你讲过,我们为总部搜集了好多材料,可电报总共才有两份。再准备一些吧,冬夜长着呢,我们会发过去的。”
“东涅奇卡,你养伤的时候,电报要直接从基地发,为了不暴露,我们只向总部拍发最重要的情振,要尽量少在太空中逗留。”
“遵命,大尉同志。”东尼娅戴上耳机,接通无线电台,开始找呼号。阿法纳西耶夫和马克西莫夫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找到了。莫斯科在呼唤我们!”东尼娅喊了一声--
第六章 冯·霍伦将军忧心忡忡
在维诺格拉多夫中将的部队以夜间的果敢反攻击溃并向西打退了冯·霍伦上将的左翼部队后,冯·霍伦听从“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冯·包克元帅的劝告,把自己的指挥部迁移到离战线更近的,由工兵部队专门建造的一个工事里。
在指挥部附近,停放着安装在灰暗色汽车上的行军电台,还加盖了伪装网。它们的右边排列着小轿车和司令部军官的摩托车。
通讯兵带着设备住进顶层的一间小屋,这里有许多电缆和五颜六色的导线,冯·霍伦通过这些线路与自己所辖的师、军并和“中央”集团军群进行联络。特务部队参谋部的军官占着隔壁一间相当大的屋子。
在墙角处狭窄的门道里,放着一张摆满电话的柞木行军桌。桌旁坐的是冯·霍伦将军的新副官卡尔·海德里希中校,他是个碧眼黄发,修长干瘦的男子。中校应付着找冯·霍伦的各部队和兵团的指挥官,敏捷地应付着电话铃声。他把一些电话转到参谋部作战处或凯姆伯将军那里去。
譬如,当克拉马尔少将坚持要与冯·霍伦通话时,海德里希中校便摆出一副急人所难的样子,答道:“司令官很忙,但为您我要尽力,请在电话机旁稍候一会儿。”
他打开门,抓住楼梯扶手,慢悠悠地走下楼,步入一个暖和的,灯光通明的大房间,墙上挂着标有作战态势的地形图。
他垂手直立,向坐在大桌旁,嘴叨雪茄烟的司令官报告道:“上将先生,请拿起听筒,摩托化步兵第31师师长克拉马尔少将急需向您汇报情况。”
“海德里希!难道您没看到我忙得要命!让我能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行动吧。今天到下午五点钟之前,所有从部队和兵团来的电话都转给军队参谋长肯佩将军。”
“可是要有从柏林、丛‘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来的电话怎么办?”副官怯生生地问。
“有此类电话,马上向我报告,我自己决定和谁通话,”冯·霍伦回答说,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明白了,将军先生,”海德里希说着走出门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话筒,用干巴巴的声音说:“克拉马尔将军先生,很抱歉,没能实现您的请求:司令官先生很忙,我把您的电话转给肯佩将军。”
“他反正是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克拉马尔忿忿地说。
“对不起,我帮不了您什么忙。”海德里希把闸杆扳过去,放下听筒,仰靠在椅背上过起烟瘾来。这时,直线电话的铃声响了,海德里希抓起听筒,是第2空军司令凯塞林打来的。他吩咐立即给他与冯·霍伦将军接通电话。
海德里希知道司令官雷霆般的脾气,马上把电话转给冯·霍伦。上将颦眉蹙额,拿起听筒。
“是我。”他听到了凯塞林元帅熟悉的声音。
“尊敬的霍伦!我对你有个特别的请求。请搭救一下我们的人。事情是这样的:在轰炸莫斯科之后,俄国战斗机在你的部队的后方,森林的上空,格尼洛伊湖附近,守候并击落了我们一架重型轰炸机‘亨克尔——皿’,同时飞过森林上空的我侦察机机长看见有两个军官从着火的‘亨克尔’上跳伞,落到了森林里。他们中间一个是飞行员,另一个是重型轰炸机队长,上校,西班牙战争的英雄,我们空军的俊杰和我个人的朋友。请仔细搜索一下森林,救出我的军官。”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五昼夜以前。”
“可你为什么没马上打电话告诉我?”
“我们以为,他们自己能够找到我军驻地。”
“请原谅,元帅,时间隔得太久了。他们也许已经冻死了,或者更糟——落到了游击队的手里,在满都是匪徒的森林里组织搜索是冒险的举动。看来已经晚了。”
“亲爱的霍伦,请帮我们找到他们。因为上校知道的太多了,他要落到游击队手里,会给围攻计划带来损失。我马上派飞机去,把你的士兵送到搜索地区,”凯塞林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什么时候能得到你的回音?”
冯·霍伦看了看表说:“明天十点钟。”
“为什么这么晚?最好快一些。现在是冬天,在森林里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冯·霍伦戴上眼镜,看了看墙上的地图说:“军事飞行员着陆地区,离前线有二百到二百五十公里,那里没有我的部队。我得仔细通盘考虑一下。否则,我们匆忙地跑去救两个人,结果失掉几百人。明天十点我答复你,凯塞林先生。”
“我相信,答复会是肯定的。“
“看看吧,这个问题经研究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冯.霍伦回答说,客气地与元帅道了别,又把电话播转给副官。
军队参谋长肯佩中将拿着厚纸夹,悄无声息地踏着毛茸茸的地毯来见司令官。
冯·霍伦让他坐到桌子跟前,请他吸烟,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完成对部队左翼的重新部署?”
肯佩点燃了雪茄烟,回答说:“司令官先生,您清楚:俄国人重创在左翼活动的我们的部队。他们那可怕的新式火箭炮火力很猛,俄国人把这种武器叫‘卡秋莎’。结果,我们有些部队实际上被摧垮了,其他的减员一半,损失了数量可观的军事装备,特别是重型武器。”
冯·霍伦皱了皱眉头,深深地吸了口烟,气恼地说:“所有这些我了解的不比你差,我的凯姆伯。现在我想得到的是你对我刚才提出的问题的回答。”
肯佩咳嗽了一声,瞧了瞧冯·霍伦,然后把目光转到翻开的笔记本上。
“司令官先生,仅由于您的先见之明——把我军左翼部队撤到事先设好的防线上——才使我军免遭溃败的命运。”
冯·霍伦脸上显出高兴的神色,他微微一笑。
肯佩注意到他情绪上的变化,继续说:“司令官先生,按照您的命令,被击溃的部队撤到后方重新编组。从法国开来的归您统辖的新师团取代了它们。把遭重创的部队撤到第2梯队,以补充人员和重新装备。它们的阵地移交给作为您后备队的兵团。三昼夜后我们将全部完成这项任务。”
“这好哇,肯佩,但使我不安的是:你这样一来会消耗掉我的后备力量。而没有后备队任何一个战略家也都不能打进攻战。和俄国人打仗,没有后备军危险得很。这等于坐在火药桶上。这些野蛮人实际上把作战的一切规则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们白天和黑夜,雨天和雪天都在打仗,神出鬼役,打到最后一粒子弹,不仅健康人在打,伤员也在打,带着一束束手榴弹,喊着‘乌拉’向坦克底下冲。他们宁肯死,也不愿被俘。看看我们的左翼阵地发生的情况吧。我们向他们成功地发起了进攻,他们佯装要反击,但却向东退却,丢给我们几个居民点,大铁路枢纽站,可是夜间出其不意地对我军实行强有力的反攻。嗅,不,没有后备军,我不能也不愿意同这些匪徒作战,明白吗?不愿意!何况目前你我是属‘中央’集团军群调遣,还要去啃碎一个最结实的核桃壳——拿下俄国人的首都——莫斯科。”冯·霍伦越来越激动,提高了嗓门说。
趁冯·霍伦沉默的时候,肯佩低声说道:“司令官先生,您的后备力量不仅没减少,而是大大增,加了。克拉马尔将军的摩托化步兵第31师、京特少将的坦克第12师都从围攻部队调归您统辖。刚才收到‘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冯·包克元帅的密码电报。电报里说,从法国调来的绍利茨中将的机械化第21军属您指挥。”肯佩从厚纸夹中取出密码电报,放在冯·霍伦面前。司令官读完电文,签上字,边归还边说:“肯佩,就是有这些部队,。我们的后备力量暂且也不多。要考虑到,一我们离莫斯科越近,俄国人的反抗就越顽强,越猛烈。最近他们还会向我们发动什么意想不到的攻势,我们谁也不知道,就是希勒特本人也不知道。所以,为保证我们免遭各种偶然和不测的危险,我和你,尊敬的肯佩,应该有强大的后备力量,并根据进攻地带形成的作战形势,善于调配使用他们。后备军——这是我们同俄国人进行战争的法宝。”
肯佩用心听完冯·霍伦的话之后说:“司令官先生:甚至根据我们参谋部所掌握的材料,也说明‘中央’集团军群的实力强,装备好。我虽然是个不大的战略家,但认为,为夺取莫斯科并使俄国人投降,我们的兵力和武器大概是足够了,战争将在那里宣告结束。”
冯·霍伦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是啊,肯佩,你是个飞不高的鸟儿,你永远成不了军团司令,更不用说集团军群司令。你过于自信,而且不善于分析形势,很不了解敌手。你读过俄国历史吗?你应该想到:我们是在和谁作战!”
肯佩脸红了,回答说:“如果我不得不去研究所有被我们征服国家的历史,那么我就没时间打仗了。我是个军人,在学院学习过军事艺术,现在在战场上实地运用这种艺术。能和您在一起战斗,向您学习,我感到很荣幸,司令官先生。”
将军最后几句话中了冯·霍伦的心意,他笑了笑。
“在和俄国作战期间,你已经对某些事情有所了解,但是你要记住,苏俄——这是这样一个对手,甚至在莫斯科陷落后,也不会求和的。回忆一下俄国与拿破仑的战争。我确信,红军将和我们战斗到最后一个士兵。只有消灭了它的全体居民,我仔才能征服这个伟大和极其富饶的国家”。冯·霍伦沉思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然后墓地在肯佩将军面前站住,平静地问道:“对了,你把希特勒关于在进攻莫斯科时消灭掉所有俘虏的命令传达给部队指挥官了吗?当然,那些对我们谍报工作有用的人除外。”
“司令官先生。元首的命令我们已经传达给所有部队和军师旅指挥官了。”
冯·霍伦接着说:“向部队指挥官传达这项命令后,把它送还柏林,否则,要是俄国人搞到它,就会引起国际事端。”
“我明白,司令官先生。这一切将以最妥善的方式处理,”肯佩回答说。他拿起厚纸夹,在副官和两名自动枪手陪同下,坐车向军参谋部驶去。
剩下冯·霍伦独自一人,他把电话播转给副官海德里希,上了小闹钟,把它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解开军眼的扣子,用妻子从柏林捎来的羊毛花毯盖上腿,懒洋洋地.倒在安乐椅上,打起盹来。
下午三点整,闹钟响了。冯·霍伦醒来。他在安乐椅上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到屋角梳妆台前,用专门调制的润肤水抹脸,又拿起雪白的手帕擦了擦眼睛,戴上眼镜。他仔细看着墙上的地形图,找到格尼洛伊湖的位置,用尺量了它与前线的距离后,在桌旁坐下,按了一下电钮。
当副官来到门口时,霍伦说:“海德里希,请党卫军旅长奥托·克兰茨今天下午五点到我这儿来。”
“遵命,司令官先生,”副官应声说,走出门去。
冯·霍伦从一个大黄皮公文包里取出阿勃韦尔①给他送来的红军在西线分布情况的侦察报告,阅读起来,用黑铅笔在作战地图上划着记号。
正在这时。克兰茨旅长来到霍伦办公室。见到司令官,他站得笔直,立刻举起右臂,高声喊:“嗨,希特勒!”
“嗨!”冯·霍伦平静地答道,走到克兰茨旅长跟前,握了握手,凝视着他,压低嗓门说:“奥托,久违,久违。你那儿有什么新消息?我后方情况怎么样?”
奥托倒换着脚,站着答道:“司令官先生,咱们总共才一周没见,况且也不怨我,您在整顿我军左翼,太忙,我没敢在这时候打来搅您。”
冯·霍伦脸色变得煞白:“在我的军队里到处井然有序,左翼也全恢复如初。而你,旅长,作为正规军军官,应该明白:并不是每战必胜,,有时也会打败仗,尝到损兵折将和暂时失败的苦头。很遗憾,这种事出在我的左翼。维诺格拉多夫将军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部署部队,集结后备军,突然向我的部队反击,再说,姆伦斯基少校的侦察员也帮了他的大忙。
“不仅是我某些师指挥官,而首先是阿勃韦尔和你的部门对我部队左翼的失败取有责任。可爱的奥托,你们没有及时探明俄国指挥部的意图。”
“司令官先生,我并不为阿勃韦尔推卸责任,对敌方侦察──他们是吃这碗饭的,这是他们的职责,我们有什么责任呢?我们不搞侦察。交于我的任务是:在我占领区内,在您的军队发起进攻的地带,铲除共产主义分子。一句话,巩固您的后方。”
“但是,姆伦斯基支队和游击队员从我的后方打击左翼,这是谁的过失呢?”
奥托·克兰茨面红耳赤,用颤抖的声音惶恐地说:“我可以抽烟吗?”
“请吧,”冯·霍伦从牙齿缝里迸出两个字,自己也探身丢拿雪茄烟。
克兰茨吐着烟雾,辩解道:“司令官先生,姆伦斯基支队实在叫我们大伤脑筋。如果及时派精兵强将去清剿它,我想这支队伍早就不存在了。可这不是我的职权范围内的事,这您一清二楚。”
冯·霍伦冷颜厉色地瞪了克兰茨一眼,问道:“现在姆伦斯基支队在哪儿?”
奥托沉思片刻,慢吞吞地回答道:“幸运的是,据现有情报,这只队伍越过战线到‘大地’与红军会合了。”
冯·霍伦如释重负似地喘了口气,请克兰茨坐到桌旁,把副官找来说:“海德里希,给我们送点儿咖啡来。”
“稍等片刻,”海德里希说着走出办公室。
没过十分钟,一个满头红发,满脸雀斑,体态肥胖的勤务兵维利进来了,把盛法国白兰地的高脚杯和装黑咖啡的小碗搁到桌上,放下雪茄烟,就走了出去。
冯·霍伦坐在克兰茨对面,举起酒杯,低语道:“喂,奥托!为我们夺取莫斯科的伟大战役的胜利干杯。快了,我相信,很快我们就会在被攻克的莫斯科欢庆这一胜利”
“愿上帝保佑!”克兰茨说,把白兰地一饮而尽,又拿起咖啡喝。
冯·霍伦兴奋起来,开始议论道:“每个军团司令都愿自己所属各师首先冲进莫斯科,我当然也不例外。为使我的部队能获得这一荣誉,将采取一切我所能采取的措施。为此,奥托,你的任务应是巩固我的后方。我相信,我们的交通线上不会再出现新的姆伦斯基。”
“司令官先生!为执行我们伟大元首和您的命令,我的部下尽力效劳,甚至要干得更多更好。不知为何他们都深信,在这次伟大战役中第一名荣位将属于您。”
冯·霍伦满脸笑容,高声说道:“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上帝会赐福于我们的。”
一口口呷着白兰地,将军陷入沉思。
“可是,这次会战将是艰难的,”他拖长声音慢腾腾地说:“很多大日耳曼的子孙将战死沙场,为攻占莫斯科我们不得不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就目前来说,一切已不象我们预计的那样一帆风顺了,加之冬季叫人尝到了它的厉害。士兵们冻僵了,御寒的军装还没运到,已经感到物资储备和燃料紧缺。老实说,我对此很忧虑,曾向‘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冯·包克元帅汇报过。虽然他也说,正千方百计地设法解决,但我知道,并不是一切都取决于他。”
“我们无论如何要在俄国闻名的严寒的圣诞节前拿下莫斯科,”奥托·克兰茨抱有同感地说。
“对,我们应该把这个新年礼物呈献给伟大元首希特勒。可是奥托,敌人在我后方到底干些什么?你对我隐瞒着什么似的。”
奥托战栗一下,把没喝完的盛咖啡的杯子放在碟子上,推向一边,然后翻开纸夹,开始汇报。
“上周,在您所辖部队的进攻地带局势相对平静,而游击队主要在林木丛生的地区活动,他们颠覆了两列载有军事装备和部队的军列,烧毁了一列装燃料的军列。”
冯·霍伦紧锁双眉。
克兰茨没有注意他的神色,继续说:“毙伤我军士兵三百四十五人,军官二十五人。为了报复,我们烧掉五个村庄,枪毙了近千名人质,多半是当地居民。在格尼洛伊湖地区,三天来,反间谍部门每夜都能监听到一个无名电台在工作。从这个电台的发报特征可以推断:那里有俄国侦察机构或驻着游击队。”
冯·霍伦愁眉不展,站起来,走到墙上的军事地图前。
“克兰茨先生,请看地图:在离格尼洛伊湖五十至七十公里的地方部署有第2空军凯塞林元帅的几个重要机场。如果那儿有敌人侦察机构活动的话,那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俄国飞机引到我们空军基地上空,基地便会被敌机炸得粉碎。”
“司令官先生,我们密切监视着这个电台的工作,并尽一切可能弄清所有细节。”
“这件事拖得太久了,行动要果敢、坚决。对了,今天凯塞林元帅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要我在这个地区组织搜索,寻找从被击毁的飞机上跳下来的他的两个飞行员。他们当中有一个掌握特别重要的机密。我想,这件事也不能拖延。调一个伞兵连,直接投到格尼洛伊湖岸边,让他们仔细搜索一下那个地区,摧毁这个靠近我们基地的敌匪巢穴,不然,他们会给我们造成许多灾祸。”
“如果我们的伞兵与大股游击队遭遇呢?那我们不是要白白送掉许多士兵的性命吗?”旅长怯生生地反问道。
冯·霍伦沉思着,背过手去,在房间里踱着步,然后转向克兰茨声色惧厉地说:“旅长,你负责我所属部队的后方安全。在总攻莫斯科前夕,我不能允许在我后方有俄国侦察机构和游击队活动。请务必在进攻开始前把他们消灭掉。至于怎么做——是你的事。如果需要部队协助,我准备支援,当然,是在可行的范围之内。但是,为使行动万无一失,我建议首先不仅在格尼洛伊湖地区,而且在它邻近的广阔森林地带进行空中侦察。为此凯塞林元帅将给你派去几架飞机,我会和他谈妥的。”
“司令官先生!我感谢您明智的建议,但是飞机的事先放一放。我担心这样会打草惊蛇,使俄国情报人员从老地方溜掉。也许我们通过秘密渠道进行侦察更好些。我们要确定俄国电台的位置、侦察组的人数,然后扔下伞兵,把基地包围起来,活抓全部狡猾的敌人。”
“随你的便吧,这我已经讲过。我所关心的只是要尽快地清除在我后方活动的敌军侦察机构。”冯·霍伦将军气冲冲地说。
“我明白了,司令官先生!请允许我回去,着手准备这次行动。”
“祝你成功!请及时报告战果。”
“遵命,司令官先生,”奥托.克兰茨象弹簧似地从圈椅上跳起来,拿起桌上的纸夹,皮鞋后跟咯噔一碰,甩起右臂,喊着:“嗨,希特勒!”走了出去。
奥托·克兰茨刚回到办公室,他的副手,党卫军冲锋队军旗长魏德曼就来见他。在他那赤红的脸上非常明显的淡白色睫毛不时地扑扇着,有什么过失似地在门旁踏着双脚。
“阿尔弗雷德,出什么事啦?”
“刚才第2空军司令部通报说,昨天夜里游击队袭击了他们在格尼洛伊湖以西七十公里的机场。机场上二十三架‘梅塞施密特’和十架‘亨克尔’被毁,汽油库被炸,飞行员和技术人员伤亡七十八人。凯塞林元帅暴跳如雷,他已上报柏林。您可以设想,随之而来的会是多少不愉快的事。”
“这与我们有何相干?第2空军后方的安全由布拉韦尔曼准将管辖的保安处负责。”
“是这样,但我们已经收到‘中央’集团军群保安处长官施雷德尔关于火速支援布拉韦尔曼搜查和消灭在机场附近活动的游击队的命令。”魏德曼从深棕色夹子里抽出电报,摆在克兰茨的面前。
旅长读完后,面露愠色,斜睨了魏德曼一眼,问:“阿尔弗雷德!你自我感觉如何?”
军旗长垂手直立,脱口而出:“好极了。”
“很好,你熟悉格尼洛伊湖地区的环境,现在我们得知在它邻近的森林里也有游击队肆无忌惮地活动。我接到冯·霍伦的命令,要求在最近期间仔细搜索这些地方并把匪徒一网打尽。考虑到即将采取的重大的军事行动,我指派你亲自率人前往。”
“为什么非要派我去呢?您很清楚,我担负着其他繁重的任务。”
“我确信,只有你能出色地领导这次军事行动。”
“旅长,承蒙信任,不胜感激,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但我需要一支队伍。”
“你会得到一支队伍,虽然为数不多,冯·霍伦答应支援。只搜索游击队基地的所在地或俄国侦察机构隐藏的地区。为查清这些地点,你需要广为利用我们的秘密机构和地方警察。”
“您说的我完全同意,但时间有限。”
“对,阿尔弗雷德,我们的时间紧得很,这次军事行动需要细致准备,并在一周内完成。”
“旅长,在这个期限内我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这是一次重大行动,需要做大量的周密的准备工作。“
“你很清楚,军旗长,如果拖延,我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威胁。就这样,我们伤脑筋的事已够多的了。所以,不要浪费时间,把你急待处理的事移交给冲锋队大队长莫利特卡,其他的事先搁一搁,着手制定作战计划。计划拟完后,马上向我汇报,”奥托·克兰茨结束道。
“是,”魏德曼答道。走出了办公室。
第七章 在诺金斯克
在集团军长维诺格拉多夫中将那里会议结束后三小时,集团军参谋长叶尔莫拉耶夫少将把姆伦斯基少校叫来。
“伊万·彼得罗维奇,你的人在出色地完成任务之后,要得到应有的休息。”
“怎么,已经有命令了?”
“是的,刚收到。”叶尔莫拉耶夫走到保险柜前,从里面取出电报。
急电
集团军司令
维诺格拉多夫中将同志
军委会委员
戈卢比少将同志收
从德国法西斯军队后方冲出来的姆伦射基少校指挥的支队迅速转移到诺金斯克城。两周内把它改编成特务团,用边防军和志愿兵──久经战场的军人,加以补充,按陆战队的标准进行装备。表现突出的提名由政府嘉奖,为指挥员呈请晋升军衔。执行情况,报告方面军司令员。
朱可夫
叶尔莫拉耶夫将军读完后说:“伊万·彼得罗维奇,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但不完全。请问,我们什么时候乘什么车走呢?”
“明天早晨五点,汽车第2连开到你们那儿,把你们一直送到目的地。”
“我们伤号多,用汽车送他们有困难。”
“把伤病员送到最近的医院,何必一起带走呢?”
“可是他们异口同声地请求不要留下他们,担心伤好以后回不到自己队伍。坦白地说。我也舍不得离开他们,真是些战斗力强,信得过的同志。我和他们不分彼此。”
“伊万·彼得罗维奇,可是他们需要治疗。把他们送到波多利斯克军医院去,它设在加里宁工厂俱乐部里。我哥哥谢尔盖是那儿的院长。我们过去的一个师长奥赫里缅科上校负伤后,不久就当上了城市军事委员会委员。我和他们商定好,你们的人康复后,全部送回你的队伍。”
姆伦斯基笑了笑:“好吧,如果您,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允诺了,那我同意。不过伤员最好还是用火车送,汽车里又冷又颠。”
“在敌后觉得暖和一些吗?”
“有时甚至热得很!”
“冻不着他们,汽车是新的,刚出厂,带帆布篷,还有小‘老板娘’①给车身供暖。”
【 ①俄语中女资产者的蔑称(БУГЖУЙКА)和小铁炉子的俗称(БУРЖУИКА)读音几乎一样。——译者注】
“好吧,那么谢谢您了,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感谢您对我们的关怀。”
“别谢我,这是集团军长维诺格拉多夫吩咐办的。”
“请向他转达我们支队全体人员诚挚的谢意,感谢周到的接待和对我们的关心。”
“一定的,”叶尔莫拉耶夫答道:“你的部队和游击队以果敢行动在冯·霍伦将军部队的交通线上重创敌军,这在某种程度上改善了我们的处境。你们在敌人大后方获得的情报极有价值,非常准确。在拟定计划和指导我军作战时,我们始终参考这些情报。集团军长和我喜欢你的指战员们,这是些名副其实的,富有战斗经验的红军战士。在新地方安顿得怎么样,写封信来,我不愿和你们断了联系。”
“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虽然我不善于写信,但一定给您写。”接着他放心不下地问;“可是娜塔莎怎么办?我同她讲了,让她去看望迁到切利亚宾斯克的母亲和弟弟。起初,她急着要走,可后来说,不能离开受伤的丈夫谢苗·邦达连科。我们想今天晚上把谢苗送到莫斯科中央医院治疗,或者把娜塔莎同他一块儿送去?”
“对我的孩子要和大家一样对待,”叶尔莫拉耶夫严厉地说:“他们现在是战士。”
“我明白了,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姆伦斯基回答。这时参谋部值班员走进办公室。
“少将同志,集团军长维诺格拉多夫中将请您立即到他的指挥所去。”
“请转达,说我马上出发。”
“是,立即转达,”值班员说,鞋后跟咔嚓一碰,走出门去。
叶尔莫拉耶夫拾 起桌上摊开的文件,放进行军保险柜,在柜门上涂上胶盖章封好后,和姆伦斯基一同走出参谋部。
在大门口叶尔莫拉耶夫说:“伊万·彼得罗维奇,如果需要的话,到指挥所找我,”随后坐上了停在松树下的“嘎斯”车。
姆伦斯基回到自己住所,脱掉短皮袄,摘下皮带,解开军便服的领钩,上了小闹钟,一头倒在木床上,眨眼功夫就进入了梦乡。三十五分钟后,闹钟把他唤醒。姆伦斯基立即起来,整装完毕。便请来了支队政委阿利耶夫大尉。
“哈桑·阿利耶维奇,我们有消息了,”姆伦斯基握了握政委的手说:“按方面军司令朱可夫大将的命令,我们支队应转移到诺金斯克,在那儿休息一下,重新组编,装备得更好些,然后再投入新的战斗。坐下吧,看看集团军参谋部给咱们确定的行军路线。”
政委在桌旁坐下,板着面孔,快快不乐。
“哈桑·阿利耶维奇,支队里出什么事啦?你脸色这么难看。”
“支队里一切都正常,可是,在法西斯全线出击的时候,我们却往后方跑,真感到有点儿羞愧。”
“唉,老兄,亏你还是个政委,但思想方法不对头。我们的战士快拖垮了,好多人挂了彩,着了凉,新人伍的游击队员穿得五花八门,装备不齐全,使用的还是缴获的武器。两周内他们休息治疗一下,我们把支队整编成特务团,将更加有力地打击法西斯分子。战争嘛,从各方面情况看不会只持续一年,仗够我们打的。”
“少校同志,道理是这样讲,但是叫人羞愧,要明自,现在往后方跑是丢脸的事。”
“得啦,说到底你是个军人,并懂得:上级指挥员的命令不容讨论,要执行。一部分红军现在在前线打仗,另一部分调往前方去接替他们,第三部分作为后备队,而第四部分正在组编——这就是战争航法则。总参谋部作全面安排,从所有战线上的作战形势出发,补派后备队,增加兵力,需要时将它们投入战斗。我们团的情况也是这样,我想,我们待不了多久。”
“也许,”阿利耶夫附和说,点燃一支烟,向姆伦斯基铺在桌上的地图俯下身去。
少校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做着记号,说道:“我们的主力部队按集团军参谋部指示需要绕过莫斯科沿普希金诺-谢尔科沃-诺金斯克一线运动。我认为这是最适当的路线。”
“我同意,伤员也带上吗?”
“不,这件事我和叶尔莫拉耶夫将军商量了。如果你不反对,咱们将他们作为一支独立队伍送到波多利斯克医院去。两支队伍将一起前往谢尔科沃,这样安全些,而从谢尔科沃开始,我们将沿巴拉希哈-柳别尔齐-多莫杰多沃-波多利斯克这条路线运送伤员。”
“可得说好,伤员恢复健康后,就返回支队,”阿利耶夫担心地说。
“叶尔莫拉耶夫已经答应了,实际上到底会怎么样——很难设想。一切都取决于他们的伤要医治多长时间和我们在诺金斯克待多久。伤重的大概就来不及归队了,有的可能被彻底除名。这过些时候才能清楚。波多利斯克离谱金斯克不远,我们去看望他们。现在咱们考虑一下,指定谁作领队。”
“唉!伊万·彼得罗维奇,咱们选择的余地不大。活着的人中,我建议由赫瓦特上尉负责基本队伍,而伤员队伍让海军准尉瓦库连丘克带领。”
姆伦斯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了想,说:“我赞成哈桑·阿利耶维奇。把他们叫来,详细交待一下。让他们注意汽车运行时,相互间隔不得超过四十至五十米。在途中和停车休息时要百倍警惕,严加防范。让护士济娜和报务员娜塔莎护送伤员到波多利斯克,把伤员交医院后,她们和瓦库连丘克及警卫队一同返回。”
“或者,让娜塔莎陪着把受伤的邦达连科送莫斯科治疗?”
“不,叶尔莫拉耶夫将军指示,对他的孩子不应有任何特殊的照顾。”
“既然这样,我不反对。我去向指挥员们布置一下,让他们告诉战士们准备启程,”阿利耶夫说着穿上衣服,走到外边去。
小镇夜幕降临。强劲的西风穿过纷飞的大雪送来了远方战场的隆隆炮声。
剩下姆伦斯基一个人。他走到通信站,摘下听筒,摇了摇电话机曲柄,听到了“我是德聂伯”,“我是德聂伯”的声音。
“请接‘伏尔加’。”
“我就接,”授话器里说话人的声音嘶哑象患了感冒似 的。一瞬间,姆伦斯基听到了熟悉、清晰的声音:“我是集团军参谋部战勤值班员扎戈鲁伊科少校。”
“扎戈鲁伊科同志、我是姆伦斯基少校,请接叶尔莫拉耶夫少将。”
“很抱歉,我不能实现您的请求,叶尔莫拉耶夫将军在指挥所代理集团军司令员的职务。”
“那么集团军长维诺格拉多夫中将在哪里?”
“空袭时负了重伤,用救护机送到莫斯科去了。或许我能帮您做点什么?”扎戈鲁伊科迟疑地问。
“我想确切地知道:拨给我们的汽车连接到命令了吗?”
“是的,接到了,汽车全预备好了,五点整给你们装运。伊万·彼得罗维奇,请放心,我监督执行。”
“谢谢,少校同志,”姆伦斯基放下听筒,穿上短皮袄,戴上帽子,走到院里,向住着伤员的从前的粮库走去。
心绪不佳的济娜迎接了他。在躺着伤员的宽敞房间里听到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夹杂着骂人的话。济娜报告说,大多数伤员对不让他们随队而被送到医院去惶惑不安。姆伦斯基跨进“病房”,伤员们静了下来。别看屋子宽敞,但空气是沉浊的,散发着药味、血腥味、旧绷带和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这种气味是大批病人聚在一起时常有的。
“亲爱的同志们,为了使你们能尽早地回到支队,我们送你们到医院去。难道这还不清楚吗?”姆伦斯基说:“我们还要去看望你们的。”
“不会从那儿把我们赶到补充连吧?”一个俏皮的嗓音说。姆伦斯基听出是侦察连司务长叶列梅耶夫。
“这取决于你们自己。要是拿医生的话当耳旁风,不好好养伤,酗酒滋事,违反纪律,那你们就可能连补充连都进不去,”伤员们一齐笑了起来。“一切都会好的—一很快我们就会见面,并肩战斗……”
早晨六点整,特务支队由小镇出发。汽车相互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关着前灯向前驶去。冲锋枪连连长、技术勤务中尉叶利谢耶夫和领队赫瓦特坐在前面的车上。两支队伍由瓦库连丘克殿后。他的车上伸出两挺大口径高射机枪的枪筒。姆伦斯基与阿利耶夫乘坐的“嘎斯”行驶在沿公路排开的支队中间。
大约是上午八点钟,雪停了,风驱散了大片的乌云,太阳出来了,周围一切都变了样。树木闪耀着银光,公路两旁无人走过的雪地看上去象长了柔软的绒毛,只要轻轻一吹,雪花就飞舞起来。
突然,好似从树林中的什么地方跳出来的。一架敌机从支队上空飞过,消失在树林的后边。
很快,从它消失的地方,几乎是紧贴着树梢掠过九架“梅塞施密特”式敌机。它们迅速展开队形,炮火机枪一齐向支队扫射。两辆汽车起了火,第三辆被炸成碎片,斯到了伤员的喊叫声和呻吟。
正在这时,瓦库连丘克的高射机枪向“梅塞施密特”开了火。一架敌机起火,拖着黑烟掉下来,在树林后的什么地方传来了爆炸声。敌机转了个弯准备第二次俯冲,但这时涂着红星的驱逐机居高临下地向它们扑来.四架敌机冒着黑烟,跌落在白雪覆盖的田野上,其他几架胡乱地丢了几颗炸弹,消隐在森林的后边。
队伍停下来,济娜马上开始给伤员包扎,几个红军战士从车上跳下来帮助她,大家收拾了牺牲者的遗体。
上尉赫瓦特带领一个人数不多的小组滑雪去找敌机坠毁的地点。姆伦斯基安排几个战士由济娜指挥,给他们留下三辆汽车并嘱咐他们尽快赶上来后;命令全队不停步地赶到普希金诺。
很快,在路上遇见了赫瓦特上尉的小组,两个德国飞行员被绑着双手,一瘸一拐地押解在前头。
姆伦斯基匆忙地看了看他们那沾满焦灰,因恐惧而抽搐的脸,对政委说:“哈桑·阿利耶维奇,请审讯一下,如果得到有价值的情报,请马上报告指挥部。而德国人交给普希金诺的卫戍司令。我们将在谢尔科沃城郊等你们。”
“明白了,少校同志。”阿利耶夫回答说,并命令两个德国人上车。
济娜是在夜里,在谢尔科沃城赶上部队的。
夜晚,在月光和蓝色的汽车前灯灯光下,他们在城市公墓埋葬了牺牲的战友。红军官兵们表情严峻,围着战友们合葬的坟墓肃立,听姆伦斯基少校致悼词。致完悼词后,棺材徐徐地降落在墓穴里。三支冲锋枪齐射,子弹穿进寒冷的夜空,回声响彻了郊野。
凌晨,支队按原定路线分头出发。主力由姆伦斯基率领,于傍晚抵达诺金斯克,护送重伤员的支队开往波多利斯克。
姆伦斯基的队伍驻扎的地方是坦克旅住过的营房,该部几天前才开往前线。姆伦斯基用几间房做司令部的办公室,而把分给他的单间让给济娜作卫生所。
第二天清晨,一切都活跃起来:人们忙着理发、刮脸、领取新的冬装。炊事员做了丰盛的饭菜。晚上,来了个出人意外的好消息;俱乐部上映电影《亚历山大.涅甫斯基》。影片上映前市委书记,老共产党员谢利瓦诺夫对姆伦斯基支队的全体人员抵达诺会斯克表示祝贺。
姆伦斯基没去看成电影。瓦库连丘克正在司令部里等着他。看见姆沦斯基,他马上站起来,把手放在帽沿上,清楚地报告说:“上校同志!您交给的任务完成了。全部受伤官兵已送到波多利斯克并交野战医院治疗。由谢尔科沃至指定地点的途中没发生任何意外。”
姆伦斯基紧紧地握住这位海军准尉的手,让他坐在桌旁,把烟盒移近他。
“谢苗·邦达连科在那儿好吗?他的伤势怎么样?”
“起初很糟糕,昨晚做了手术,取出弹片,缝合了伤口。娜塔莎说手术很成功。晚上体温很高,但早晨降下来了,教授保证让他归队。娜塔莎让转告您,再护理他一周就回来。”
姆伦斯基高兴道:“邦达连科是个老练的侦察员,他的德语特别好,我们很需要他!”
“伊万·彼得罗维奇,济娜在您这儿吗?”
“是的,她在这里。在队里,正在看你们拨给她做卫生所用的房子。”
正在这时,门开了,听到一个熟悉的悦耳的声音;“少校同志,可以进来吗?”
“进来,济娜,进来!说谁谁就到。我刚才正跟准尉讲你呢。”
“有意思,说些什么?”
“说你是个好姑娘,”姆伦斯基微笑着说。
济娜涨红了脸,“少校同志,别过奖了,要翘尾巴了。”
“翘尾巴,我们就批评!”姆伦斯基开玩笑地威吓说,“怎么样,房间满意吗?”
“房间很好,这可是真正的卫生所了。不过我应该向您报告,少校同志,今天我那儿一个病号也没有。”
“这样就没事可做了,可以第一个给我治病了,”瓦库连丘克调皮地说道。
“你得了什么病?”
准尉摸了摸头发,非常认真地说:“你,济诺奇卡,是非常清楚的,我害了不可救药的心病,只有你一个人才能把我治好。”
姆伦斯基笑起来,而济娜却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医生,我不会治心病。我的事情是包扎伤口和好好护理伤员。”她回答说并扫了姆伦斯基一眼。准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迅速地站了起来。
“少校同志,可以走吗?我已经三昼夜没有睡觉了。”
“可以,去吧!那里已经给你安排了房间,休息休息,明天十点钟到我这里来,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是,一定准时来到!”准尉转身走出去。
“我也该走了,”济娜说。
“走吧,济诺奇卡。”姆伦斯基注视着她的背影,走到电话机旁:“哈桑·阿利耶维奇,如果不忙,请到我这里来一下。”
二十分钟后,兴高采烈的阿利耶夫来了。
“刚才我跟老婆孩子通了电话,巴库离这儿虽然很远,听的却很清楚。”阿利耶夫忘了打招呼,得意地说。
“他们怎么样?”
“首先,他们高兴极了,因为我活着。其次。他们很想我。他们象大家一样生活着,妻子和大儿子艾哈迈德在工厂里干活,制造弹药,小儿子在学校读书,能帮他妈妈干些家务活。”
“唉,你应该回去看看他们、可现在怎么也不行,哈桑·阿利耶维奇。”
“我自己也明白,我们现在忙得不可开交。明天补充人员就要到来;发给我们的武器、弹药和装备已经运到火车站。一个人办这些事是不成的,而新来的补充人员住在哪里呢?”
姆伦斯基把城市平面图展开,铺在桌子上。
“给我们分了三栋房子。其中两栋住上了支队原有人员,这样只有一栋留给新来的人。”
“是不是少了些?那么,请求卫戍司令再给我们拨几间吧?”
“哈桑·阿利耶维奇,城里除了我们还有空降师,过几天坦克旅也要来。这样,我们再去要,就不太好了,别人谁也不会理解你我的做法。我们在第三栋房子里放上双层床,这样还不够的话,再把第一栋、第二栋房子也照此重新安排一下。如果你不反对,就通知管理员,黎明前把房子收抬好,准备接待。”
“有什么可反对的?只好这么安排,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伊万·彼得罗维奇,我这就去布置一下。”阿利耶夫匆忙地走向门口。
“哈桑·阿利耶维奇!”姆伦斯基叫住了他。“明天我们一起接待新增补的人员。同俱乐部主任商量好,下午两点钟给我们留着电影厅。”
“好!”阿利耶夫答应道。
白天走过驻地时,姆伦斯基注意到窗前坐着的三位红军战士。看样子,他们很不愉快。当少校走近他们的时候,他们马上把烟熄灭,站了起来。
“小伙子们,有什么发愁的事?”姆伦斯基问道。“为什么不刮刮脸?想家吗?”
他们之中个子最高的小伙子回答说:“我们无家可归,少校同志。我们都是摩尔达维亚人,而摩尔达维亚,您知道,被法西斯占领着。我在应征入伍前结了婚,妻子来信说,我们要有孩子了。她同我母亲一起住在德聂伯河畔的村子里,离有名的基茨康修道院不远。您听说过这个寺院吧?夏天来自各共和国的旅游者专程到那儿去参观。”
“很遗憾,没听说过。如果法西斯分子不把它毁坏,等打完了仗我争取去看看。”
“在敌后打仗时,少校同志,我们也常常想家,但并不这么厉害。而现在,当看见这和平的城市,妇女和儿童时,就想得这么苦。”另一个战士接着说。
“别发愁,我们一定会解放你们的摩尔达维亚的。”姆伦斯基说,“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对法西斯分子的战斗中。那美好的一天一定会到来,你们一定会回家去跟亲人们团聚的。花园里的花将比战前开得更美,你们生活得将更加幸福。为此,我们还要走一段漫长而艰难的路。现在我们就要作好一切准备。快去刮一刮脸,到俱乐部去。市委书记今天要讲国际形势,阿利耶夫将报告前线的战局。”
第二天海军准尉瓦库连丘克准时来见姆伦斯基。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海军制服收拾得整洁笔挺。少校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一番后,风趣地说:“准尉,你今天衣冠楚楚,是要去参加检阅吗?”
瓦库连丘克微笑着说:“在暴风雨的海洋里长时间地航行之后,我们的军舰终于靠近了码头,抛了锚。我来向您,少校,请假进城去。我想去看看熟人,再到邮局去给妹妹打个电话,她在契卡洛夫市,说不定能打听到妈妈的消息,她住的村子被法西斯分子占领了。”
“我准假。但我要同你认真地谈一谈。坐下吧,我们谈几句。”
准尉向前走了几步,小心地坐在椅子上。
姆伦斯基望着他的眼睛说:“你出色地参加了战斗,在支队里很受人们尊敬。但是我知道,你长期生活在大海上,就连睡觉也会梦见海洋。现在我们必须决定:你是留在我们这里直到战争结束,还是让你回到海军去继续服役。市军事委员涅斯捷连科上校已经两次找我谈这个问题了。舰队需要技术高超的专家,你正好符合条件。”
瓦库连丘克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回答说:“是的,我在海军已经服役七年,我是海军学校毕业的,业务学得不坏,是《红色乌克兰》号巡洋舰上主炮位的指挥员,优秀射手,一炮就能命中目标。您说得对,我很爱海洋,大海是我的生命和归宿。但是,在敌后的共同战斗,使我成为支队里的一员,我爱上了支队的人,我们生死与共,游击队成为我的第二个家,没有它,我无法设想怎么生活。如果可能,少校同志,请允许我留在支队。”
“谢谢你,准尉!坦白地说,我正想听到你这样的回答。你知道吗,现在咱们支队正在改编为特务团?我想让你当侦察连副连长,因为你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少校同志,您对我估计过高了。”
“不要过谦了。如果你不反对,明天我就签署任职命令。”
瓦库连丘克想了几分钟后回答说:“感谢您的信任,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请求授予海军军衔。”
姆伦斯基笑着说:“狼喂了多久也要逃回树林的!好吧,我们就试着给你按海军授衔。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们叫海军大尉吧?”
准尉点头称是:“我就怕只授予个中尉军衔,毕竟我们这里不是海军。”
“我知道,海军准尉,你的心是属于大海的,但是还得穿上‘步兵妈妈’的服装,作为军官,你要在各个方面给战士做出榜样。”
瓦库连丘克变得忧郁了,回答说:“少校同志,我一定一切按命令从事,不过请求允许我把海军制服留在行李袋里。如果我被打死,就用它来安葬我。”
姆伦斯基从桌旁站起,看了看他的脸,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然后停在准尉面前严厉地说:“你我现在想到死,是毫无道理的。我们应该想活。我们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又要把法西斯分子赶出去,又要恢复被破坏的一切,建设新的一切——工厂、电站、房屋、学校、研究院、俱乐部、幼儿园,当然还有你的船——民用的和军用的。你,据我所知,还没结婚,所以你还有一个任务:成家立业,生儿养女,这样,你看,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功夫去死呢!呶,如果真是发生了这样的不幸,而我还活着,我一定作为遗嘱来满足你的请求。”
“谢谢,少校同志!”瓦库连丘克激动地说。走到门口,问道:“由谁来当侦察连长?”
“你知道,我们有个优秀的指挥员邦达连科上尉,他受伤后那里暂时还没有连长,但严格地说,位子不应当是空缺的。我们一找到合适的同志,就马上任命。明天你就去接收连队,把一切都管起来,按照相应的条例要求大家。不过不要一下子管得太紧,侦察员们在敌后散漫惯了,有时连条例都忘了。”
“我尽力而为,”瓦库连丘克答道并举手敬了军礼。
在走廊里他冷不防地撞到济娜身上。她仔细地打量着他,绷着脸问:“你穿这么整齐是去哪儿呀?”
“我打算到城里去,想看电影。”
济娜疑惑地说:“这个故事留着骗别人吧,说不定找了个漂亮姑娘?”
“暂时还没有找到,但是打算去找,得治一治这心病。”
“忍耐一下,准尉,等战争结束,我来给你治。”
“你自己在姆伦斯基面前说,你不是医生,你不会治病。”
“你这个怪人,并非神仙才能烧陶器,没有学不会的手艺。说不定在这段时间内我能学会治你的病。”济娜说着,突然往姆伦斯基的屋里跑去。
“济娜,你今天怎么了。这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姆伦斯基问道,站起来迎接她。
“不,没什么,少校同志,就是有点累了。我来请您批准我去波多利斯克看望伤员。”
“好样的,这个想法很好。伤员们会很高兴,而我们也能了解一下,他们在那里治疗得怎么样。坐下,等我十分钟,我给你一个小小的任务。”
济娜在破旧的,沾满油迹的沙发上坐下,姆伦斯基走到另一个房间,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只柳条筐,一个军用水壶,还有一包东西。
把这些东西放在济娜身旁的沙发上说:“这筐食品和这壶酒捎给谢苗,邦达连科,让他好好养伤,而这一包你留着在路上吃。”
济娜脸红了,回答说:“您给邦达连科的礼物我带着,我们正应该去慰问他。至于我,我不想吃您的东西。红军的口粮完全够我吃的了,把这东西留下自己吃吧。”
“济诺奇卡,不要见外。作为你的同志,我是诚心诚意的。这些食品是我从前的一个学生昨天给我带来的,他现在是附近卡拉索夫农庄的主席。我和你象兄妹那样来分享,你自己吃不完,就给娜塔莎。”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谢谢。”
济娜刚走出去,电话铃响了。火车站站长通知说,运送姆伦斯基支队的增补人员的列车将于下午一点整到达,停在备用线的卸货站台上。姆伦斯基叫来阿利耶夫和赫瓦特上尉,吩咐他们前去迎接并把来人安置在支队驻地。
列车稍稍晚点到达。车刚刚停稳,一个高个体态匀称的陆军大尉从第一节车厢跳到站台上,他穿着压得平平整整的军大衣,紧紧地系着皮带。他把手靠近草绿色军帽的帽檐,清楚地向政委报告:“大尉同志!六百名边防军人前来接受您的调遣,继续为祖国服务。报告人:边防军第21分队参谋长斯米尔诺夫大尉。”
阿利耶夫同他握手表示欢迎,又对赫瓦特上尉说:“把汽车开来,直接靠近车厢。”
下午三点,支队驻地响起了边防军战歌。汽车来了个急转弯,停下了。身穿冬装的心情激动的边防军人从车上跳下米。晚上,休息后又洗过澡的增补人员,排着整齐的纵队,精神焕发地向俱乐部走去,一路上吸引来一大群孩子。
“喂,戈尔什科夫同志!唱一个我们最喜欢的歌儿。”斯米尔诺夫大尉对带队的一位年轻中尉说。
中尉笑了笑,咳了一声,好象试试嗓子,就用柔和悦耳的男高音唱起来: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罩着柔曼的轻纱,
卡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象那明媚的朝霞。”
刹时边防军人都跟着唱起来,歌声越来越大了,汇成强大的声浪。妇女们从窗户向外看,对着战士们微笑。有人悄悄用手帕擦去眼泪——这首战前流行的歌曲使人感到如此亲切!人们惦念着在远方战斗的亲人,就连这些年轻的、愉快的,走起路来靴子上的铁掌把石子路打得直冒火星的战士们,也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遇到什么……
在俱乐部里,戈卢霍夫棉纺联合企业的青年女突击手们热情地欢迎边防战士,向他们赠送了棉袜子、手套、围巾、刮脸刀和手帕。
“请原谅,中尉同志,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的名字,但我想把自己亲手做的荷包留给您作纪念。那里面有我的地址,如果在前线感到忧闷,就请写个信来,我是乐意回信的。”
戈尔什科夫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长着一对绿色的,简直是象宝石般的眼睛的标致姑娘,这时在他褐色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一片红晕涌上了他那晒黑了的面颊。他胆怯地接过荷包,用手抚摸着它,看着姑娘说:“多谢您的礼物。您叫什么名字?”
“奥列霞。不过叫什么都没关系,反正要忘掉的。”
“我叫尤里。”
“尤尔科,这是按我们的叫法。”她笑了。
“那么,您是乌克兰人?”
“我妈妈是俄罗斯人,而爸爸是乌克兰人,他在前线牺牲了,现在只剩下我跟妈妈两个人了,”奥列霞悲伤地说道。戈尔什科夫深表同情,想安慰她一下,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姑娘没有理解他的心意,急忙把他的手从肩上甩掉,迅速向大厅的另一边走去,回到女伴中去了。激动的,不知所措的戈尔什科夫低着头,也向自己人那边走去……
姆伦斯基少校详细地阅读了关于斯米尔诺夫大尉的材料以后,把他找来:“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你是军事学院毕业的有经验的指挥员,熟悉参谋工作。而我们从敌后突围去‘大地’的时候,失去了优秀的参谋长谢廖金大尉。他是个出色的指挥员,象你一样,战争爆发时刚刚在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我跟政委阿利耶夫商量了,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推荐你任特务团的参谋长。”
“我认为这是莫大的光荣,要尽一切力量做好工作,不辜负你们的信任。”
“那么请坐到桌旁来,我们商量一下有关新来的边防军人的事。我想,你是了解他们的。”
“当然。到您这里来的同志们,是我们分队的生还者,他们属于西部边防军区,在彼列梅什里地区守卫同波兰的边界。都是一些可靠的,经过战斗考验的人。我敢说是些英勇的,无所畏惧的人。尤其是戈尔什科夫中尉哨所的边防军人,他们歼灭了五百多名德军官兵,烧毁了十辆装甲车,摧毁五辆坦克并在夜间突围出去同红军部队汇合。”
“戈尔什科夫中尉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在诺金斯克,他很快就会到指挥部来的,”斯米尔诺夫大尉回答说。
姆伦斯基推开门,看见自己的通讯员叶罗费耶夫·彼得·叶罗费伊奇,这是个头发灰自的中年红军战士。
“叶罗费伊奇!马上找到戈尔什科夫中尉,请他到我这里来。”
“我在这里,少校同志!”年轻的中尉应声说,急忙从靠墙的木椅上站起来。
“好极了!请到这边来,”姆伦斯基招呼说。戈尔什科夫不知为什么红着脸,走进办公室,啪地一下立正,敬了个军礼。报告说:“第5哨所所长中尉戈尔什科夫!”
姆伦斯基向他问好,接着说。
“我同政委阿利耶夫已经从同志们那里听说你在战斗中非常勇敢。你完全适合作侦察连的连长。如果没有意见,我们就马上任命。”
“我同意。搞侦察可以说是我的理想。”
“很好。可以认为,我们已经谈定了。你的副手是老资格的海军军人,我们支队的灵魂,苏联英雄瓦库连丘克海军准尉。我想,你们会合得来的。”
戈尔什科夫点头表示赞同:“哈桑·阿利耶维奇,请你今天就起草命令。”
“我抓紧去办。”阿利耶夫答应道,一点着一支烟。吸起来。然后看看戈尔什科夫,又看看姆伦斯基说:
“伊万·彼得罗维奇!市委书记谢利瓦诺夫已不只一次找我,要求组织一次党政积极分子同前线战士的联欢。人们想见一见我们的英雄并听听他们讲话,这个要求是合理的。”
“当然,我们支持。正好,还有你,戈尔什科夫中尉,讲一讲在战争刚开始的那些日子,你们的哨所是怎样同法西斯分子搏斗的。”
“这有什么可讲的!参加战斗了,象别的哨所一样。只是我们,你们看到了,走了好运,还活着,而我们的许多伙伴却倒在国境线上。”
“不要谦逊,中尉,要经常讲讲我们官兵的英勇事迹,大家应该向他们学习。”阿利耶夫说着又冲着姆伦斯基问道;“伊万·彼得罗维奇,您是不是也讲一讲话?”
“看在我一向尊敬你的情分上,哈桑·阿利耶维奇,饶了我吧,你知道,我算是个什么演说家,况且事情忙得很。你最好让赫瓦特、济娜、瓦库连丘克等人去参加联欢,我想新来的同志中也有不少英雄。”
戈尔什科夫中尉问道;“政委同志,讲话安排在什么时候?”
“我想,是明天吧,”阿利耶夫回答道。
“那么,请允许我去准备,要不时间不够了。”
“去准备吧,中尉,不过讲话不要照稿子念,要用自己的话来讲,你是有得说的。要讲出边防战士的名字,一切都要讲得具体。”
“少校同志,打仗我算是学会了一些,而演说可不行。但是既然您和政委命令我来讲,我就尽可能地完成这个任务。”戈尔什科夫微笑着说。
“那么,我们就不再耽误你的时间了,”姆伦斯基回答说。
戈尔什科夫走后,姆伦斯基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又回到桌子旁,对阿利耶夫和斯米尔诺夫说:“我建议把特务支队的红军战士编为我们团的第1营,任命上尉赫瓦特为营长。第2营实际上是现成的——由边防军人组成。营长应由原边防纠察队长博亚尔斯基担任,他在边境的战斗中以及在率领警备司令部的边防军人突破敌人包围时,都表现得很好。第3营包括从摩托化独立营来的同志,市委派来押送俘虏的共青团志愿人员以及未编入第1营的原特务支队和边防军人员。第3营营长是利瓦诺夫。各营的政委我们将请诺金斯克市委书记谢利瓦诺夫志推荐。”
“同意,”政委简捷地说。
“我也同意,”斯米尔诺夫说。
“那么你们今天就起草命令,明天就着手组建各营。我马上去市委找谢利瓦诺夫同志,请他给我们团选派党的工作者来担任各营的政委。”
“伊万·彼得罗维奇,我们的连长不够。”阿利耶夫说。
“各哨所所长可任命为连长,选拨在战斗中表现好的战士作指导员和排长。这样的同志我们这里有很多。”
“这样就够了。”
姆伦斯基走出办公室后,阿利耶夫站起来,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布皮花名册,其中有支队原有指挥员和新来的同志的名单,并附有简要的履历和鉴定材料。他对斯米尔诺夫大尉说:“现在我们来挑选连级指挥员.”
阿利耶夫在桌旁坐下,打开文件夹,开始读指挥员花名册。这时候有人敲门。
“进来!”阿利耶夫喊了一声。
身上沾满雪花的戈尔什科夫中尉走了进来。
“政委同志,我来请您给出个主意。”
阿利耶夫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还得您出个主意。今天早晨副排长扎鲁宾从短期休假回队后情绪非常不好,他又要请假回家。”
“副排长扎鲁宾出了什么事对?”
“政委同志,据说他在你们支队里是个最快活的手风琴手,又是个很勇敢的侦察员。而现在,似乎变了另一个人,脸色苍白,一声不响地坐着,就象一堵墙。也不吃饭,光抽烟,同志们问他,他也不说话,一整夜没有合眼。”
“我很了解他,是个勇敢的小伙子,出色的侦察员。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阿利耶夫问。
“不知道,政委同志,我想弄明白,可他什么也不讲,只是回答说,这完全是他个人的事情。”
“让他到我这里来。”
“是,让副排长扎鲁宾到您这里来,政委同志!”他敬了个礼,向后转,走了出去。
很快就有人敲门。阿利耶夫开门一看,有点驼背的副排长扎鲁宾站在走廊里。
“请进来!”
“政委同志,侦察连副排长扎鲁宾按您的命令前来谈话。”
阿利耶夫请他坐下,严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要第二次请短期假回家?你大概是忘了,现在是战争。方面军司令部鉴于我们的一些官兵在敌后长时间同敌人战斗并表现卓越,破例地给了你们几天假回去探家。你是老练的指挥员,优秀的侦察员,回家去了一个星期,却变得这样精神不振。那么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个人的痛苦竭力自己来承担,政委同志,您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还要为我操心。”
“不对,扎鲁宾。我不光是你的上级军官,而且是同志。回想在敌后那些日子,我们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当然是这样。”扎鲁宾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了决心似地拍了拍膝盖说:“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政委同志。一九三八年我在医学专科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故乡──城里的一座医院工作。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护士奥莉加并强烈地爱上了她。不久,尽管我的父母一直反对,我们还是结婚了。过了一年,妻子我生了个儿子,我们给他取名叫伊戈尔,是个很乖的小家伙。德国人刚一进犯波兰,我就应征入伍,被编到步兵师开赴西部边境。六月二十二日凌晨四点钟,我们师同德国法西斯军队开始交锋,双方进行了殊死的搏斗,但终究力量悬殊,我们团,确切地说,我们团的幸存者,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我们是被分成小股或单个人从包围圈中溜出来的,后来我们几个人在森林中迟到你们支队。我说的这些,您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现在我才知道,我们师的余部有组织地从东面突出了重围。师部通过市军事委员会正式通知我的妻子,说我在突围时失踪了。接到通知书,又迫于生活困难,妻子就不再等我了。一个中年商人一再追求她,她就嫁给了他。我出乎意外的归来使她困窘异常,最后还是离开了她的新丈夫,领着孩子去找我的妈妈。她请求我饶恕她,保证今后做个忠实的妻子。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您明白吗?不能!奥莉加给我带来的侮辱太大了。现在,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我想:我做的对吗?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况且她的处境是那样艰难,又以为我几乎是没有可能再回来了——她要把孩子养活,带大啊!她受了不少苦……”扎鲁宾沉默了片刻,“我心疼我的小儿子,他是那么小,他长得跟我真是一模一样!”
“是的,扎鲁宾同志,这么难过的事.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劝你。我只说一件事:常给儿子写信,给他寄去领抚养费的凭据,等战争结束后回去处理家庭问题。”阿利耶夫吸了一口烟,接着说:“你是对的,在高加索无论是妻子还是丈夫,背叛是得不到饶恕的。但战争是残酷的,她毕竟不知道你还活着。”
“振作起来,扎鲁宾同志,”斯米尔诺夫大尉坚定地说:“根据领导部门的材料和鉴定,看得出你是个坚强的人,完全可以指挥一个排。”
“这是个好主意,”阿利耶夫称赞说,“担任这个重要职务也能帮助你把个人问题处理好。等姆伦斯基一回来,我们就研究一下,把这件事定下来。”
正在这时,门开了,姆伦斯基象约定似的出现在门口。他满面春风,可见,此行是非常成功的。
“你们好,朋友们!在开什么会?”
“我们想任命扎鲁宾为侦察连的排长,并授予中尉军衔。没意见吧,伊万·彼得罗维奇?”
“没有,正相反,我支持你们这个明智的决定。扎鲁宾是个合格的指挥员,授予中尉军衔是当之无愧的。”
扎鲁宾振作了起来,他用善良的带着忧伤自光看了姆伦斯基一眼:“少校同志,感谢您的信任。我将竭尽全力争取成为您所信任的团里的一个名副其实的排长。”
“我同政委完全相信这一点!”姆伦斯基紧握着他的手回答说。“而你,斯米尔诺夫大尉,请起草命令,争取在今天公布。”
“我抓紧办,少校同志。”
扎鲁宾和斯米尔诺夫走出办公室。
屋里只剩下阿利耶夫和姆伦斯基两个人,他们坐下来翻阅姆伦斯基从市委带回来的推荐担任营政委的人选的材料。
“德米捷尔科少校——市军事委员会副主席,战前在列宁格勒军政学院毕业;政治指导员斯维特洛夫——市委行政教导员;后勤大尉涅辛——工厂的党委书记。我同这些同志谈过话,他们都很愿意到我们这里来。如果你,哈桑·阿利耶维奇,没有意见的话,那就任命他们的职务吧。我想。德米捷尔科任1营政委,斯维特洛夫教导员任2营政委,而涅辛大尉任3营政委。”
“毫无疑问,我看他们完全合格,只不过战斗经验还不够。”
“没关系,经验嘛,是日积月累得来的。去打打仗,听听枪响,受受苦,看看老指挥员怎么行动,经验自然就有了。况且,现在到哪里去找现成的有经验的政委?去和政治部商谈一下他们任职的问题,让政治部快点做出决定。”
“伊万·彼得罗维奇,为这件事我只好去莫斯科一趟了。”
“去吧,哈桑·阿利耶维奇。同时向上级汇报一下团的组建情况,需要的材料在斯米尔诺夫大尉那里。只是不要耽搁太久,时间紧迫,工作很多。”
“我争取在两、三天内返回。”
“哈桑·阿利耶维奇!有个想法:如果把你的妻子和孩子也叫到莫斯科去,在出发去敌后之前见一见面,怎么样?。考虑一下吧,这是完全可能的。”
“伊万·彼得罗维奇!真想不到,您给我出了个多么妙的主意!多谢您对我家庭的关怀和照顾,我要利用这个机会。不过……这需要更多的时间,是个难题。”
“我给你整整五昼夜,够了吧?”
“我尽量争取!”政委迅速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象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飞出办公室。
送走政委以后,姆伦斯基剩下一个人。他心情沉重地坐下来,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照片,陷入沉思,一阵悲痛袭上他的心头。照片上妻子那无比善良的笑脸正深情地望着他。她抱着的沃洛季卡,头发蓬松的、翘鼻子的小宝贝也在微笑,旁边站着活泼可爱的女儿。不能…不!无法想象他们都已不在人世了……少校的眼角闪着泪花。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长长的电话铃声。姆伦斯基把照片藏进口袋,拿起话筒。听得出是叶尔莫拉耶夫少将的熟悉的声音。将军说,他在莫斯科打电话,维诺格拉多夫中将由于受伤逝世了,他,叶尔莫拉耶夫,被任命为集团军司令。他问能不能叫他的女儿来接电话。
“亲爱的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衷心祝贺您,祝您身体健康,战功卓著。但您的女儿不在这里,她还在波多利斯克,在护理受伤的邦达连科。您能有时间来看望他们吗?您知道,我们很快就要调动了。”
“时间太紧,说不定能挤点儿时间。”
话筒里传来一阵响声,通话中断了。
姆伦斯基拨通了交换台,严厉地质问:“为什么把我们的谈话切断?我刚才是在同莫斯科讲话!”
“难道您不知道?电话局出了故障,电话联系暂时中断了,德国飞机在轰炸火车站。”
“谢谢您的说明。”
姆伦斯基向博亚尔斯基指挥的第2营发出命令。不一会儿,第2营全体人员乘车驰向烈焰熊熊的火车站。
第八章 在敌人交通线上
尼古拉耶夫在儿子和三个冲锋枪手陪同下从阿法纳西耶夫那里返回基地时,已经是深夜了。大家高兴地迎接了他们,参谋长尼基福罗夫目不转睛地望着队长说: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我同政委沃洛金都非常焦急。你预订在星期天回来,而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我们等你,等啊等,等到昨天,我们就挑选了联络员,准备到阿法纳西耶夫大尉那里去。我们商量好,如果你们夜里还不回来,明早就把联络员派出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决定派谁去?”
“戈罗霍夫中尉。他在游击队里很长时间了,对这一带树林中的大小道路都很熟悉。战前,他作为军事学院学员,就在我们市郊区的部队里见习,你也认识他吧?”
“认识,认识,这是一个时刻向往着战斗生活的小伙子,是个好同志,这样的人信得过。”
“现在已没有必要派他去了,”政委插话说.
“不,正相反,要派他去,不过是另外的任务,”尼古拉耶夫说:“女报务员受了伤,因此所有电报只能从阿法纳西耶夫的基地直接发出,为了防备万一,必须派一个小分队——十几个游击队员去那里,就由戈罗霍夫领导吧。从‘大地’来的增补人员到来之前,他们就留在那里。”
“决定是明智的,我支持。只是他们除了个人的武器,至少要有一挺重机枪才好。”政委补充说。
“重机枪我们本来就不多,有一挺手提式的就行了,携带起来轻便。”尼基福罗夫说。
“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不要吝啬。我们很快就会在同法西斯的战斗中把自己的武库充实起来的。”
参谋长的脸红了,急忙纠正说:“我一定给他们找一挺新的‘马克辛’,让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早越好。”队长回答说。
“明白。那么,请允许马上建立小分队,详细交代一下,明天傍晚出发。”
“可以!”
尼基福罗夫抓起放在方凳上的兔皮帽,扣在头上,从哨兵身旁经过,回到了自己的土屋。他坐在木床上,撕下一块报纸,卷了一支‘漏斗”形的纸烟,在用45毫米炮弹壳自制的油灯上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望着升起来又逐渐消散的烟雾,出神地想着心事。
这时门开了,政委躬着腰走进来,似乎怕门框碰了他的头。他向坐在烟雾中的尼基福罗夫说:“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你决定派谁同戈罗霍夫中尉一起去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正在想,我们自己也需要经历过战斗考验的人,派这样的同志去舍不得;派那些没闻过火药味的新兵,又好象不太合适。这不,我正在琢磨,怎么办才好……”
“哎,别抽了,我没法喘气了!没必要把这样简单的事搞得那么复杂。把戈罗霍夫叫来,我们同他一起来决定。”
尼基福罗夫在手指上舔上吐沫,掐灭了他那还没吸完的“漏斗”,马上站起来说:“你说的对,帕维尔·亚历山大罗维奇。把任务交给戈罗霍夫,人也由他来挑选。”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我们听听戈罗霍夫中尉的意见,选什么人进这个小分队得由我们来决定。否则每个指挥员都自己来挑选战士,那还有什么纪律?”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以把戈罗霍夫找来吗?”尼基福罗夫有些激动地问。
“可以,”政委平静地说,他送尼基福罗夫到门口,把房门大敞:“亲爱的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顺便呼吸点新鲜空气吧,要不叫马合烟熏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戒烟哪,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试过几回了,可就是不成。要是打完仗我还活着,我一定戒掉!”
“我记住这句话,”政委说。
尼基福罗夫走出土屋,十分钟后同戈罗霍夫一起回来。
戈罗霍夫在政委面前立正敬礼,用清楚宏亮的声音报告:“政委同志, 中尉戈罗霍夫奉命来到。”
政委从桌旁站起来,走到中尉面前,同他握手。
“我们不是命令你来,而是请你来。我和谢尔盖·尼古位耶维奇一起同你商量商量。请坐到桌子这边。”
戈罗霍夫坐下后,政委接着说:“事情是这样,我们决定派你去完成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一保障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侦察组不遭到袭击。你想带哪些游击队员一起去?”
戈罗霍夫中尉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带自己的排。”
“现在排里还有几名战士?”
“经过前不久的战役后,还剩下二十个人,其中五人受了伤,正住在野战医院里,其他人都牺牲了。”中尉回答说。
“你的人很可靠,不会出差错吧?”
“关于他们,我敢担保,他们参加过多次战斗,表现出色。豁出命也要完成任务。”
“你带十五个人,多了些吧?十个够不够?”
“怎么,政委同志.警卫工作是昼夜不停的啊!”
政委同尼基福罗夫交换了眼色,点头表示同意:“说服了,你把我同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都说服了!”
戈罗霍夫中尉打了个立正,大声问道:“对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您有什么指令?”
“让你的人睡到早晨,而你要在这个时间里同参谋长确定行军路线,制定出与沿途村子里和工人住宅区里的自己人的联系方法。说不定,你们会需要他们的帮助。白天去领取路上的干粮、武器和弹药。对了,别忘了带上一挺‘马克辛’。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答应我,给你们挑一挺崭新崭新的。”
尼基福罗夫脸红了,在方凳上坐立不安。他说:“中尉怎么方便就怎么办。”说着从图囊里取出地图,在桌子上铺开,用尺子量出了支队基地到格尼洛伊湖的距离。
“喂,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我得去查岗,然后就回到自已屋去。有什么事情,去找我,我们一起来办,夜里就不要打扰队长了。刚刚回来,让他休息一下。”政委说着,戴上佩带着红色的黑皮帽。“同你,中尉,我不用告别,我们还会见面的。”
“你,帕维尔·亚历山大罗维奇,也要睡到早晨,你的脸色很不好.我尽可能自己处理一切事情。”
“好吧,”政委说着走出土屋。
屋里只剩下尼基福罗夫和中尉两个人。尼基福罗夫戴上眼镜,用红铅笔在地图上由游击队驻地到格尼洛伊湖之间划了一条粗线,看了看中尉说:
“从我们这里到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基地,据我计算约有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公里。我想,现在雪比较松,按照你们的负荷算来,滑雪要走四夜。白天,你们要在森林里休息,采取严密的防卫措施。选择休息地点之前,要尽可能地把雪地上的痕迹掩盖好。同阿法纳西耶夫联系的口令以及我们队长的密信,在出发前下午六点整到我这里来取。此外,请看地图上我用红笔划出的这些地方:拉贡村、卡尔波夫卡和奥斯特罗夫诺耶林业局,距离你们的行军路线五至十公里,这里有我们自己人,不过只能在特别紧急的情况下才能去找他们。他们的照片和接头方法在这个绿色纸袋里,拿去熟悉一下,然质全部还给我,不要带出这间土屋。”
戈罗霍夫中尉注意地听完了参谋长的话,接过纸袋,再一次俯在地图上,找到尼基福罗夫指出的居民点,用自己的铅笔做上记号,又把目光转向参谋长。
“上尉同志,战前我常到这些村子里去,不过林业局没去过。我们确定的去格尼洛伊湖的路线,基本上都是通过森林和沼泽地.森林里虽然安全些,但很难走。我想能不能从平原上滑过去,三夜就够了?”
“危险,非常危险,”尼基福罗夫反对说。
“然而只用三夜就能到。还有,请您再拨给我们几双宽些的滑雪板,我们把‘马克辛’、弹药、地雷和粮食都放在上面,拉着前进。这样可以走得快些,遇到战斗时,机枪不用现架。”戈罗霍夫坚持自己的意见。
尼基福罗夫想了想,在土屋里来回走了几步,斜视着等待回答的中尉:“好吧,我同意。不过到了开阔地带,你们要在深夜溜过去,时间不要拖长,否则鬼子会发现你们,那就糟了。”
“我完全明白,上尉同志。我们要努力干得象我们队长平时总爱说的那样——近卫军式的!”中尉这后一句话使尼基福罗夫非常高兴。
“正是要近卫军式的!如果我们都得到这个荣誉称号,那么我们游击队早就是近卫军了。但你我是为祖国而战,而不是为了荣誉称号和官衔。不是吗,中尉?”尼基福罗夫拍着中尉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
“不必担心,参谋长同志,我们不会出差错的,一切都会按要求做。”
他在桌旁坐下,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用粗大奔放的字迹写的证明材料和三张照片。
一张是一位穿护林员服装的中年人;另一张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穿着半身军装,带着白色臂章,胸前挂着德国式冲锋枪;在第三张照片上,中尉看到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她有一头金发,扎得紧紧的大辫子垂在胸前。
中尉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欣赏着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他甚至觉得在哪里曾见过这位姑娘。他竭力回想,却想不起来。
尼基福罗夫发现戈罗霍夫久久地看着这个姑娘的照片,就问:“喜欢上她啦?”
“喜欢,我在哪里见过她,很熟悉的面孔。”
“她从前是卡尔波夫卡村的学校里的德语教师,现在是驻扎在这个村里的德军指挥部的翻译,我们有许多情报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只能通过警察格尔多依同她单线联系。他现在住在奥斯特洛夫诺耶林业局,同一小股德国人守卫镶木地板厂,德国人正在着手恢复这个工厂。看看这份材料,记住同他们接头的方法,自己不要直接与女教师接触。”
“我想,我没有必要同他们联系。因为我的任务很简单:保卫阿法纳西耶夫大尉侦察组的基地。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戈罗霍夫回答说。
“中尉同志,你看得不远。要成功地保卫基地,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必须了如指掌,了解敌人在策划什么阴谋,知道德国军队和警察与基地之间的距离以及其他许多事情。如果不是全部,至少是有些情况可以通过这些人来了解。所以,请仔细地研究一下材料上所写的一切,到达目的地以后,向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报告,他知道怎样更好地利用这些材料。”
“懂了,”戈罗霍夫回答说,开始认真地看材料。
这时,尼基福罗夫从皮包中拿出几捆德国马克,数了数,放在信封里并签了印,递给中尉说:“这里是五万马克,请交给阿法纳西耶夫。如果有落入德寇手中的危险时,把他们连同我给你们的文件一起烧掉。”
“是,参谋长同志!”戈罗霍夫把纸包放进破旧的挎包里。读完材料,他在上面签了字,连同照片一起还给尼基福罗夫。然后迅速地把画着行军路线的作战地图收进图囊,转向参谋长说:
“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很快就天亮,可以走了吗?”
“可以。九点半我在自己房里等你。”
“是!”中尉说着走出土屋。
早晨,队长同政委一起巡视了游击队营地,看望了伤员,查看了厨房。生活沿着自己的轨道继续前进:游击队员们在研究武器,学习爆破技术,出去侦察,站岗放哨,准备柴火,想家,骂希特勒……
参谋长故意不说话。队长不在的这些日子,他简直被强烈的请战声弄得疲惫不堪。大家说,对法西斯分子早就手痒得厉害了。尼基福罗夫耐心地听着,可答复总是那一句话:“等着吧,会有那一天的!”有的很不满意,埋怨他优柔寡断,而对政委——老指导员沃洛金就埋怨得更厉害了。然而他总是回答:“队长一回来,我们就都去执行任务。可现在,就是踏破我的门槛也没有办法:学学军事,学会使用缴获来的武器,这些在战斗中都有用。”游击队员们只好耐心地等着队长回来。
所以,当大家看见尼古拉耶夫之后,情绪顿时高涨,以加倍的干劲做好战斗准备。人们马上动手擦枪擦炮,上好自动步枪的弹盘,装好机关枪的子弹带,把手榴弹绑在一起用来炸坦克,还自制了地雷、燃烧瓶,缝补了棉衣,修理好滑雪板。
尼古拉耶夫没有使他们失望。十二点整,他在司令部的土屋里召开游击队指挥员会议。当大家到齐以后,他站起来,解开棉背心的扣子,环视一下到会的人说:
“指挥员同志们!我简要地说几句。莫斯科方向的形势你们都清楚。红军在英勇地保卫莫斯科。德寇集中了他们的最大力量:步兵、炮兵、坦克、飞机。我们游击队的职责是——不停顿地打击敌人。”
“对,早就该去打击敌人!”大家应声说。
队长举起手来,土屋里立刻鸦雀无声。他接着说:“从明天起,我们恢复对敌人交通线的袭击活动。我们要在通往莫斯科的路上炸毁两座有战略意义的桥梁,颠覆三列敌人运送军队和技术物资的军车。为了投入这次战斗,我们建立五个战斗小组,由有经验的指挥员来率领。给他们七昼夜时间来执行这些任务,然后所有小组按保密要求返回基地。小组的成员和行动的详细指示,由参谋长尼基福罗夫同志宣布,而现在请政委讲几句话。”
沃洛金从桌旁站起来,拉了拉短上衣,讲道:“同志们!我们只有一个莫斯科,我们同红军战士们一起誓死保卫它,永远也不能让它落入敌人手中!”
“对!”大家从座位上说道。
“敌人是残酷无情的。他们毁坏我们的城市和乡村,在我国的土地上杀人放火。我们要同红军在一起,打败法西斯匪徒,不仅拯救我们的人民,而且也使其他国家的人民免遭灾难。我们的伟大胜利将是由大的、小的,甚至是很小的战役的胜利组成的。我们每一个人应当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和可能,努力用自己的战绩来争取这神圣的欢快的一天早日到来。战斗小组出去执行任务之前,我谨祝你们顺利,并期望我们支队的每个游击队员完成自己的使命:”
“正是这样!”坐在前边的热列兹尼亚克中尉闪着他那又大又黑的眼睛说。
尼基福罗夫站起来,打开文件夹,拿出一份名单,宣读战斗小组指挥员的名字和编制,然后宣布:“考虑到各组所担负的任务不同,战斗指令将单独下达。各组在今晚八点三十分以前必须做好战斗准备,九点整出发。”说完又在桌旁坐下。
“指挥员同志们,有问题吗?”尼古拉耶夫问。
“还能有什么问题!只剩下狠狠地揍法西斯分子了!”热列兹尼亚克又说了一句。
与会的人都笑了。
“那么就出发吧。七昼夜以后我们在基地等着你们。”
大家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剩下尼基福罗夫一个人之后,他又展开地图,画出各战斗小组的行动路线,标明应该消灭的敌方目标。
这时,戈罗霍夫中尉走进来对他说:“谢谢您,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谢谢您的帮助。一我们所需的一切用品都从仓库里领取了,已经装好,可以上路了。如果您同意,我们将在下午六点整动身去执行任务。”
尼基福罗夫打开一个手提式保险箱,拿出一个用火漆封着的纸袋,递给戈罗霍夫:“把这个纸袋当面交给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如果遇到危险,要烧掉。”
“您已经对我讲过几次了,”戈罗霍夫说。
“重复是学问之母!”尼基福罗夫不满地说,拿出马合烟,卷了支“漏斗”。戈罗霍夫马上打着缴获来的打火机,让他点火。
“谢谢。”尼基福罗夫把烟卷放在烟灰碟上,拥抱了中尉,用他那粗糙的手掌拍着肩膀说:“呶,孩子,祝你满载而归!”
“看您,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请原谅,这个成语反着说才吉利,应该说——祝你空手而归。”
“我知道,我知道,出发吧。”
戈罗霍夫走出司令部,集合了全组人员,查看一下大家是否都已整装待发,然后小分队就上路了。
在森林里,大家穿好滑雪板,戈罗霍夫派出两个人走在前面巡逻。
当巡逻的走到队伍前面约五百到八百米的时候,中尉滑到大家前面,靠着雪杖站住,提醒说:“要保持距离,但不要掉队。”
小分队在新落下的松软的雪上无声地滑向前方。
晚上九点半钟,参谋长尼基福罗夫来到尼古拉耶夫的土屋报告说:“队长同志,按照您的命令,五个游击小组已经做好战斗准备。请允许他们去执行任务。”
“派出去吧。不过出发前让第 1小组和第 2小组的指挥员到我这里来一下。”
“马上就来。”尼基福罗夫走出土屋。
不过十分钟,土屋的门开了,热列兹尼亚克闯了进来,他身上十字交叉地挂着机枪子弹带、手榴弹挎包,肩上背着卡宾枪。敞开的领子下,露出蓝白条相间的海魂衫。他雄赳赳地举手敬礼,用宏亮的声音报告说:“队长同志!第1游击组指挥员热列兹尼亚克中尉奉您的命令前来接受指示。”
尼古拉耶夫站起来,伸出手笑着说:“是一副战斗的样子,可是穿这水兵的呢制服会把你冻僵的。还有,在雪地上一看,就象黑乌鸦在白鸽群里。”
“队长同志,为了伪装和防寒,我还有一件白色的短外衣,是今天领到的。至于海军呢制服,不仅穿着习惯,它还温暖着水兵的心。请允许我穿着它,何况打仗本来就是冒汗的事。”
“我不反对这身海军服,不过不要暴露自己的队伍。”
“是,不暴露队伍!出发前我一定穿好伪装外衣。”
“那就一言为定。请坐一会儿。”
“坐一会儿,就象从前老一辈送孩子上路前那样,”热列兹尼亚克点头说。
“中尉,你的父亲健在吗?”
“我父亲曾经是‘巴黎公社’号巡洋舰上的海军中士,后来他组织集体农庄,却没能在农庄工作:一天夜里,富农们烧掉了我们的房子,烧死了我的全家。那天我碰巧住在外婆家,才活了下来。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常常给我讲大海的故事,想让我成为一名海军军官。这样,我就按照他的遗愿当了水兵。”
“我的老人也被法西斯分子烧死在草棚里。”尼古拉耶夫说。
“看起来,队长同志,我和您真是患难与共,同仇敌忾,同时我们又部是孤儿。”热列兹尼亚克伤感地说。
“我们失去了亲人,但是,中尉,我们不是孤零零的。我们有饱经风霜然而英勇不屈的人民,人民养育了我们并给我们指出了一条生活的道路。亲爱的中尉,我们是党的儿子。你看,这里有多少亲人哪!”
“确实是这样,队长同志!”
“那就记住这点吧。”尼古拉耶夫走到桌旁,桌子上放着一张标有本州形势发展的地图。
“中尉,我们把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们小组:炸毁二百零七公里处的铁道拱桥,从而干扰德国人向莫斯科城下增兵和输送物资。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该桥由一个德军排和一小股警察守卫。从前树林一直延伸到桥头,而现在德国人已经把桥两端各五百米内的树木全砍光了,设置了鹿寨、电网,在树林到桥梁的通道上埋设了地雷。接近桥梁的唯一的一条通道是在河面上,但架在桥上的探照灯不时地照射这条河道。因此,你们不要马上接近拱桥,首先要侦察好,摸清环境,弄清去桥上的通道,特别是从河道上接近拱桥的线路。掌握哨兵运动的规律,以及守敌和警察的驻地在哪里。要考虑好你们安放炸药所需要的时间,仔细地判断,怎样才能更好地封锁和消灭护桥的敌军。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那就想其他办法,总之,要让这座桥飞到天上去。反正你,中尉,不只一次参加过更为复杂的战役,因此我相信,你的小组一定能完成任务。”
“队长同志,我们,共产党员们,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中尉坚定地说。
队长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呶,一定胜利归来,我们等着好消息。”
“一定!”中尉回答说,敬了个礼,走出司令部。
几分钟后第2组组长科斯季科未走进来。从外表看来,这个人远非军人出身,个子不高,有些驼背,又很瘦弱。他穿一身铁路员工制服,头上戴一顶破旧的高顶卡拉库尔羊皮帽,帽上扎一条宽宽的红绸带,背上背一支捷戈加列夫式冲锋枪,胸前挂着望远镜。
他用细弱的干巴巴的声音向尼古拉耶夫报告道:“队长同志,第2组组长科斯季科夫奉命来到。”
尼古拉耶夫微笑着:“请坐,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出发前我们来谈一谈。”
科斯季科夫从肩上放下冲锋枪,小心地放在墙角,摘下帽子,用他那细细的手指把一下稀疏的灰白头发,然后坐在方凳上。
“可以吸烟吗?”
“可以,不过最好是喝点茶吧?有真正的格鲁吉亚茶,从‘大地’捎来的。”
“既然这样,就来一杯吧,要不茶叶的味儿都忘了!”科斯季科夫高兴地说道。
队长拿了两只铝茶杯,放进茶叶,从火炉上提来搪瓷水壶,倒上开水,放在桌子上,又把一碟煮熟的甜菜推到科斯季科夫面前:“请吧,用甜菜代替白糖,非常有营养的食品,医生说,这里全是维生素。”
科斯季科夫端起杯子。深深地吸一口飘着的热气,兴高采烈地说:
“真香啊!”他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怎么不吃呀?”
“要好好品品茶的味道。”
尼古拉耶夫咬了一口甜菜,喝了一小口茶,问道:“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你好象战前修过这条铁路?”
“可不是嘛!我熟悉每个弯道,每座小桥、车站,知道哪里用的是什么样的钢轨,认识许多司机、工人和职员。这条路对我来说,可以说是第二个家。首先是修复它,接着建了复线。后来又在这条路上工作。我把自己的最好年华——二十年,献给了这条铁路!而现在,我只好亲手来毁掉它……”
“你以为,我不感到可惜吗?只是没有别的办法。看到法西斯分子在我们的土地上胡作非为,就心如刀割。我们往回来时顺路去过奥利霍夫卡,记得吗,战前那里是个环境幽雅的疗养地?可现在,去看看吧,奥利霍夫卡没有了,只剩下服装厂的被烧坏的烟囱和一片断壁残垣!广场上竖立着绞架,有两位年近古稀的老太太也同年轻人一起被绞死了,因为这些人与游击队有联系。我们掩埋了这些尸体。原来是两昼夜前。德寇在夜间包围了奥利霍夫卡,黎明时法西斯分子带着狼狗窜进城市,挨家挨户地抓人,被抓的有妇女、老人和儿童。他们用大型闷罐车把人拉走。逃跑的都遭枪杀,或被狼狗撕碎。
“在疗养院,法西斯分子发现一些重伤员,把他们全部杀死。一位女医生和两位护士挺身出来保护伤员,却被他们奸污后吊在阳台上统死。
“在城郊,战士们发现路边树下有一位半裸体的年轻妇女惨死在血泊中,身旁一个冻得发青的两岁男孩正在嘶哑地哭叫着。我们收养了这个孩子,把他送到游击队之家。这就是这些恶魔在我们的土地上的所做所为!
“塞满了人的卡车从奥利霍夫卡开出去之后,法西斯匪徒就烧毁了这座城镇。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你爱惜这条铁路,而他们用这条铁路运输军队,又把我们的人,我们的财富劫往德国。要叫法西斯分子陷于灭顶之灾,我们现在没有功夫去可惜一条铁路,我们应该炸毁桥梁、水塔、汽油库、车站、道岔,破坏通讯设备,颠覆德军列车。总而言之,我们要同其他游击队和行动小组一起,给敌人往莫斯科运兵造成全面困难。把敌人赶出我们的国土以后,我们不仅要恢复被破坏的铁路,而且要建设新的,更好的铁路,明白吗?”
“怎么不明白!”
“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你们小组有一多半是铁路工人和技术专家,几乎都是共产党员,都是非常可靠的同志,又熟悉铁路上的情况。而另一部分,都是经验丰富的爆破工兵。这样,你们就象成语所说的:稳操胜券。我们已经确定了你们小组在全地区活动的方位。看吧,都标在地图上。你们的任务是明确的。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具体地点和用什么手段来完成任务,由你们根据形势就地决定。我们等着你们一星期后返回基地。”尼古拉耶夫站起来,示意谈话已经结束。
“谢谢您的信任,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我们不会给您丢脸的。我们要用我们铁路员工的铁拳,犒劳德国鬼子…”
傍晚,五个战斗小组都出发去执行任务。
留在营房里的人都羡慕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这些人中也有小尼古拉耶夫,他闷闷不乐地走过一个个空下来的土屋,去找父亲。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看见儿子,连忙收起放在桌子上的地图,拿出面包、大葱和煮土豆,低声地说:“坐下,谢廖沙,我们填填肚子,要不我简直要倒下了,看来你也饿了。”
“对了,我饿得象只狼。”谢尔盖说着脱下皮大衣,甩掉帽子,满意地在桌旁坐下,扒好大葱和土豆,蘸上盐面,大口地吃起来。
父亲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微笑着亲切地说:“孩子,你真长大了!要是你妈能看一看你多好。”
“我确实是成年人了,爸爸。战争教育着我。我常常想起妈妈,想起她的善良、和蔼和她的关怀。为什么从前好象不觉得……听我说,爸爸,如果你认为我是成年人,那为什么不派我去战斗?无论如何我在海军里已经干了三年,总算有些军事经验,而你近来总是用我干一些跑腿学舌的事,又总是在安全的地方。这让我感到羞愧。我是游击队员,象别人一样,我不想让大家把我看成爸爸的娇儿子。”
“你说的对,谢廖沙,不过对自己却很难做到——我只剩你这么一个了,而我也想象别人一样,在老了的时候能抱上孙子。”
“你是聪明人,爸爸,可是你的想法却象个庸人。记得吗,我爷爷说过:‘人生不会死七次,只有一死却难逃。’可能,子弹打不着我,我是幸运的;而如果遇到死亡,那也会象如今的千百个儿女那样死去。记得童年时妈妈给我读过赫里斯托·博捷夫的著名诗句。诗人写道:‘捐躯为自由,生命永不息。’好好想想吧,从明天起,派我去完成队里最紧迫的战斗任务吧。要不,让我去‘大地’,如果你不需要我留在这里的话。从那里我很快就能回到舰艇上去。”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用手掌抚摸着儿子的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看到,这目光是那样地坚定,就严肃地回答说:“孩子,谢谢你这真诚的谈话。你在向往着英雄的业绩,而我只顾让你休息。我还没发觉,你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你的性格真象爷爷。”
“爷爷我几乎不记得了。我的性格象你,队里人都说我象你,就象两滴水那么相似。”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吻了吻儿子的脸颊说:“你把我说服了,说服了!过几天我派你去执行任务,不过——非常冒险。”
“我想,这对我更合适。”
父亲凝视着儿子,问道:“在格尼洛伊湖抓到的德国飞行员的审讯记录你看过吗?”
“你怎么忘了?我当面向你报告说,这个‘杰出的空军战斗员’是我同护林员一起抓到的。至于口供,谁也役告诉过我,论职务我不该知道。”
“明天早晨去找参谋长,就说我让你看这份口供。要注意我们州里德军机场的布署,特别是靠近森林地带的。”
“我想,你是在计划搞一次与飞机场有关的行动?但是你要知道,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已经把它们的方位报告给莫斯科。前几天我们的空军已经轰炸了两个机场。很可能,不久就要光顾其他机场。你想,这些机场必定要加强防守,直接去进攻,我们必定要伤亡许多人。”
尼古拉耶夫注意地听完儿子的话。他说:“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确实想袭击距维索金尼奇五公里的德国运输机场。如果你,孩子,能和一小组勇士侦察到去机场的道路,弄清敌人的守卫系统,我就非常感谢你们。”
“谢谢你的信任,爸爸。明天我挑选五、六个适合的伙伴,晚上就去侦察。不过我总是想,搞这么一次大的行动,我们的人有点少。”
“我们应当靠战术而不是靠人数来取胜,当然需要冷静地估计自己的力量。”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看了看儿子,又接着说:“看样子你很累了,去休息休息。一天之计在于晨,明天早晨我们来决定一切.”
儿子躺在木床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拨暗了油灯,屋子里笼罩着朦胧的夜色。他坐在桌旁,胳膊支在桌上,沉思起来。
他想起,当年他象儿子谢尔盖一样年轻力壮,在一九二0年他参加了布琼尼的骑兵第1军,参加了摧毁弗兰格尔的军队和马赫诺匪帮的战斗。又想起,他受了重伤,一个美丽的乌克兰姑娘奥克萨纳收留了他,她后来成为他的妻子。
奥克萨纳住的村子不久被匪军占领了。他们残酷地迫害共产党员和共产党的同情者。奥克萨纳冒着生命危险把红军战士藏在地窖里、阁楼上和芦苇丛中。当他身体复原后,她把他化装成农夫,深夜护送他出村子,找到地方游击队。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带着奥克萨纳回到骑兵部队,这时候马赫诺、泽列诺伊和秋琼尼克匪帮已被打垮。他被提升为机枪排排长,奥克萨纳当了护士。后来因为在尼古拉耶夫城下受了重伤,被决定退伍。
离开骑兵第1军的时候,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非常伤心,但医生的诊断是无可争辩的。尼古拉耶夫带着奥克萨纳和吃奶的谢廖沙回到故土,到工厂当了一名钳工。
工厂的党员们选他当党小组长。过了几年州委选送他和奥克萨纳去学习。从工学院毕业后,他又上了高级党校,回来不久就被选为市委书记。奥克萨纳得到医生文凭,成为市医院的外科医生。
战争一开始,他们的城市就受到敌人的袭击:法西斯分子的空军轰炸了住宅、学校、工厂和仓库。
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一连几昼夜没有回家,他们忙着向东部疏散人员、机器、原料和一系列重要物资。医院立刻变成了战地救护站,里边住满了伤员。奥克萨纳简直一步也不能离开手术室。
在战争开始后的第五天,法西斯分子的飞机不顾明显的红十字标记,野蛮地轰炸了医院。
消防人员和工人们扑灭了大火,从废墟中扒出一具具烧焦的伤员的尸体。第二天早晨,也找到了死去的奥克萨纳。她的白罩衫上满是血渍,手被烧焦了,但那双深蓝色的大眼睛却睁着。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从这对眼睛中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仇恨,对敌人的强烈仇恨。
他小心地抱起她,放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放在护士们的尸体旁。最后把她与其他牺牲的医护人员合葬在一起。
过了几天,法西斯分子窜进城市,激烈的战斗开始了。但力量悬殊,夜里,红军向东撤去。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按照市委的指示,同一些共产党员和一小部分从边境撤下来的边防军人到森林里去打游击。
所有这些往事,象一幅幅图画展现在他的眼前。他责备自己,对妻子的死在某种程度上是负有责任的:没有及时让她撤退到东部。但他瞧了瞧放在桌上的奥克萨纳的照片,又想,反正她哪里也不会去的。她向来认为自己是战士,从医院走开,仅仅为了自己活命就扔下伤员不管,她会把这种行为看作是叛变,他简直不能向她提出撤退的事…
谢尔盖突然打断了他的回忆。按了一下打火机,看了看表,他大声喊道:“爸爸,已经四点了!你为什么还不躺下?”
“睡吧,孩子,睡吧,我马上也睡。”尼古拉耶夫回答着,忙把妻子的照片藏进皮夹子。
谢尔盖向墙边挪了挪,翻了个身,重新打起鼾来。父亲在他身旁躺下,盖上军大衣,久久地辗转反侧,直到天明也未能入睡。
热列兹尼亚克小组整夜一直向西运动,绕过一个个居民点,一路上只能稍稍歇脚抽会儿烟。清晨,小组来到斯特鲁利尼诺村前,想穿过森林绕过去。这时热列兹尼亚克想起,组里的伊万诺夫,这个庄重可靠的中年人,就是从这个村来的,他的家还住在村里。
“中尉同志,”伊万诺夫不停地在原地倒换着脚,向热列兹尼亚克请示道:“请允许我到家看看,个把小时就能赶上队伍。”
“我们是去执行特别任务,尼基塔·费多罗维奇,我没有权力准任何人的假。”
“让他去吧,中尉同志.他生病的老婆和孩子都在村里,让他去看看吧。”几个游击队员同时恳求说。
“好吧,但你们要知道这是例外。”中尉严厉地说。“让叶戈尔同你一起去吧,两个人更保险些,千万要小心,别在那儿碰上鬼子和警察。不超过两小时一定要回来等,我们在一百零七公里处的树林里,在水磨那儿等你们。知道去那儿怎么走吗?”
“怎么会不知道!战前我经常到那里去磨面粉,”伊万诺夫回答说。他同叶戈尔脱下滑雪板,从肩上取下背包交给其他同志。
热列兹尼亚克见到后严肃地说:“背包要带上,把罐头和面包干留给家里人,我们大家一起匀着吃,家里人说不定正在挨饿。”
伊万诺夫同叶戈尔手里拿着棍子,悄悄地从菜园里绕过几幢房屋,来到伊万诺夫家的院子。他们躲进草棚,观察屋里的动静。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提着一只小桶走出来,他没戴帽子也没穿大衣,一直向菜窖跑去。
“彼得卡!啊,长这么大了,”伊万诺夫高兴地悄声说。
彼得卡迅速地爬进菜窖,几分钟后提了一桶土豆跑出来。
彼得卡回头看了看,正在这一瞬间,突然响起了枪声。只见男孩双手一扬,扔下小桶,跌倒在地,嘴里喊了声“妈妈!”便一声不响地躺在地上,土豆滚了一地。
伊万诺夫正要向儿子扑去,但叶戈尔紧紧地拉住了他。
“等一等,先把鬼子干掉,要不我们就会象沙鸡一样被他们打死。”叶戈尔俯下身子把伊万诺夫拉到草棚子靠街的一边,听见街上传来德国人的吼叫声。他们看见一群党卫军分子正向伊万诺夫家跑来。
此时,大概是听见突然的枪声和彼得卡的喊声,从房里跑出一个白胡子老头。他扑到男孩身上,想把他抱起来,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抱不动这脆弱的突然变得沉重了的小身躯。
一个党卫军分子把燃烧的火把举到房顶上,点燃了堵塞屋顶缝隙的干草,房子很快就着起火来。
躲在篱笆旁边的叶戈尔和伊万诺夫用冲锋枪向敌人开火。两个鬼子象被长柄镰刀割掉的草一样倒在雪地上,其余的趴在地上连续地向篱笆开枪射击。两个游击队员从屋子跑到草棚,又从草棚跑到鸡窝瞄准法西斯分子开枪。
大火从伊万诺夫家蔓延到相邻的房子,浓烟和烈火直窜房顶。枪战还在继续着。
看见村子上冒起的烟柱,中尉全明白了。他带着小组来到林边,森林呈半圆形环绕着村子。他站在一垛伐下的圆木上,举起望远镜一看,只见半个村子在燃烧。可以听见凄惨的哭喊声,德国人的叫骂声,长短冲锋枪的射击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他犹豫了五分钟:按照命令他们应该绕过村子,但看见游击队员们个个紧握着武器,痛心疾首地望着村子——敌人正在那里残暴地迫害无辜的群众。
热列兹尼亚克命令:“出击!”
游击队员冲进村子并切断了敌人的退路。“乌拉!”的喊声和冲锋枪的枪声震撼着长空。
党卫军分子逃向大路,但马上遇到机枪的扫射。德国人又折回村子龟缩在两幢石头房子里。
当把手榴弹扔进一幢房子的窗口后,一个党卫军连长和两个党卫军分子从另一幢房子里象打摆子似的哆哆嗦嗦地举着双手走出来。
小头目苦笑着用蹩脚的俄语说:“军官先生,我受伤,手……把我送到医院去,我自己投降的……”
一群浑身是烟灰和泪痕满面的妇女、老人和儿童围住热列兹尼亚克,争先恐后地控诉党卫军的兽行。他们打算杀死全部村民并烧毁村庄,说是居民勾结游击队。
“好心的人们!这个匪徒杀死了我的孙子和老伴!您于嘛还看着这个坏蛋不动手!打死他!”一个老太婆挤到前面抓住党卫军连长的大衣。
还有几个妇女和老头也向他扑来。有个妇女抓破了他的睑,一个老头用手杖打在他的肩上。
惊恐万状的德国人叫着:“我是当兵的,按命令行事。”
但狂怒的人群仍然从四面八方伸出手来。
“住手,不要个人来判决他们!由我们来跟他们—一算账!”中尉大声喊道。
妇女和老人们平静下来,等着中尉的裁决。热列兹尼亚克叫过奥加涅相和谢尔盖耶夫说:“赶快把德国人押到森林里去,在那里我们要进行审讯并把他们送到支队去。”
奥加涅相打开冲锋枪的保险闩,用枪口捅了捅党卫军连长的后背:“把手背过去,齐步走!”
小头目不用翻译也明白了。
“好吧,我们来总结一下。”热列兹尼亚克说,沉重地坐在一棵烧焦了的圆木上。
贡恰尔,从前市委的监察员,现在在战斗小组里是热列兹尼亚克的副手,报告说:“据我们调查。党卫军在村里杀害居民二百多人。游击队员、共产党员尼基塔·伊万诺夫和叶戈尔·肖穆什金在同德国人激战中英勇牺牲。有一个连的德国讨伐者被我们消灭。”
在村中央的广场上,人们埋葬了牺牲者,游击队员和村民合葬在一个墓里。下葬时行了脱帽礼,三次鸣放冲锋枪和卡宾枪向死者致敬。游击队员迅逝地收拾好缴获的武器,转移到森林里。当地居民套上了瘦弱的牛马,用雪橇拉着简单的物品和孩子,也跟着游击队进森林。
早晨,热列兹尼亚克中尉用斯特鲁利尼诺村的志愿者补充了小组的减员,告别了副组长贡恰尔,踏上滑雪板,带领己的战斗组奔向预定的目标。贡恰尔则成了居民运输行李的头头,押解着俘获的德国人向游击队驻地进发。
第三天拂晓,第2战斗组组长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科斯季科把自己的小组带到铁路枢纽站附近。他把小组隐蔽在被破坏的水泥厂的车间里。整个白天,一部分游击队员观察敌人军用列车的动向,研究车站的防卫系统,寻找通向车库的安全途径;另一部分在地下室里休息。
天刚刚黑下来,科斯季科夫找来已穿上铁路员工服装的戈卢别夫父子,对他们说:“如果我役记错的话,你们在战前都是巡道工,你们对这里的一切可以说了如指掌。带上准备好的工具和磁性炸弹,迂回到九十四公里处的路基旁。火车在那里上坡,要减速,在九十八公里处爬到坡顶,接着就是很陡的下坡。铁路两边有许多深渊峡谷。你们的任务是:设法在九十四公里处爬上德军列车,在它上坡的时候安放好炸弹。当然,要找个安全地方跳下去,等列车爆炸后回到森林里,我们在‘弯沟’那儿等你们。任务明确吗?”
“米哈伊尔。安德列耶维奇,任务我们明确。可是你知道,军列上有人守卫。”老戈卢别夫回答说。。
“斯捷潘:这我都知道。但眼下日落天黑,并且沿路都有浓密的灌木丛。如果考虑周到,干得利索,我相信,是能成功的。”组长回答说。
斯捷潘的儿子尼古拉在他身后低声地说:“爸爸,你怎么跟组长讨价还价?我们试试看嘛!”
斯捷潘搔着后脑勺想了想:“我们同意,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您命令什么时候出发?”
科斯季科夫看了看表:“晚上九点。”
“明白了,”斯捷潘说着,同儿子一起去找爆破手,领取了磁性炸弹、工具,把卡宾枪换成缴获的自动步枪。
他们在黑暗中艰难地走着,不时绊倒在石头上。野草的藤蔓象铁丝一样缠着双脚,还有数不清的坑坑洼洼,这可使斯捷潘恼火。他低声地骂起来,打开自动步枪的保险闩。尼古拉的靴子已经湿透了,他一声不响地跟在父亲的后边。斯捷潘不时地停下来向四周打量,静听周围的声响,确信一切都很正常之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绕过一个很深的峡谷,他们小心地穿过一道多刺的灌木丛,终于来到九十四公里的路基旁。尼古拉爬上路堤,把耳朵贴在铁轨上听了听。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从峡谷吹过来的北风呼啸着刮在脸上,钻进大衣领口,使人感到寒冷。父亲看了看表,闪着荧光的指针指示着晚十一点三十分。尼古拉站起来,他们在开始上坡的轨道旁选好了隐蔽的地方,躺在那里等待着。
不久就听到车轮的响声,接着就看见火车拐过弯道,车头前方强烈的灯光把铁路两侧都照得通亮。司机从驾驶室里伸出头来望了望就减慢了速度。车头后面挂着一节平板车,四周堆着沙袋,从沙袋后面向两侧伸出许多机枪和自动步枪的枪口。里面的德军不住地向黑暗中张望。平板车的后面,就是一节节盖得严严实实的货车车厢。
火车减慢了速度,埃磷噗呼地向寒冷的空气中喷出灰色的烟雾,吃力地缓缓爬上了山坡。
“上吧,”尼古拉说,双手支着一块冻土,躬着身,准备跳上火车。
“等一等,”父亲小声,但严厉地说,把儿子紧紧地按在地上。
这时,从弯道那边又拐过一列火车,它正从森林处慢慢地驶来。与第一列不同的是,在车头后面挂了一节邮政行李车厢,接着就是一节节挂着窗帘的客车车厢。
“孩子,我们干掉这列!”斯捷潘说。
当机车刚一靠近,他们就无声地向它扑去。尼古拉跳到机车的扶梯上,他用右手抓住扶手,身子紧靠着梯子,又伸出左手来拉父亲。
斯捷潘刚刚抓住儿子的手,却被什么挡了一下,两脚蹬空,掉了下去,跌落在路堤上。他刚要爬起来,不料又没弄好,头撞在驶过的车厢的梯蹬上。斯捷潘倒在了地上。
尼古拉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他知道,父亲显然是受了重伤。但机会不能放过,稍一耽搁,事情就办不成了。他咬紧牙关,身子紧紧贴在机车上。敌人一直没有发现他。
司机打开窗户,把头伸向窗外,幸而他只注视着前方的铁轨,并未发现就在他近旁的尼古拉。
尼古拉清清楚楚地听到德国人的说话声,当司机伸出头来的时候,他甚至闻到了香烟昧。他屏住呼吸,等待着时机。
列车终于爬上了坡,车轮在轰鸣,车速加快了。峡谷、森林和灌木丛交错地在路旁闪过。
“到时候了!”尼古拉想。
他灵巧地从斜挎在肩上的防毒背包里掏出磁性炸弹,时限定在两分钟,然后弯下腰来,把磁性炸弹一个接一个地“贴”到机车上。司机大概是听到了声响,又从窗口伸出头来。看见站在扶梯上的尼古拉,他大声地叫喊起来。
尼古拉拉开了柠檬形手榴弹的导火索,从机车的窗口投进去,接着便纵身跳下火车。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正在这时,前边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机车就象埋在地里一样,一动不动了。后面的车厢一辆接着一辆地向前撞击着,越出轨道,从山坡上滑下去。
尼古拉趴在地上揉了揉摔得最疼的右腿,终于鼓足气力,向后边父亲跌倒的地方跑去。
借着火车上升起的火光,他看见父亲躺在血泊中,便俯下身来摸摸脉搏,发现父亲已经死去。尼古拉背起父亲遗体,慢慢地爬下路堤,向森林走去。
卡斯特罗奇铁路枢纽站卫戍司令,党卫军中队长雷德尔听到“银谷”会让站哨所长的报告,得知往前线运送坦克手的军用列车在鹰山区九十八公里处被颠覆,就紧急地集合了一个连的党卫军,乘装甲车赶到出事地点,又把保护卡斯特罗奇车站的一部分兵力调去守卫铁路桥梁。
第2战斗组组长科斯季科夫通过自己人掌握了敌人这一系列的调动情况。他迅速地分析了面临的形势之后,决定采取行动。
计划得很周密:要摧毁整个车站,一个小组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因此应该集中力量打车库。
据侦察员报告,现在车库里有二十九台机车和二十辆坦克正在检修。任务很明确——在夜色的掩护下,从水泥厂滑雪到车库附近,悄悄地干掉哨兵,冲进车库,在机车、坦克和建筑物上安放好炸弹,引爆后,在拂晓前撤退到森林里。
布置了两名机枪手封锁由车站到车库的道路;别说党卫军分子,就连苍蝇也不能放过。
把任务向游击队员讲清之后,科斯季科夫环视一下坐在地下室里的游击队员们宣布道:“我们将在两点钟去执行任务,有问题吗?”
“没什么说的,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把车库炸掉就是了!”
“那就准备吧,小伙子们!”
此时热列兹尼亚克中尉和自己的战斗组隐蔽在距铁道拱桥几公里之外的森林里。他们是在干鲜果品合作社一个废弃不用的窝棚里宿营的。战前每到夏天人们住在这里采集蘑菇和野果,运到区中心的小加工厂里去加工;冬天,打野猪和鹿的猎手们在这里取暖。战争一开始,附近的小镇便空无人迹了。一些人去参军,另一些人去打游击,大多数家庭都向东部撤退了。当德国人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尽管今年蘑菇、草每、越桔、核桃、榛子和其他大自然恩赐的好东西格外多,却无人进森林采集了,窝棚已破旧不堪。果子干枯了,脱落了,在树下,好吃的干果俯拾皆是。热列兹尼亚克小组很快就把窝棚收拾好,用雪、枯树和松枝做了伪装。总之,在大森林里安下了身。
掩蔽在铁道附近的游击队员们昼夜监视着桥梁和桥上德国军警的活动。他们弄清了,每天约有三十列军车通过拱桥开往东方,车上运的大都是军队和技术装备,而向西开的列车有十五列,运的是伤员、劫掠的财富和强迫到德国去作劳工的苏联人。
过去游击队侦察到的情报完全被证实了。从森林到桥梁的一切通道确实都被高高的铁丝网拦起来并埋设了地雷。唯一的通道是从河上过去,但眼下河上结的冰很薄,从冰面上过去是不可能的。
白天,桥的两端设双岗执勤。一个德军,一个警察,配备着自动步枪,守护着桥西头的入口。同样,桥东头也有成对的岗哨。
夜里,还要增加一对岗哨。扛着手提式机枪的德军在桥中央梭巡。借助专门安装在桥栏杆上的探照灯的灯光监视着河道,并不时地用机枪向森林的暗处扫射。守桥的德军住在距桥约五百米的渔业合作社的房子里,警察则住在厢房,他们和德国兵一起守卫着桥梁。
每天白天,大约有三十个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战俘被两个警察押送到德军驻地,他们被迫在房子周围五米远的地方挖一条环形的深堑壕,铺上木板,建成避弹所,并在上面盖上铁板,架起机枪,用线网仔细地伪装起来。收工时他们用四个木制独轮车把工具拉回去。晚上,警察把他们带回俘虏营地,以前这里是中学的二层石头楼房,四周都拉上了铁丝网。
第四天白天,守桥的警察用轨道车运来了面粉和弹药,在桥东头卸车后,又返回去。
热列兹尼亚克同共产党员们商量后,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把小组成作两部分。第一部分由有经验的老游击队员基里林指挥,夜里他们把木板铺在河面薄冰上悄悄地过了河,埋伏在土路旁的树丛里。当警察押着战俘到桥上去上工时,突然扑向他们,解除了他们的武装,把解救出来的战俘领回自己的基地。
两个游击队员——基里林和米申,换上警察的衣服。带上了他们的通行证和武器。
化装成战俘的游击队员们赶紧把手提机枪、轮盘枪和手榴弹装在独轮手推车上,上面盖上油污的破衣服。冲锋枪藏在外衣下面,排成纵队,由新的“警察”“押送”着向桥头走去。
拦路竿前的德国哨兵没问口令就扬起拦杆让他们过去。他们迅速地占领了两个战壕和指挥所,封锁了住着守桥德军和警察的房子。游击队员们装作干活的样子,等着中尉从桥的那一边过来。
热列兹尼亚克以突然的袭击干掉德军哨兵,占领了第十铁路会让站,破坏了道岔,切断了调度电话,夺取了德军服装。游击队员们迅速化装后,坐上轨道车,全速向拱桥开去。
在桥头,德军岗哨刚想让他们停下来,却被游击队员一梭子子弹打死。队员们迅速跳下轨道车,安放炸药,准备炸桥。
听到枪声,德军和警察都从屋里往外跑,基里林带领的游击队员们用机枪和冲锋枪对着他们射击。德国人退到房子里,靠着厚厚墙壁的掩护,用点射来回去游击队的密集的火力。
但德国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枪弹雨点般地向游击队射来。基里林从腰间拔出手榴弹,紧挨着地匍匐前进,迅速地爬向房屋,还有几个人跟在他的后边,其余的人把火力转向窗口和阁楼。德国人在改变阵地时火力减弱了。
基里林和两个跟他爬过来的同志抓住这个时机迅速跃起,扑向房屋,紧贴着墙壁,向门里投进几枚手榴弹。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从窗中冒出了浓烟,屋里的射击停止了。
基里林和他的同志们从房后跑过来向屋里望去,德国人已经不见了,显然是从秘密地道撤到厢房跟警察汇合到一起了。游击队员冲进屋里并搬来了机枪,德国人跟游击队员交换了位置,展开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激战。
游击队的队伍迅速减员,基里林、米申已经阵亡,许多人受了伤,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仍在继续着。机枪手依托着窗口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次冲锋,有几个德国人冲进屋里后被枪托打昏,随后被打死。
党卫军中队长明白了,游击队员已经所剩无几。便下令集中火力向窗口射击,游击队的机枪火力被压下去了。只有短促的冲锋枪声和稀疏的手榴弹爆炸声,这说明仍然有人在抵抗,但这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了。游击队处于危急之中。
德国人已经开始欢呼胜利了,他们厚颜无耻地喊道:“俄国佬,投降吧!给你们留条活命!”
游击队员用稀稀落落的枪声来回答他们。
正在这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这座造型优美的桥梁的墚架颤抖了一下便腾空而起,桥面断裂成碎片落入河中,掀起巨大的水柱,冰块象弹片一样飞向四方。与此同时,机枪、冲锋枪一齐向德军射来,热列兹尼亚克带领的援军赶到了。
科斯季科夫坐在墙角的箱子上抽着烟,不时地看着手表。他的第2战斗小组的全体成员席地而坐,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低声交谈,还有的在往备用弹夹里装子弹。
当表盘上指针指向一点钟的时候,他叫来机枪手库尔金和叶利谢耶夫。
“带上重机枪,从西边绕过车库,控制住枢纽站的铁路支线,在我们进入车库的时候,不让一个鬼子冲进来。完成任务后,撤退到水泥厂附近的森林里去。撤退的信号——两发绿色信号弹。我们将在温泉那儿集合。”
“是我们到水泥厂之前最后一次休息的那个地方吗?”叶利谢耶夫问道。
“正是,”科斯季科夫回答说。
“只要我们活着,就能找到集合的地方!”叶利谢耶夫提起重机枪,尽量不碰着躺在地上的游击队员们,费力地把机枪推到门口。库尔金腰间挂满了手榴弹,胸前横挎着冲锋枪,提着装满子弹带的沉重金属盒,小心地移动着双脚,跟在叶利谢耶夫的后面。
他们走出工厂区,停下来环顾四周。一天上正在下着湿漉漉的鹅毛大雪,粘在眼睛上,在脸颊上融化,冰凉的水滴流进大衣领口,阵阵的北风传来了车站那边微弱的汽笛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狗的狂吠声。
“不错,这样的夜晚对我们很合适,”叶利谢耶夫自言自语地说,紧紧地握着放在又宽又短的滑雪板上的机枪的手柄。他们在松软的雪地上向前滑去。
他们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在一点四十分钟的时候来到铁路支线,选好了便于狙击的位置,安放好重机枪,做好战斗准备,注视着车站方向,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科斯季科夫在夜里两点整叫起了自己的游击队员。他们穿上滑雪板,迅速地,但静悄悄地靠近了机车库。他们把小组分成三部分,一部分人不出声地摸掉了车库西门的两个德军岗哨,进入车库,开始在机车上安放炸药。
正在这时,摸到北门的那部分游击队员中,不料有一人进入了德国人的布雷区,立刻响起两声爆炸。
刹时有几个德国兵从警卫室里跑出来,发现了正在向车库靠近的游击队员。于是,发生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枪战。
值班的上等兵在警卫室里刚刚给卫戍司令打完电话,报告车库遭到袭击,就被打死了。
科斯季科夫带领的第三部分游击队员从东门冲进车库,大家马上动手捣毁坦克、机车和设备,准备炸掉车库。情况紧急,必须在德军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党卫军闻讯立即出动,却遭到叶利谢耶夫和库尔金的狙击。敌人驾着装甲车直向他们扑来,后面跟着二十几个德国兵。叶利谢耶夫在枕木堆后面掉转机枪向装甲车后面的党卫军扫射,其中几个被打倒在雪地上,其余的却紧紧地包抄过来,不断地用冲锋枪向这边扫射。一颗手榴弹在游击队员附近爆炸,掀起的气浪把机枪甩向一边,一块弹片打伤了叶利谢耶夫的头。
库尔金把叶利谢耶夫背到肩上,拖到枕木垛后面,又爬去拿机枪。装甲车一下子冲到距“马克辛”机枪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却没料到机枪手拉响了身上带着的手榴弹。
与此同时,象回声一样,另一声巨响震撼了整个郊区,车库飞上了天。此刻,在车站方向升起了两颗绿色的信号弹。
十天后,热列兹尼亚克战斗组、科斯季科夫战斗组和其他战斗组都完成了任务,回到游击队基地。
尼古拉耶夫听取了各组组长关于完成战斗任务的情况汇报,询问了牺牲的同志们的事迹。
当他看见站在门口的小戈卢别夫时,责备地问道:“你怎么没保护好自己的父亲?”
“我没能做到,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尼古拉低低地垂下了头。
游击队长沉默了,巨大的悲痛涌上他的心头。许多优秀的伙伴今天不在了,这种悲痛是难以忍受的。但留下的人们还必须继续活着,必须生活和战斗!
他低声地说:“你们给了法西斯侵略者以沉重的打击,祝贺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在战斗中我们许多弟兄英勇地牺牲了,我请求各位指挥员都关心他们的家庭。我们的损失是无比沉重的,但没有牺牲的战争是不存在的,这你们都知道。在牺牲者倒下去的地方,还会有新的战士站起来。消灭法西斯分子以后,我们要给为祖国的自由和独立而献身的英雄们建立纪念碑。祖国将用金字把他们的名字载入我们的史册。”
“队长同志,”热列兹尼亚克对尼古拉耶夫说,“被敌人烧毁的村子里的居民们都跟我们来了,还有一些从德国人手里解救出来的战俘,怎么安排他们?”
“你亲自挑选一下,身体健康的,给他们穿得暖一些,编在自己的小组里,接替那些牺牲了的同志,教他们学会使用缴获来的武器。妇女、儿童以及有病的,暂时在森林居民点给他们安排住所,当恢复健康后,也编入游击队。而现在,所有参战的同志,休息三昼夜……”
剩下一个人时,尼古拉耶夫打电话叫来了参谋长:“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电文拟好了吗?”
“是的,拟好了。”尼基福罗夫从图囊里抽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放在桌子上。
队长拿出眼镜,用白手帕擦了豫,戴上眼镜,读起来:
莫斯科
游击运动总部:
我们在这里向总部报告:“消灭法西斯”游击支队现共有三百五十七人。自开始活动以来,已颠覆德军运送军事物资和部队的军车十五列,炸毁两座铁路桥,九座公路桥,摧毁一个机车库,其中有机车二十九辆、待修理的坦克二十辆。歼灭敌官兵计五百二十七人,警察四十五人。俘虏了几名德国军官,对红军情报总局他们是有用的。如果有飞机,准备把他们押运到“大地”去。
在这个时期,游击队已牺牲二百零三人,但已由当地居民和从德国集中营中逃出来的战俘加以补充。
由于盖世太保大肆逮捕党和苏维埃活动家和积极分子,我们同党的地下州委已失去联系。游击队没有无线电通讯设备并缺少药品。请迅速派来一个有经验的报务员并带来发报机,派一名熟练的德语翻译,捎些药品来。
“消灭法西斯”游击队
队长 格·尼古拉耶夫
政委 帕·沃洛金
参谋长 谢·尼基福罗夫
尼古拉耶夫用眼睛测了一遍电文,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用潦草的大字写道:
“尊敬的谢苗·伊万诺维奇:请用你们的电台迅速将我们的电文发给游击运动总部。请通过我们的联络员直接带来回音。
格·尼古拉耶夫”
写完后把电文和字条一起装进信封,封好后,又在封面上写上:“面交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然后叫来谢尔盖:“呶,孩子!这回看你的了。拿上这封信,不惜一切代价把它送到‘火焰’侦察组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手里。遇到紧急情况,要及时把它销毁掉,明白吗?”
“爸爸,我按你的指示建立了战斗小组,准备去侦察维索金尼奇城下的德军机场,现在怎么办?”
“回来以后再对付机场,如果我们的飞行员还没干掉它的话。这里到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基地路程不短,为了保险,要在小组里找两三个伙伴一起去。”
“爸爸,谢谢你的信任!可以走了吗?”
队长走到儿子面前,紧紧地拥抱了他,、吻了他的脸颊,又拍他的肩膀。
“走吧,孩子,不过要多加小心。”
“不是小孩了,我知道。”谢尔盖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第九章 大火
当高射炮手刚刚打退敌机的例行轰炸以后,由老练的边防军人组成的特务团第2营,在姆伦斯基少校亲自指挥下赶到火车站。油槽车和与之并排的装着木材的车厢都在燃烧,候车室成了一片废墟。地上黑烟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睛。随着汽油桶的爆炸,火团腾空而起,飞溅的烈焰烧着了铁道旁的仓库。
铁路员工在居民的帮助下勇敢地扑灭了库房的大火,抢出一袋袋面粉、米粉、食糖以及一箱箱罐头和食用油。但一阵冷风吹来,仓库又重新燃烧起来。
姆伦斯基少校带领的边防军人跑到被炸毁的候车室一看,只见站台上与着火的装木材的平板车并排停着一列载运坦克的列车,坦克上盖着绿帆布,有些帆布已经在冒烟了。这列火车旁边,就是运送弹药的列车。一个中年上尉右手握着那干式手枪,顺着列车向候车室跑来。
姆伦斯基挡住他的去路,指着装弹药的车厢问道:“请站住!你跑什么?这是你负责的列车吗?”
上尉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喘着粗气,站了下来。他看了看姆伦斯基的肩章,就立正报告道:“少校同志!我是这辆列车的军运指挥员,这里装载着炸弹、炮弹和子弹……我得找站长,必须马上把列车开到安全的地方去,否则这里的一切都得见鬼去!而弹药是前线急需的。”
听完上尉的报告,姆伦斯基立即命令朝他跑过来的博亚尔斯基大尉:“边防连马上到这里集合,抢救弹药!”
几分钟后,边防军人来到装着弹药的列车旁,姆伦斯基第一个跳上车厢,握着风挡的把手,大声命令说:“我们的任务是把列车推到安全的地方去。同志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千方百计地完成任务。大家齐心协力地推呀!”
他把整个身子靠在风挡的铜把手上,用力地推。边防军人都照他的样子,双脚蹬在冰冻的土地上,象压紧的弹簧一样弯着身子使出全部的力气。少校大声地喊着:“一──二──三啦!”但是,不管边防军人怎样用力,列车还是一动不动,而大火在蔓延。
“应当另想办法!”博亚尔斯基喊道。他跑向第一节车厢,灵巧地把它跟其他车厢摘了钩。于练的边防军人不费力气地就把这节车厢推走了,接着一节节车厢都被推到大火烧不到的地方,整个列车得救了。
见到此景,上尉非常高兴,他把手靠在沾满灰尘的帽沿上,活跃地说:“少校同志!非常感谢,非常感谢!既感谢您,也感谢您的边防军人!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自幼人们称我姆伦斯基,”少校第一次微笑着自我介绍说。
“我叫萨姆索诺夫,”大胡子运输指挥员说。
在他们说话时,一连战士在博亚尔斯基大尉指挥下,又把运载坦克的列车一节一节地推离了火场。
顺利地救出列车之后,急性子的大尉博亚尔斯基马上带着一连战士奔向仓库。他们赶到仓库时,火舌已经窜上这矮小的木板房的屋顶。旁边的两个仓库只剩下一小块屋顶,而且还在冒烟。仓库里堆放着大量面粉和罐头。
消防人员和铁路员工在奔忙着,但水源出了问题:水塔被敌机炸坏了。人们只好用随手找到的工具来灭火,不知从什么地方提来一桶桶水往火上浇,搜罗结冻的土块和雪团往火上扔。在屋顶没塌下来之前要全力抢救库房里的食品。居民从一扇大门里拖出许多粮食。但第二个仓库的门上锁了一把大锁头,两个铁路员工竭力想打开它,可就是打不开。一看边防军人来了,他们松了一口气。
博亚尔斯基下了命令:“1排、2排不惜一切代价去灭火,3排要想办法抢救国家财产。”
有人发现仓库旁有根圆木,于是马上拿来撞门,门板被撞裂了,从合页上脱落下来。人们挤进库房,看到有许多用木箱包装的机器和工业物资,这是准备发往东部的。
大家很快就想出了办法:用绳子捆上木箱,在水泥地上拖到门口,在台阶上铺上木板,箱子顺木板的斜坡滑到地上,然后再抬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到十分钟,库房里就浓烟滚滚,呛得人们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来,博亚尔斯基下令戴上防毒面具。当库房搬空一半的时候,烈焰熊熊的屋顶突然塌落下来。这时姆伦斯基带领第3连赶来救援。
军人们从灼热的瓦砾堆中扒出伤员和死者,发现博亚尔斯基大尉也在里面,他受了重伤。大家把他抱到外边,摘下烧焦了的防毒面具,看到他脸上满是紫色的血斑。
看见姆伦斯基,博亚尔斯基大尉咬紧牙关想站起来,但是不行。他那干裂的但被鲜血润湿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说:“少校同志,弄得这般模样,是我的罪过。”
“别说了,亲爱的,你有什么罪过呀!我们的济诺奇卡马上就给你包扎,然后再把你送到医院去。”
“伊万·彼得罗维奇!如果我活不了,请暂时不要告诉我妻子,她……快要生孩子了。”
“我亲爱的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你会康复的,我还要跟你一起参加孩子的洗礼呢。”
博亚尔斯基想笑,却笑不出来。济娜俯在他身上,用消毒毛巾擦去他脸上的血渍和烟尘,剪开他那多处烧破的上衣和背心,给他包扎伤口。大尉疼得呻吟起来。
“忍着点儿,亲爱的,一会儿就好了。”
包扎好伤口,边防军人小心地把大尉放在担架上,抬进救护车,送到医院去。把牺牲的人抬到一辆载重卡车上。
车站的大火被扑灭了,只有装木材的一列火车焚烧殆尽,呛人的黑烟从被烧毁的第一座仓库上空慢慢地飘散开来。
第十章 在“火焰”侦察组基地
戈罗霍夫中尉的小组绕过一个个居民点,回避着与小股德军和警察的遭遇,穿过荒芜的林间小路向西,向格尼洛伊湖方向走了五个夜晚。拂晓,他们在森林里选了一块地方,四周布置好岗哨,坐下来休息。为了让大家都能得到休息,中尉每两小时换一次岗。
第五天傍晚,天气更冷了。为了御寒,中尉吩咐发给每个人二两自酿的白酒。脸上生有雀斑,戴着平顶羊皮帽,帽下露出蓬松的额发的年轻的游击队员季姆卡,双手提着密封的铁桶,给每个人一一斟上一玻璃杯有点甜菜味道的白色浑浊液体。每个人都一饮而尽,眯起眼睛,擦擦嘴唇。有些人请求再来一杯,但季姆卡总是回答:“中尉说了,游击队员处处都要象个红军战士。在红军里,战士、军官、政工干部都只能喝二两烧酒。你们,对不起,也只有这么多……真不知道这点宝贵‘药水’喝光了怎么办!”
“别发愁,季姆卡!从鬼子手里夺,他们的香槟酒可真是‘顶好,顶好’的!”鬓角花自的副排长安慰他说。
一个上了年岁的游击队员和他并排站着。这人从斜挎在肩上的防毒背包里掏出一个铝制茶杯,请求说:“哎,小伙子,可怜可怜老头,再给来一点儿,要不骨头都痛,我怕倒在路上,成了你们的累赘。”
季姆卡斟上一玻璃杯,倒在铝制茶杯里,老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又伸过杯来。
“不行,我没有权力再给了!”季姆卡说着就要走,老头抓住他的袖子,又伸出杯子来。
副排长看到季姆卡就要发火了,低声说:“要尊敬胡子长的,再给他添上二两,算是我的那一份。”
“噢,喝你的,那倒是另一码事了!”季姆卡又给老头斟上一杯。
老头一口气喝干,呷呷嘴,用手掌捋了捋他那又宽又密的灰白胡子,看了看副排长说:“谢谢,孩子,你可帮了老头的忙,有机会我要报答你的。”
“这算什么,反正我也不喝!这种‘药’我是不沾边的。”副排长回答说。
“冬天用这玩艺儿暖身子再好不过了,我已经试验过多次了。我得给你这个好人开个秘方:每天喝上二两,管保身上百病全消。不过,既然你讨厌酒,那么我就…当然,怀着感激之情,把你的这一份全隔光。”
“谢谢您的忠告,也会考虑您的建议,我得走了,去查查岗,比在这儿说空话有用得多,一走路,身子就会暖和的。”副排长说着向森林走去。
大胡子眯起失神的眼睛,望着他的背影生气地嘟联着;“去你的吧,空话?你才说空话呢!”副排长刚刚走进森林,他就坐在树墩上,从背包里掏出一盒罐头,放在酒精灯上烤起来。
这时,在远处,从森林的西边传来了迅疾的,越来越大的飞机的轰鸣。“空袭!”戈罗霍夫中尉喊了一声。
游击队员们象一阵风似的从林间空地上闪开,只有大胡子依然坐在树墩上,贪婪地吞吃烤热了的焖肉罐头。戈罗霍夫中尉看到他,严厉地问:“沙茨科夫同志,难道命令跟您不相干吗?为什么这样不守纪律?”
大胡子跳起来,把手放在兔皮帽旁,打了个立正,低声说:“我错了,首长同志,我改正!”他在原地挪动着双脚,眼睛一直盯着向他走近的戈罗霍夫说:“我这么老,跑不快了,中尉同志!况且我不怕鬼子,没必要躲着他们。我是自愿到游击支队来的,为的是跟他们战斗,为我们被破坏被掠夺的城市乡村,为我们人民所遭受的痛苦和灾难复仇!我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们打死我,没什么,我没有孩子和亲人,没人哭天抹泪的。”
“您是游击队员,沙茨科夫,您不执行命令,暴露整个小组。就是说,因为您,我们大家都可能牺牲,也就无法去完成队长交给的战斗任务!”
“看,您责怪起我这个老头来了!……我已经对您说了,中尉同志,我接受您的意见,我改正。您还要把我怎么样?”沙茨科夫愤愤地回答说。
“只有一件事:请您象别人一样,做个守纪律的游击队员。”
沙茨科夫斜着眼睛看看中尉说:“我尽力赶上大家,我想,您对我会满意的!”
他们一起走向云杉树林,游击队员们都隐蔽在那里。还没走出十步远,一架机翼和机身都漆着大黑卐字的飞机就从他们头顶上慢慢地飞过,用机枪对着林间空地扫射。
“这些坏蛋发现了我们,现在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中尉跑到游击队员面前难过地说。
“这是沙茨科夫把我们出卖了,象屁股上的疖子似地竖在林间空地上。应该惩罚他违抗军令!”有人不满地叫道。
“安静些,同志们!我严厉地警告了沙茨科夫,他知道自己的过错,答应今后改正。”
“只有棺材才能把驼背直过来——禀性难移呀!”季姆卡喊了一句。
沙茨科夫恶狠狠地向他那边瞥了一眼,从稀落的牙缝里挤了一句:“狗崽子!”
季姆卡没听见他说什么,但看见他那闪着凶光的眼睛,就走得离他远一点。
站在旁边的副排长说:“我想,沙茨科夫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再不会这样干了。”
“只要活着就能看见,”一个身上背着机枪子弹带的中年游击队员说。
“这话实在,跟这样的老爷子在一起我们还要吃苦头的,他太随便了!”
戈罗霍夫大声说:“游击队员同志们!不要讲话了。大家都穿上滑雪板,利用树林作隐蔽,跟着我一直往西滑行。不要走到林间空地和小路上去,谁也不要离开小组。再过两小时就天黑了,那时我们再休息。我把伤员克瓦什宁托咐给你,苏利莫夫同志。一路上副排长利哈乔夫将照料你们。”
“中尉同志,一切都会按要求办,不用担心。”医士苏利莫夫答应说。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准备好了!”
“出发!”戈罗霍夫挥了挥雪杖,用力一撑,迅速向前滑去,整个小组跟着他向西前进。
敌机又一次在低空慢悠悠地飞过,但没发现一个人影,向右斜了斜又升上高空,向西飞去了。
傍晚,刮起了寒冽的北风,下起鹅毛大雪,滑行更加困难。冷风吹透了农服,冻得人全身发抖,眼睛睁不开,脸上火辣辣地疼。每走两个小时,中尉命令停一下,等落在后面的人赶上来就继续向前赶路。过了午夜,人们已经筋疲力尽了。在林中小路上布好岗哨后,中尉命令坐下来休息。游击队员们把帽子拉得低低的,放下帽耳,竖起大衣领子,把装东西的口袋枕在头下,躺在雪地上,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医士苏利莫夫在睡着的队员身旁来回走,他看着表,每过二十分钟就叫人们翻翻身。
“你为什么打扰他们睡觉?”戈罗霍夫生气地问。
“我怕他们感冒了。寒气透过大衣大约得三十分钟,而我提前十分钟叫醒人们。”
“怎么,有医学上的科学根据吗?”
“不是,这是我个人的经验,中尉同志,这是我在游击队亲自体验和总结出来的。我建议在必要时试一试。在队员都穿冬装时,这经验是不会错的。”
“明天早晨看看,队员们感觉怎样,看你的办法灵不灵。”
两小时以后,戈罗霍夫叫起了全体游击队员,让季姆卡给每人发二两酒和一份干粮,暖暖身子。游击队员们休息后,恢复了体力,打起精神,又沿着林间小路向西滑去。
清晨,风骤然停息,雪住了。太阳从灰云后面露了出来,森林里顿时亮堂了。
戈罗霍夫中尉把全分队集合在一棵高大的老松树下,从小图囊里取出地形图,仔细地看着,说:“咱们终于接近格尼洛伊湖东岸了,离这儿也就两百米了。现在我们在这儿歇歇脚,侦察一下湖岸的情况,试试冰结不结实,天一黑就上岛,补充侦察组长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队伍。现在休息,别点篝火。”
经过夜行军已感疲劳的游击队员们高高兴兴地从肩上摘下沉重的背包、子弹袋,放在挂满雪花的树下,席地而坐。
只有沙茨科夫凑近中尉,仿佛要引起大家注意似地大声说:“指挥员同志,能让休息,太感谢您了。可空着肚子没法休息,而是活受罪。”
有人抱同感地笑了笑。
打起精神的沙茨科夫用手套掸掉胡须上的霜,接着说:“下个命令吧,往我们饭锅里填点面包干,每人一盒罐头,加点燃料,不然肚子难受,没法熬啦。”
戈罗霍夫把副排长利哈乔夫叫过来说:“给每个游击队员加餐:一包干饼、二两马肉灌肠、一两咸猪肉和一小包代用咖啡。”
沙茨科夫乐滋滋地把脚倒来倒去,插嘴说:“燃料的事,您忘了。”
“什么燃料?”戈罗霍夫又问了一遍。
“真猜不出来?我当然不是说汽油,是烧酒。就该把季姆卡罐子里剩下的白酒喝干,疲惫不堪的行军后要暖和暖和。”
中尉大声喊了起来:“沙茨科夫同志,您还有完没有了!该给什么和什么时侯给,我自己清楚。您嗜酒成癖,可别忘了正在打仗,我们都得上阵,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沙茨科夫涨红了脸,恼怒地瞪了中尉一眼,大声回敬道:“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我是游击队员,只要求给我每天应给的二两酒,要象红军那样,发给战士酒时不说三道四的。”
“红军有后方供应他们弹药、服装和食品。而我们是游击队员,当地老百姓尽量在帮助我们,可大部分物资要我们在同敌人的战斗中获取。”
“可是罐子里还有自酿酒,也不能往地上倒吧,最好分给大伙,”沙茨科夫坚持道。
“不错,我们这儿还有自酿酒,但不是为您准备的,沙茨科夫同志!您忘了,咱们队里还有一个伤员克瓦什宁,”费利德舍尔愤憾地说:“我们的酒精早就用完了,现在可用来洗伤消毒的就只有自酿白酒了,而您却提议把它喝光。对受伤的同志采取这种态度真太不象话了:”
“别再谈这些了。够了,不说也一清二楚,”戈罗霍夫制止道。
“中尉同志,于嘛跟他费口舌!把他从队里开除出去,”副排长叶尔马科夫高声说道。
“对!”坐在松树下的游击队员纷纷附和。
“你们嚷什么?”沙茨科夫惊恐地说:“我不也是为你们操心吗,为了你们的肚子,我脑袋都豁出来了,就这么报答。这不好,弟兄们,不好,”他讨好地瞧着中尉,小声嘟哝道:“指挥员同志,要是我讲得不妥当,请原谅我这个老头子。等您到我这把年纪,自己就知道了,上了岁数可不是什么乐事。脑袋已经不象您那样遇事考虑周到了。”
“好吧,沙茨科夫,您的言行能象分队全体同志那样不愧为一个战士,我们也会尊敬您的。破坏纪律,蛊惑煽动,会把您开除的。”
沙茨科夫把帽子拉得造上耳朵,走到季姆卡跟前,领取了自己的一份干粮,同仰卧在雪地上的游击队员们并排坐了下来,从背囊中掏出缴获的酒精炉,点着了灯芯,往小锅里放了些干净雪,在酒精炉上融化,煮起代用咖啡来。
戈罗霍夫中尉向一旁走去,走到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让季姆卡把利哈乔夫和叶尔马科夫叫过去。他用手套划拉着从一棵大枯松树上掉在地上的雪,微笑着说:“请坐,谈一谈,下一步怎么办。”
“有什么可谈的?既然我们到了格尼洛伊湖,夜里上岛,补充进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队伍,在那儿就让他决定我们今后干什么吧,”利哈乔夫断然地表示。
“我同意,”叶尔马科夫捻着下垂的挂满霜花的口锐说。
“这话倒是不错,不过不完全。第一,我们还没到阿法纳西耶夫那儿。有句俄罗斯谚语说得好:‘不识渡头,且莫涉水’。大概你们还不知道,就是滴水成冰的季节,格尼洛伊湖也并不全上冻。离岸远近不同冰的厚度,是不一样的。所以,通过湖面要有个可靠的向导,或者得自己去摸清情况。
“第二,我们必须进行周密的侦察弄清楚是否有德国人在岸边巡逻,只有在这之后才能作出游击分队上岛的决定。”
“中尉同志,你得考虑到:这需要时间,可我们的人快拖垮了,好多同志着了凉,没地方烤火,干粮袋子也翻个里朝外。再在这儿呆上两昼夜可不行,我们没有权力这样做,否则,还没打仗就要减员,”利哈乔夫提醒说。
“叶尔马科夫同志,你也是这样想吗?”
“不,中尉同志,我同意你的意见:不经侦察不能作出决定。”
利哈乔夫气恼地瞥了叶尔马科夫一眼,按捺住火气,用颤抖的手卷成一支纸烟,咔地一扳打火机,深深地吸了几口,接着喷出刺鼻的烟雾,说:
“既然多数决定了,那我撤销自己的不同意见,但是,请派我去侦察。”
中尉请叶尔马科夫着地形图,说:“那就别浪费时间了。你,副排长叶尔马科夫和游击队员波列扎耶夫一起侦察湖的南岸,从5号标志到第一个码头。我和季姆卡侦察湖的北岸,从湖边到护林员小房,”中尉用铅笔在地图上指出这两个地段:“半小时后,我们去侦察。路上要小心,一旦发现德国人或警察,不要交火。如果得手,抓个‘舌头’,但不要出声。明天凌晨三点回到这儿。利哈乔夫同志,你留下代我担任分队长职务。勤查岗哨,不要点簧火,但也别冻坏了人,随时准备着。如果需要支援,我会派季姆卡来叫你们。任务明确了吗?”
“是!”指挥员们几乎同声回答。
三十分钟以后,身上挂满武器和手榴弹的戈罗霍夫中尉、副排长叶尔马科夫和两个游击队员轻轻滑过雪地,消失在树林中。
到排长利哈乔夫羡慕地目送他们走后,正了正胸前缴获的自动检,就去查哨。从他们分队休息地还没走出一百米,就听到灌木丛里一阵响声。利哈乔夫迅速端起冲锋枪,子弹上了膛,在树墩后伏下来,屏住呼吸等待。又听到了响声,接着有两只大驼鹿带着一只小驼鹿从密林里走到林中的旷地上。在离利哈乔夫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两只老鹿便舔起自己的小崽子来,然后从两面把它严严地挡住,用自己的身躯焐暖冷得直哆噱的小驼鹿。
利哈乔夫着了迷似地瞅了几分钟,思忖道:这是动物,可它们对自己的崽子又多么爱抚和关心啊。他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另一幅情景:林村火光冲天,喝得酩酊大醉的野兽般的法西斯分子,把剥得赤条条的妇女、老人、孩子从房里赶到冰天雪地上,当场枪决。他们纵火烧房屋或用坦克轧活人和死人。大地上,古往今来,过去的或现存的兽类中还有比这帮法西斯匪徒更嗜血成性的吗?
“法西斯只有在伸腿瞪眼的时候,才不会祸害人。”战争爆发时,他们林区新村的老乡马特维爷爷对他这样说过。马特维爷爷是乔治十字勋章①获得者,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
【乔治十字勋章是革命前俄国授与英勇作战者的勋章──译者注】
想到这里,利哈乔夫关上自动枪的保险,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短皮袄。驼鹿耸耳聆听,从空地上跑走,小驼鹿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后头。利哈乔夫温存地目送着它们,笑了笑,蹬上滑雪板,继续去查岗。
查完岗后,他满意地回到组里,把脱下的滑雪板靠在松树上,躬身钻进帐篷。借着自制油灯的光线,他看见躺在担架上的克瓦什宁。可以看出,伤口疼得很厉害,伤员痛苦地呻吟着,他双眼沉陷,干涩的嘴唇无声息地微微翕动着。
“他在说什么?”利哈乔夫问苏利莫夫。
“发高烧,说胡话。招呼儿子巴甫利克和老婆玛丽娅来,想告别又怕不赶趟。能做的我都做了,可你也知道,我毕竟不是大夫,而主要的是我这儿几乎没剩什么药。指挥员同志,快点把他送到岛上去吧,也许在那儿会把他治好。”
利哈乔夫走到费尔德舍跟前,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说:“要是顺利的话,咱们还得稍微坚持一会儿──天亮之前,就在岛子上了。”
“尽力而为吧,”费尔德舍说着又向伤员俯下身去。
利哈乔夫从帐篷里走出来。夜幕沉沉,寒气逼人。他往下拽了换护耳帽,翻起领子,走到在松树下的雪地上安憩的游击队员跟前。推醒了梦境中的沙茨科夫说:
“转告班长涅奇泰洛,叫他换岗,人家都站了两个半钟头了,也该让他们暖和暖和。”
沙茨科夫吃力地站了起来:“遵命,首长同志,”说着便消失在黑暗中。
上午十点半,副排长叶尔马科夫和游击队员波列扎耶夫滑雪接近第5号航标,这还是战前河运人员在岸边设立的。他们察看了一下,没发现任何足迹,便重返森林,缓缓地向南推进,仔细观察着湖岸和沿湖伸展着的被新雪覆盖的林中小路。他们有时停下来,叶尔马科夫在松树树干后面挑个合适的地方,从挂在胸前的破旧皮盒子里掏出望远镜,向湖的远处,道路上观望,但是没发现一个人影。在森林的右边延伸着沉寂的,铺满白雪的平坦湖面。
抽了一支烟后,他们加快了速度。离第一个码头还剩三公里时,他们通过望远镜看见离岸约二百米的湖面上有三个穿便服的人。叶尔马科夫和波列扎耶夫死死盯住生人,飞快地滑进。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快缩短了。游击队员向第一个码头走近约二、三百米,趴在灌木丛生的流水沟里隐藏起来,开始监视。
他们发现靠近第一个码头还有一个穿便装的人,手里端着步枪,他左近有一辆淡绿色的德国小汽车。叶尔马科夫蹑手蹑脚地向前移动,波列扎耶夫跟在他后面。当离码头不到一百米时,波列扎耶夫突然被干树枝拴住,栽了个跟头,碰痛了腿。他揉着腿,直着身子站了起来,由于疏忽大意,马上就被对方发觉了。陌生人看见波列扎耶夫,用俄语大声吆喝:“同志,放下武器,下来,要不我就开枪了!”
听到喊声,波列扎耶夫扑通一声就躺在水沟里。响起了一阵枪声,子弹从他头上呼啸飞过,射到灌木丛后面的松树上,落下一块块带雪团的干树皮。陌生人又放了几枪,就撒腿向汽车跑去。
湖上的三个人撂下手头的活儿,蹬上滑雪板向岸边滑去,用短促的连发向灌木丛扫射。
叶尔马科夫趴在地上用望远镜监视他们的行动。
波列扎耶夫瞄准陌生人,激动不安地小声说:“副排长同志,送他们上西天吧,准是德国人。”
“可能,但别伤了自己人,再看看清楚。”
这时,一梭子弹穿过波列扎耶夫卧着的地方。他哼哼起来,咬紧牙关,使劲扣了一下扳机。两个奔跑的家伙不自然地扬了扬手,丢了滑雪杖,一下子倒在冰上。
第三个藏到芦苇丛后边,向南逃窜,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叶尔马科夫向汽车打了几梭子子弹,汽车燃烧起来,左右翻滚,接着从高高的湖岸上摔下去,翻了几翻,落在冰上,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汽车沉到水下去了。
“你受伤了?”叶尔马科夫问波列扎耶夫。
“膀子擦破点儿皮。”
“怎么不早说?”
“没工夫,到现在才感到疼。”
叶尔马科夫朝波列扎耶夫弯下腰,帮他翻身仰卧,解开他的短皮袄,小心翼翼地把衣袖从左臂上脱下来。波列扎耶夫由于剧痛蓦地大叫一声,喘着粗气。叶尔马科夫拧开水壶盖儿,送到同志唇边说:
“喝下去,会马上感到好些的。出发前,戈罗霍夫让我们带上这个,带对了。”
波列扎耶夫咕咚喝了几口。安静下来。叶尔马科夫脱下短皮袄,用芬兰刀把满是血的军便服袖子割开,看到了撕裂的创口。
“匪徒们用的是炸子儿,炸掉了一整块肉,好在没伤到骨头。”
“要是骨头在,肉会长起来的,”波列扎耶夫小声说。
“你还是别说话吧,雅科夫·彼得罗维奇。我尽快包扎好伤口,”叶尔马科夫说,并用水壶里的自酿酒给他洗伤。
波列扎耶夫又呻吟起来,但一言不发。
叶尔马科夫洗完伤口,打开绷带包,包扎好胳臂,问:“还能滑雪吗?”
“慢慢地滑还可以。”
“那我扶你起来,你顺着来路口自己人那儿去吧。我很快会撵上你的.”
叶尔马科夫飞快来到湖面上,察看了躺着的死尸。
其中一个被击毙的长得干瘦,高个子,红头发,四十五岁上下。另一个──身材适中,体格强壮,黄头发,面孔细腻丰润,手指上还戴着订婚戒指。他们穿的是便服:暖和的灰色高领毛线衫,带保护色的短上衣、棉裤。脚蹬旧的油性革皮靴,头戴兔毛护耳帽,身上没有任何证件。
“我们打死的该不是自己人吧,”叶尔马科夫心里嘀咕,倒吸了一口凉气:“要是自己人,那他们为什么用那么密集的自动枪火力对付我们?这可能是警察或是化了装的德国人。”叶尔马科夫揣摩不出。
他解开红头发的衣领,只见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带金颈饰的细链子,颈饰里有数字。叶尔马科夫摘下项链,放进自己的军用包,走到黄发男尸跟前,又仔细搜了搜身,但没发现任何标记。
副排长捡起两只德国自动步枪和一只“瓦利捷尔”牌手枪,走近被击毙者活动过的地方。他发现那里雪地上有打了铁钉的靴子印和一个粗钻头——曾用它在冰上打眼;在凿出的小圆穴旁放着一件破旧的绒衣,里面放着一个用结实的毛织品包好缝上的军用水壶,装着半壶液体。
叶尔马科夫拧开壶盖,拿到嘴边,一股不纯的酒精的难闻气味直冲鼻子。
“有用,”叶尔马科夫说着把壶盖拧上,放进背囊,滑到汽车掉进湖里的地方。可是湖水幽幽,深不见底,只有点点油斑在水面浮动。
叶尔马科夫转身向北,迅速有力地撑着滑雪杖,向第五号航标滑去。
一小时后,他找到了躺在滑雪板上的波列扎耶夫。叶尔马科夫俯下身去,惊恐地问:“雅沙,朋友,你感觉不好吗?”
波列扎耶夫默不作声。叶尔马科夫用手指握住他的腕子,试图摸到脉搏,但手是凉的,脉搏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看见短皮袄上有两个小圆洞,赶紧解开袄扣──军便服上流满了鲜血。
“强盗,残杀这样的人,”他悲痛地说,端起冲锋枪,察看了被害的波列扎耶夫的周围,没发现任何足迹,只是在樟树丛后面,五、六十米的地方,看见了向森林深处去的滑雪板的辙迹、打了铁钉的靴底印和两颗空弹壳。
“这么说,他是躲在树丛后等到了雅沙,”副排长想,“干嘛放走了一个?”叶尔马科夫内疚地自责道。
他回到波列扎耶夫那里,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小心地把被害的同志裹在里面,放在滑雪板上。然后从地上捡起冲锋枪,往肩上一挎,用尽全力,拖着滑雪板向前走去。他疲惫不堪迈着艰难的步子向前走啊,走,为的是告诉同志们:附近有阴险狡猾的敌人在活动。
实在走不动时,他停下来,手指搭在冲锋枪扳机上,谛听着。风摇撼着树枝,摆弄着粗壮松树的树冠,使它们从雪的重压下解脱出来,成团成块的雪纷纷落在地上。
稍微歇了口气,确信附近没有任何人。叶尔马科夫又开始向前移动。到了夜晚,他完全垮下来了,两脚象踩在棉花上,因得睁不开眼,头晕目眩。他背倚在松树上,用冻僵的手指从树枝上扒下雪往脸上擦,然后用湿袖子揩干脸,看了看表。夜光针指着三点一刻。
就在这时,他侧目看见了三个滑雪者从灌木丛那边直朝着他飞驰而来。叶尔马科夫一把抓起冲锋枪,但听到了副排长利哈乔夫熟悉的声音:“叶尔马克!这是我们,千万别开枪,自己人!”滑雪的人快速滑到叶尔马科夫跟前说:“我们在找你们,戈罗霍夫中尉派我们来的。”
叶尔马科夫身子晃了一下倒在雪地上。利哈乔夫坐到他身旁,稍稍托起他的头,打开水壶,往嘴里倒了几口自酿白酒。他睁开了眼睛。他们扶他站起来,搀着他上路了。
拂晓,他们到达了游击分队驻地。这里人们坐立不安地等着他们。游击队员们争先恐后,盘根问底地打听:波列扎耶夫是在什么情况下怎么被打死的──游击队里的人都喜欢他。人们追念起亡友来;他是哪儿生人,该通知他的家属才对。
“是的,我们失去了,失去了一个好同志”,戈罗霍夫低沉地说,大家不再作声。“波列扎耶夫牺牲了,而夜间克瓦什宁伤重去世了。但是朋友们,我们没工夫淌眼泪。应该尽快与阿法纳西耶夫侦察组会合。”
他看了看表说:“现在九点,一小时后出发。咱们有信得过的向导,”
中尉指着从阿法纳西耶夫大尉那儿来的护林员特罗菲莫夫说:“他帮助我们通过格尼洛伊湖上岛。由我自己带队。通过湖面时,要随向导鱼贯前进,保持十到十五米的间距,别脱滑雪板,随时准备战斗。副排长利哈乔夫、游击队员伊瓦金和切列姆内赫留在这儿,把同志的尸体埋葬好,坟上作个记号,在地形图上标出来,然后顺我们滑雪板的辙迹上岛。战后要在这里建一个纪念碑。而现在,我们告别吧。”
中尉摘下帽子,随后大家也脱帽,肃立默哀了一分钟。
“好了,准备吧!”戈罗霍夫打了个手势,就向躺着叶尔马科夫的自制“折叠床”走去。戈罗霍夫在“床”旁边的树墩上坐下来,从图囊中取出地图,在上面作起标记来,时而向叶尔马科夫问些什么.戈罗霍夫没觉察到护林员象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跟前。
“中尉同志,该动身啦。我们要趁风还没把乌云吹散,赶到岛上。不然的话,飞机又要窜出来。它在湖面上空和四周已转了三天了。”
中尉连忙叠起地图,塞进图囊,用责备的口气对特罗菲莫夫说:“这个情况你为什么不马上报告?”
“我都向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报告过了。至于你们,我的具体任务是:协助游击分队上岛,并抹掉你们的足迹。要是我从他那儿得到的指示是同你们保持联系,那就请听取我的报告。但并不是这样,那就很抱歉。我是严格地按指示行事的。没多久前,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当着游击队长的面说,护林员特罗菲莫夫执行交给他的任务是认真的,呈请奖给我战斗勋章,就是说,我做得对。”
中尉笑着说:“好吧,季莫费·扎哈罗维奇,就这样干下去吧。”
护林员把毛里子的衬帽向脸颊上拽了拽,把帽子往下拽了拽,正了正胸前的冲锋枪,踏上宽大的滑雪板说:“我准备好了!”
“那带路吧!”
特罗菲莫夫滑在前面,中尉跟着他飞驰而去,其余的人保持间距,向前滑去,滑雪板在雪地上沙沙作响。
侦察组代表季亚乌尔上尉在湖东岸的码头旁迎接游击队员们。
“我们焦急地等了你们一个星期了,”季亚乌尔听完戈罗霍夫关于游击分队到达并接受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指挥的报告后,紧握着戈罗霍夫的手说:“我们别耽搁,同志们,快点到营地去吧。一路上又艰苦又危险,你们得好好歇歇。”
“最要紧的是让我们烤烤火,洗一洗,把大伙的肚子填饱,”戈罗霍夫中尉请求道。
“烤烤火可以,洗一洗也行,可吃个饱办不到,我们现在口粮短缺,但大家均着吃。我想:你们一来,不用多久我们就会从敌人那儿弄到吃的。”季亚乌尔鼓励大家说。
“是的,用不着那种虚伪的谦虚,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已经有了一些不错的经验。”戈罗霍夫笑吟吟地说。
游击分队小心翼翼地踏着薄冰,绕过芦苇丛,沿斜坡而上,向岛中心走去。这里被挺拔的云杉和稠密的灌木丛覆盖着,一个个土屋巧妙地隐藏在中间,屋顶上薄薄地撒了层雪。
季亚乌尔和卡尔雷舍夫把游击队员们安排到各个土屋里。阿法纳西耶夫的侦察员们象亲兄弟一样地欢迎他们。在极简单的游击队式的洗浴和吃过简便的晚饭后,大家都坐在铺板上,没完没了地闲聊起来。有的回忆起牺牲的同志,有的讲述各种各样的经历:逗人发笑的,催人泪下的,总而言之,交流各自的感受。
晚上,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把戈罗霍夫中尉请来,用代用咖啡款待他,询问起游击队里的情况,游击分队的行进路线以及在格尼洛伊湖岸边,游击队员是在什么情况下阵亡的。这时,戈罗霍夫中尉就把从冰上击毙的陌生人身上摘下的颈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阿法纳西耶夫戴上眼镜,仔细地察看着。他把颈饰放在一边,问道:“你们的人亲眼看见‘身份不明’的人在冰上凿洞吗?”
“是的,大尉同志。”
阿法纳西耶夫小口呷着代用咖啡说:“我们很清楚那些袭击你们侦察员的‘身份不明的人’,这是‘布兰登堡一800’特务师的亡命徒。这个师配有懂俄语的人,训练他们在红军后方进行特种行动。再仔细瞅瞅颈饰吧,你就会看到特务师的标志和这个数字。既然他们在测量冰的厚度,就是说在探路,以便潜入岛上消灭我们的侦察组。”
“难道他们知道侦察组的驻地了?”
“我想,对于阿勃韦尔和盖世太保来说,这不是秘密。鉴于目前的处境,我们过去和现在都不得不直接从岛上发报。敌人可以确定它的方位。你们侦察员所了解的情况只是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推测。所以,要抓紧时间,明天一清早你就和季亚乌尔上尉动手制订本岛防御措施以及‘大地’来的电报员到达后,侦察组撤到安全地带的计划。”
“你要我们什么时候提出计划?”
“时间挺紧。我要在明晚审核计划,以便夜间作出决定。”
“我明白了,”戈罗霍夫中尉回答道。
他走后,阿法纳西耶夫把马克西莫夫少校找来:“喂,少校,轮到你了。今天夜里你得离开岛子,转移到我们城里的秘密据点。你在那儿等候东尼娅,拿到‘过硬’的身份证和总部的指示。”
“没有东尼娅我不能去,工作中我和她是老搭档,况且她是我的爱人。”
“这我都很清楚。你的任务是进行战略侦察,我不能拿你的生命来冒险。”
“那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你让东尼娅去冒险呢?”
“亲爱的,这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能失去联络呀。新电报员一到,她就会到你那儿去的。”
“什么时候能把新电报员派来呢?要知道这可能拖下去。”
“我想不会,总部了解全面情况,在采取措施帮助我们。”
“没有东尼娅我自已哪儿也不去,和她一起,哪怕马上走也可以。”
“我们别扯些没用的话耗费时间了。总部同意上述决定,这是命令。”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请准许我去准备行装。”马克西莫夫闷闷不乐地说着向门口走去。
“夜里四点整,由向导陪同你离开岛子。一周以后,咱们在城里的据点见面。那么暂别吧。”
他用力搂住马克西莫夫的宽肩膀,紧紧抱住他,按俄罗斯的习惯吻了三次,把他放开时说:“现在去找你的东尼娅吧,安慰安慰她。”
“我尽力去做。”
马特维爷爷走进土屋,摘下风帽,放在方凳上。转向大尉问道:“谢苗·伊万诺维奇,怎么,这么晚了还要我来?”
“帮个忙吧,马特维·叶戈罗维奇:要赶紧把马克西莫夫送进城,到帕夫洛老爹那儿去。”
“这个──难哪!”
“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才请你,而不是请别人。”
马特维爷爷用粗硬的手指摸摸粘在一起的灰白头发,捻了捻胡子说:“我是战士,有什么可请的呢,既然需要去──虎口拔牙也在所不辞。只要给德国鬼子多添些麻烦就好呀!”
阿法纳西耶夫脸上露出笑容。
“请问,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夜里。掩护用的证件和行进路线到季亚乌尔上尉那儿取。”
老头从上衣内口袋里取出一块老表,按了一下表把儿,因年久而变暗了的银盖呼地一声开了。老爷爷瞧了瞧针盘说:“剩下的时间少得可怜,得抓紧,”他把风帽低低地拉到前额上,迈步向门口走去。
“马特维·叶戈罗维奇!”阿法纳西耶夫追着他喊了一句;“你这是什么表?”
“有历史意义的表,”老头转过身来说:“姆伦斯基少校本人戴过它。一次,我帮他的支队和党的地下组织接上联系之后,他在队列前对我表示感谢,奖给了我这块表,我不好意思接受,但又不能当着大伙的面拒绝。现在一看到表,就想起他,是个勇敢过人和刚毅沉着的指挥员,他聪明绝顶,要是活着──前程远大。”
“确实是这样,姆伦斯基是个出色的指挥员,非常好的同志。我从当地居民中听到关于他的不少佳话。我本人只有幸和他见过一次面。这次会面我终生难忘。好啦,马特维·叶戈罗维奇!虽说是想起一个好人,可咱们只顾讲话了,请注意听我说,”大尉从烟盒里抽出两支香烟,交给马特维爷爷:“你把这两支烟当面交给帕夫洛老爹,别叫任何人看见。”
“他是不抽烟的,”老头诧异地说。
“需要抽的时候,会抽的。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把烟毁掉。可千万别弄丢了。”
老爷爷满脸通红,受了委屈似地皱着眉头,瞅了瞅大尉说:“请放心,虽说我老了,但眼下还走得动,也不糊涂。”
“知道,亲爱的马特维·叶戈罗维奇,知道你不会出什么差错,别见怪。这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罗唆了几句。”
老头藏起香烟,咳嗽一声,抿抿胡子(阿法纳西耶夫注意到马特维·叶戈罗维奇有这么个习惯),便走出了土屋。
大尉把灯芯捻小点儿(灯是护林员的妻子玛丽娅送给他的),土屋里变得半明半暗。然后,他脱掉靴子,解开衬衣领,躺在木床上,盖上短皮袄,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还是个大学生,在五月的早晨,手挽着心爱的人,沿着洒满春光的克列夏季克大街漫步。她那一对乌溜溜的眸子闪着快活的神情,粗粗的发辫过腰际,手里拿着丁香和郁金香——春天阿法纳西耶夫总是送给她这些花。她把脸藏在花中,向他低头絮语:“亲爱的,你无法想象,我是多么地爱你。”“知道,知道,我看不够的,心爱的,终生爱恋的人儿呀!”他那宽大的手掌更紧地握住她柔弱的手指。从高大的房子里走出一个老太太,来到他们跟前,原来这就是他的母亲。她说:“谢谢,小儿子,你给我选了这么一个可爱的新娘。”接着往列娜肩上披上一条带红玫瑰花的大围巾:“戴上吧,姑娘,祝你幸福!”
有人重重地敲了几下门。
阿法纳西耶夫战栗了一下,惊醒了。他下了床,麻利地穿上靴子,扣上衣扣,喊道:“谁呀?请进!”
季亚乌尔走进土屋。
“大尉同志,对不起,惊动您了。刚才,尼古拉耶夫的儿子从他父亲那儿带着一封公文来了,他希望您能马上接见他。”
“他在哪儿?”
“在厨房喝茶。”
“叫他来。”
一分钟后,谢尔盖走了进来,他棉衣上套着白色伪装衣,肩上背着冲锋枪。他把手挨紧海军皮帽,一字一板地报告道:“大尉同志,海军中士小尼古拉耶夫向您报告:‘消灭法西斯’游击队队长交给您一封紧急公文。”接着从军用挂包里抽出一个用火漆加封的公文袋。
大尉一步迈过去,紧握住游击队员冰凉的手,接过公文袋。
“喂,你好哇,我们鼎鼎大名的水手!我们好久没见了。坐下来谈谈,你父亲身体好吗?游击队的情况怎么样?看得出,你路上受苦了。”
“有点儿累,可总的来说,没什么,挺得住。”
“你来我们这儿要呆好久吗?”
“一收到给我父亲的回电,就马上回游击队。”
“一个人来的,还是有人陪着?”
“三个冲锋枪手陪我来的,谢苗·伊万诺维奇,可在离护林员房子四百米远的地方,我们碰上了身份不明的便衣。原来是德国人。他们用俄语叫我们投降,我们要走开时,这帮家伙用自动枪开了火,我们也礼尚往来,回击了他们。结果我们牺牲了两个同志,伤了一个。当然,我们也打死了他们三个人,可剩下的家伙架起伤号溜跑了。我和特罗菲莫夫察看了交火的地方。看样子他们有十来个人,而且都是好射手。除了这些颈饰,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谢尔盖把三个圆圆的,象五戈比硬币大小,黄色金属制成的标志摆在桌上。
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把这几个东西摊在桌上,端祥了一阵,拢了一下垂在额上的乌黑的头发说:“又是‘布兰登堡一800’!”
“这是什么意思?”小尼古拉耶夫凝视着阿法纳西耶夫问道。
“‘布兰登堡-800’是法西斯特务师。前天戈罗霍夫中尉的游击组从你们那儿来,也碰上了这个师的一小股敌兵。从各方面情况看,法西斯分子在格尼洛伊湖东岸地区积极进行侦察,也包括打仗。从这里我们应当得出重要的结论。侦察员们向你们游击队员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感谢你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要特别感谢你父亲。”
阿法纳西耶夫在桌旁坐下,拆开公文,读了信和尼古拉耶夫准备转给总部的电文,说;“中士,你路上累了,去歇歇吧。你们的电报我们马上发到莫斯科去。季亚乌尔同志,把客人安顿得舒服点,顺路通知东尼娅,叫她准备好电台。半个钟头以后,我去她那儿。”
“可以执行吗?”季亚乌尔站起来说。
“执行吧!两个小时后带着给我们在城里的人准备好的证件到这儿来。”
“还没有全部准备好,但尽量赶出来,”季亚乌尔说着和小尼古拉耶夫一起走了出去。
阿法纳西耶夫独自一人,翻开笔记本,拿起钢笔,用均匀的字体写起来:
绝密
莫斯科——“A”总部
斯维里多夫收
电文
据我们所掌握的材料看,法西斯已探测到我电台工作的方位。现在他们在警察和乔装成当地居民的“布兰登堡-800”特务师敌兵的协助下,侦察经格尼洛伊湖到我们岛上的路。为保证侦察组的安全,在游击队员帮助下,我们正采取措施加强岛上防御,并把非常有经验的侦察员迁到城里的秘密据点,为转移侦察组选择可靠的地点。
鹰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写满字的纸,从公文袋中取出中士送来的电报稿,走出指挥所。
十分钟后,他来到电报员那儿,脸被寒风吹得通红。
东尼娅用责备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挖苦地说:“大尉同志,您要求我们别违反纪律,可自己差点儿没光着身子在零下30度的严寒里溜 ,要是得了肺炎,在这儿谁给您治啊?”
“别担心,东涅奇卡。我是个经风雨的人。而且也不是光着身子,是穿着防寒衣。这可不是一般的防寒衣,是用羊羔皮做的,别提多暖和了,是奥连堡的集体农庄庄员们寄来的礼物,再说,你怎么知道冷到零下30度了?”
“夜里我和卡尔雷舍夫送丈夫到码头,埠头小亭的墙上有一个温度表。我一瞅,吃了一惊,零下30到31度。也许这也不错──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德国人不敢出来了。”
“对我们来说,这不好。”
“为什么?土屋里热乎乎的,劈柴够烧的,不错,缺吃的。可在这种严寒的天气里,德国人不会打扰我们。我们也就可以安安稳稳工作一阵和多少歇一歇。”
“不,东尼娅,看来休息不着了。虽说格尼洛伊湖里有温泉,但严寒会把冰完全冻住。这样,我们的岛子就更容易受到攻击。你看看这个吧。”
阿法纳西耶夫把拟好的电文放在她面前说:“马上发到总部去,而这份拍给西线指挥部。一接到回电,就立刻报告我。”
“我尽力办到,大尉同志,我会请卡尔雷舍夫去找您。我自己暂时还只能一瘸一瘸地走路。”
她很快地看了一下电文,说:“现在我才明自了,您为什么急如星火地把马克西莫夫送进城。而您考虑过我吗?我是他的妻子啊……再说我们俩在工作中是一对。”
“我考虑过你,东涅奇卡,我保证,一旦你没必要再留在岛上时,我们会把你派到城里去。”
“不过,大尉同志,别以为我是怕死鬼。哪怕到天涯海角,去虎口拔牙,我和萨沙都心甘情愿。我晓得,他需要我遇事给出主意。在我身边他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没有我,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您可知道,有时候他是那么好动肝火,也只有我能及时劝服他。他总是对我说:我的话比镇静剂都管用。”
“你把我说服了,我会尽全力让你和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尽快团聚,东涅奇卡,安心工作吧,祝您成功。”阿法纳西耶夫走出土屋。
东尼娅取出便条本,迅速地把电文译成密码。
早晨,季亚乌尔上尉给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拿来用德国空白表格为侦察员填写的证件。这些表格是通过雷巴克从在冯·霍伦将军司令部内工作的一个可靠的人那里弄到的。
阿法纳西耶夫戴上眼镜,拿起放大镜,仔细看着每张证件,把写在上面的内容与德国证件原件相比较。看完后,搁下放大镜,把证件还给季亚乌尔说:“好啦,我相信检查证件时能应付过去,不过在化验室里,德国人马上会发现证件是伪造的。”
“为什么?”
“难道你还不明白,德国人用特殊墨水填写身份证和去冯·霍伦部队司令部的入门证、通行证和其他证明文件?而有的证件上还盖着特殊记号,注明证件持有者有权到这个或那个地区,允许昼夜二十四小时或在一定时间内在城里通行。”
“这我知道,可我们没有这种墨水。”
“给马克西莫夫少校和马特维·叶戈罗维奇的是这种证件还是用特殊墨水填写的呢?”
“我什么也没有给他们填写,我给他们的证件是您亲自为他们从城里带来的。”
“那就没什么问题,但还是需要改制一下。”
“谢苗·伊万诺维奇,可我没有特殊墨水,就是表格也都用光了。”
“你尽量想办法弄吧,不然,由于这个缘故我们的人会送命的。”
“我尽力办,大尉同志,但这要花费许多时间,请允许有时还是使用一下这些证件:”
“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得到我本人或你的许可后才能使用。”
“明白了。”季亚乌尔收拾了摊在桌上的证件,离去了。
阿法纳西耶夫找来戈罗霍夫。中尉从图囊中取出岛屿地图,在桌上铺开。图上用红、蓝色笔画满了线条、箭头和圆圈。
“谢苗·伊万诺维奇,你看,湖中岛不大,可是要形成环形防御我们兵力又不足。考虑到我们的条件,主要在东部沿岸布防。这就需要在码头周围和所有通往我宿营地的路上埋地雷。”戈罗霍夫用铅笔把图上的标记稍微描画了一下:“您是很清楚的,通路之间全是烂泥塘,覆盖着稠密的难以穿行的灌木丛。这些泥潭就是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也不上冻。因此我们可以相信:德国人从那儿过不去。”
“那我们的联络员和侦察员从哪儿走呢?”
“最好让他们从岛子西边过来。”
“但那里湖岸高,很难爬上去。”
“不,那里经过狭谷有一条便道,我们要日日夜夜控制住这条路,只允许你所需要的人往返我岛。”
阿法纳西耶夫专注地看了看地图,问道:“要是敌人从南边上来怎么办?”
“我想不会,那里离岸不远有温泉,这块湖面几乎不结冰。”
“可是如果敌人突然动用浮桥船、小艇?”
“大尉同志,那我们就用机枪和冲锋枪火力迎击他们。也许,我们最好还是一枪不发,事先从这儿迁移走。”
“当然,这是最佳方案,但我们暂时还没选好备用基地。迁来迁去,重新安置要占很多时间,而现在,当法西斯要进犯莫斯科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工夫。我们的侦察员都在夜以继日,出生入死地工作,这里是他们的联络中心,不宜中断这种联系。况且现在从岛上撤出是危险的,可能突然碰上在湖周围徘徊的讨伐者。”
“不管怎样,大尉同志,如果您作出这种决定的话,那么请预先通知我。我们好研究和侦察行军路线。”
阿法纳西耶夫从桌后站起来,整了整武装带说:“决定由总部来做,我们执行。当决定还没做出前,为了不让讨伐者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我批准你的计划。执行吧,要抓紧时间动手布雷。不过要当心,别炸着自己的人。”
“一切都按科学办事,大尉同志。”
“祝你成功!”
夜里,东尼娅收到三封发自莫斯科的电报:
特急
只可面交
“火焰”侦察组组长
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同志
电文
据总部所获可靠情报,盖世太保和保安处确实测定了你电台的方位,并准备采取军事行动拿获和歼灭整个侦察组。
为安全起见,我们建议:在总部派往你处的军官到达前,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暂把侦察组交由季亚乌尔上尉指挥。你要严格采取预防措施,用2号身份证,立即转移到城里,在冯·霍伦将军司令部里取得合法地位。确认你不被怀疑后,请着手执行第1号任务。关于你的到达,我们已通过自己的渠道,通知了冯·霍伦将军。”在为你们专门训练的电报员到达你处之前,与总部联系可在联络员马特维·叶戈罗维奇·彼得罗夫、侦察员卡尔雷舍夫协助下,通过秘密联络点和“消灭法西斯”游击队
来保持。在特殊情况下许可你使用安娜的电台。将电报员安·马克西莫娃转移进城,以伪造的简历、证件取得合法身份,并同亚·马克西莫夫一起从速派往奥地利完成主要任务。
斯维里多夫
绝密
“火焰”侦察组代组长
季亚乌尔上尉收
电文
两昼夜内将侦察组准备就绪,转移到“消灭法西斯”游击队基地去。途中用配属给你们的游击队的力量保卫侦察组。你们将从派往游击队的经验丰富的总部工作人员卡利宁大尉那儿得到侦察组今后工作的指示。为守卫基地,岛上留下侦察员卡尔雷舍夫中尉和小股游击队。卡尔雷舍夫的任务是:把上岛的联络人员转到你组暂时所在的“消灭法西斯”游击队去。
完成任务后,卡尔雷舍夫和其余人员到你处听从调遣。
总部指示:执行情况到达目的地后报告。
斯维里多夫
绝密
面交
“消灭法西斯”游击队队长格·谢·尼古拉耶夫同志
游击队政委帕·亚·沃洛金同志
游击队参谋长谢·尼·尼基福罗夫同志
电文
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祝贺你们和全体游击队员在敌后英勇作战中所取得的胜利。为支援你们,最近两三天内,根据天气情况,将用降落伞向你们空投一名电报员和三十名红军战士。他们将准备野战机场,迎接轻型飞机,以便向你们调拨武器、药物、食品,并运出伤员和你们俘获的敌军军官。
请通知空投地区坐标。
望取得新的战果。
方面军司令 朱可夫
把电报放进文件夹里,东尼娅在卡尔雷舍夫中尉陪同下来到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处。
天刚破晓,大尉坐在桌旁,点着了灯,迅速地把电文读了两遍。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电报员跟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说:“你都想象不到,东涅奇卡,你带来的是多么重要的指示啊!现在放心大胆地去睡上一觉,下午我叫你。要是从总部还收到什么指示,马上报告我。”
“是,”东尼娅答应着消失在门外。
卡尔雷舍夫站在原地,怯生生地问:“大尉同志,如果可以的话……请说说,总部有什么指示?”
“赶紧集合侦察组,把戈罗霍夫中尉叫来。我马上就向你们大家宣布总部指示,它关系到每一个人。”
“小尼古拉耶夫怎么办呢?”
“我要请他来个别谈。”
“明——白——啦,”卡尔雷舍夫拖着长音说。
二十分钟后,戈罗霍夫中尉和全体侦察员都来了,集中在阿法纳西耶夫的土屋里。
阿法纳西耶夫捻了捻灯芯,四周变得亮了些。他环顾一下那一张张全神贯注等着什么重要消息的熟悉的脸庞,咳嗽了几声,就以低沉、坚定的声音讲道:
“我亲爱的战友们,弟兄们!我们共产党员,在敌人大后方,每时每刻冒着生命危险,成功地尽自己对党、对祖国和对人民的神圣职责。我们一部分战友在对敌斗争中英勇牺牲,新同志──无愧为他们光荣事业的继承人,又接替了他们。我代表总部领导衷心感谢你们在粉碎敌人的伟大事业中已经做出的和正在做出的贡献。
“今天夜里,总部通知我们:盖世太保和保安处已测定了我们电台的方位,正准备采取军事行动把电台和侦察组消灭掉。为了保全侦察组和加强在其他方面的侦察,总部命令: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暂把侦察组交由季亚乌尔上尉指挥,而自己转移到另一地区去完成总部交于的特别紧要的任务。”
土屋里人们小声嗡嗡了一阵。
“怎么回事?”阿法纳西耶夫困惑不解地看了看一副副忧郁的面孔,问道。
卡尔雷舍夫中尉站起身,清清嗓子,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大尉同志!我们大家都很熟悉季亚乌尔上尉,我们信任他。但问题是:我们跟着您到敌后来的,和您呆习惯了,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您,打心眼儿里喜欢您。是的,爱上了一个忠实的朋友,一个可以与他同甘共苦的朋友。他能透彻地了解你,善意地给你提出建议,帮助你,而要是有了过失──批评一通。大尉同志,我们侦察员请您向总部转达我们的请求:不要把您调到任何其他地方去,而留下来继续当我们的侦察组长,”卡尔雷舍夫结束了发言,又转向在坐的人们问:“我说的对吗?”响起了一片赞同的喧哗声。
“我的朋友们!你们的信任使我感动,我只是暂时同你们分离,我们还会在一起工作的。再说这是总部的命令。而命令,你们知道,是不容讨论的,只能执行。”
土屋里寂然无声了,侦察员们开始等待大尉还说些什么。阿法纳西耶夫从纸夹中抽出第二封电报,全文宣读了一遍。
“你们看到,总部给侦察组准备启程的时间是很紧的。我们要按时完成转移,不必要的和过时证件全部烧掉。为了不中敌人的埋伏,你们最好尽早出发,但需要仔细侦察行军路线。戈罗霍夫中尉,”大尉向中尉说:“你是个有经验的人,对这些地方了如指掌,我相信,侦察组转移时,你会保证它的安全。”
“我将尽力而为。只是,谢苗·伊万诺维奇,我们在本岛东岸的通道上继续布雷还是停下来?”
“继续,卡尔雷舍夫中尉和副排长叶尔马科夫带领的十人游击组在岛上还要呆些时候,我们也要考虑到他们的安全。”
“明白!”
“还有问题吗?”
“我有问题,”卡尔雷舍夫站起来说:“东尼娅怎么办呢?”
“她将接到新任务与我们侦察组的活动无关。”
“还有问题吗?”
“役有,”季亚乌尔替大家回答:“可是,请允许我讲几句。”
“请吧。”
“同志们,今夜我们同自己的战斗指挥员告别,为他送行。而现在,不要耽误时间,再检查一道自己的笔记本、证件,收抬好个人的东西,准备好作战武器和滑雪板。我和戈罗霍夫中尉准备一下全组的武器、弹药、药品和口粮,早晨集合,现在大伙可以自由活动。”
侦察员们心潮起伏,彼此交谈着,若有所思地走出土屋。
阿法纳西耶夫和季亚乌尔两个人留下了,将小尼古拉耶夫找来,把从莫斯科收到的电文交给他。他一口气读完,乐得闭不上嘴,眉飞色舞地说:“请允许我明天一放亮就带上公文回游击队。”
“一旦被敌人逮住,把公文毁掉,”季亚乌尔提醒年轻的游击队员,又转对阿法纳西耶夫说:“要么我们不给公文加封?带火漆毁掉更困难”。
“首先,能抓住我的德国人还没出生,”谢尔盖抱怨地说:“游击队领导清楚,该派谁去搞联络。我给你们带来的是加封文件,也请交我带回同样的文件。游击队员们一看到火漆印,马上就会明白,派我执行的任务是多么重要。其次,或许我也不应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些什么。”
大尉完尔一笑,说:“中士同志,上路前季亚乌尔上尉会把按秘密行文的所有规则办理好的文件交给你,并指派给你随行人员。虽然你勇敢,但这是规矩。”
“那就好说了,”小尼古拉耶夫同意道,向门口走去。
“中士同志,等一下,”季亚乌尔留住他。
谢尔盖停下脚步。
“把向你们空投伞兵地点的坐标告诉我们,以便转告莫斯科。”季亚乌尔又说明道。
“东尼娅早就把坐标报告了莫斯科。再说这件事,首长同志,您理应知道!”小尼古拉耶夫话中有刺。
“小伙子挺厉害,”阿法纳西耶夫说:“费奥多尔·尼古拉耶维奇,你现在把侦察组的事认真抓起来,我整理一下我们从敌人那儿弄到的特别重要的文件。第一架飞机一到游击队,就要把这些文件送往莫斯科。我检查一下,侦察组所需要的总部的命令和指示是否都在。三个钟头之后请到这儿来──我都移交给你。然后我和东尼娅商量好在城里见面的细节,我就准备上路了。差点儿忘了,为卡尔雷舍夫预备好在城里居住的身份证,我要通过他和马特维爷爷同你保持联络。”
“是,大尉同志,一切按规定办,”季亚乌尔答复说,卷起了摊在桌子上的标有布雷道路的岛屿地图,回自己的土屋去了。
阿法纳西耶夫取出一个空笔记本,开始用电码写只有他自己才能识别的笔记。
当工作快办结束时,一阵几天来日夜积聚起来的难忍的困倦突然袭来,眼皮睁不开。大尉从桌旁站起,走近洗脸盆,用凉水洗了洗脸,又坐到老地方,但过了几分钟,头垂到胸前,打起瞌睡来了。
季亚乌尔进来时,大尉睡得正酣。季亚乌尔打算向后转,无意中碰倒放在凳子上的小锅,恍嘟一声掉在地上。
阿法纳西耶夫醒了,瞅了瞅不知所措的季亚乌尔,笑着说:“多谢你把我弄醒了。”
“对不起,大尉同志,惊醒了您。”
阿法纳西耶夫站起来,伸了伸腰看了一眼表说:“你来的正是时候,坐到桌前来,接管文件吧。”大尉打开放在土屋木制壁板后的秘密暗室里的小保险箱。从中取出一个薄纸夹,逐份逐页查看了一遍里面的文件,交给自己的继任说:“这是总部的指示。”然后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大号咖啡色公事包,放在桌上,把皮包的钥匙递给季亚乌尔说:“这里是应尽快送到莫斯科去的文件。”
“明白了,谢苗·伊万诺维奇。”
然后阿法纳西耶夫打开保险箱上格,从里面掏出一叠敌占区货币和德国马克,放在季亚乌尔面前的桌子上。
“这儿有三十万。这些钱是侦察组的活动经费。我建议你把五万伪币和两万五千德国马克留给卡尔雷舍夫中尉,支援到岛上来的我们的人,或许他用得着。其余的随身带上,有用。”
“要不,您多少拿点留给自己和东尼娅,因为在城里没钱也是不行的。”
“不用担心,费奥多尔·尼古拉耶维奇,在那儿我们会有别的来路。你是知道的,从本月一号起,我走马上任,充当冯·霍伦将军司令部从东线调拨资源的监督长。所以,要在元首名下开饷,而他不会叫自己军官的口袋瘪着,”阿法纳西耶夫讥讽地说。“东尼娅也会取得合法身份,马上出发去完成主要任务。所以你别为我们担心。不管怎样,我们也能维持下去。”两个人都笑了:“如果需要大笔款子,总部会拨给我们的。”
季亚乌尔清点了接收的文件,放回原处,关上保险箱,用板壁伪装好,惊讶地说:“谢苗·伊万诺维奇,我一直没想到:您这儿还藏着一大批财富。”
“在我们的工作中,每个人应该只知道他应知道的事情。”阿法纳西耶夫郑重地说,又补充道:“领导总要有该对自己下属保密的事情。总之,要考虑到:我和你,亲爱的,在大后方同这么阴险和奸诈的敌人——盖世太保、保安处和阿勃韦尔较量,因此我们每个人应该把严守机密,保持警惕放在首位。谁丧失和正在失去这些品质,就可能轻易地上敌人的圈套。作为你的老上级和朋友,我劝你:继续保守所有这些机密。这并不是你不相信谁,而是环境本身迫使我们这样做。”
“大尉同志!谢谢您的劝告、帮助和为我个人及全体侦察员们所做的一切好事。我们大伙都会非常想念您的,我们一定努力工作,叫您满意。”
“我个人算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肃反工作人员,主要的是应该让我们的党、我们的人民对我们满意。”
“我们会尽力去作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阿法纳西耶夫说。
他翻开桌上的笔记本写了起来:
绝密
莫斯科——“A”总部
斯维里多夫收
电 文
遵照总部指示已把“火焰”侦察组交费·尼·季亚乌尔上尉。今夜我将离队赴新岗位就职。明天从岛上送电报员安·马克西莫娃中士进城。因此,侦察组与总部联络在侦察组转移布署就绪和新电报员抵达前,暂时中断。
鹰
阿法纳西耶夫大尉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把拟好的电文读了一遍,交给季亚乌尔说:“要是没有反对意见,就送去吧。让东尼娅在下次联络的发给莫斯科,叫她也准备动身。”
“还能有什么反对意见!可惜,原来一个友好和睦的战斗大家庭,现在却各奔东西了。”
“别难过,朋友,我们会活下去,还要在一起工作。”
“大尉同志,您不是早就许了愿,说您在城里公开露面以后,调我去当您的副官吗?”
“就是现在我也没改主意。可是你也明白该怎么做,总部会比我们更清楚,并且我考虑:最初要摸清情况,稳住脚跟;而后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就可以挑个称心如意的副官。”
“谢谢,大尉同志,要是用得着我——打声招呼。能在您身边工作我感到荣幸。”
剩下阿法纳西耶夫一个人,他刮完脸,换了衣服,收拾好东西,查看了一下事先捎来的个人身份证和在城里昼夜通行的通行证,把这些证件分放到衣袋里,看了看表。时间是晚十一点。
这时门开了,季亚乌尔、护林员特罗菲莫夫和从城里来的雷巴克走进土屋。特罗菲莫夫肩背德国自动枪,胳膊上戴着警察的白袖章;雷巴克身穿德军上等兵军服,腰佩巴拉贝伦自动手枪,旧枪套从扎在瘦腰上的宽皮带上郎当下来。他手里拎着一只大提箱。
季亚乌尔指着“德国人”说:“大尉同志,我把客人给您领来了,请接待吧!”
阿法纳西耶夫从桌后走过来,仔细地端详着特罗菲莫夫和雷巴克。
“很高兴,见到亲爱的客人我很高兴,而今天见到你,季莫费·扎哈罗维奇,特别高兴。”
“我也很高兴,”护林员答道。
雷巴克把手提箱放在地上,打了个立正,鞋跟喀嚓一碰,笑吟吟地用德语一口气地说道:“大尉先生!为您进城作好了一切准备。您的勤务兵,上等兵巴德利报告。”
阿法纳西耶夫紧握着他那粗硬的手指说:“你好,我的朋友格奥尔吉!”
“我不是格奥尔吉,而是保罗,更确切一点儿,从一号起我就是上等兵巴德利·保罗。大尉同志,请牢记这点。”
“我尽量记住,”阿法纳西耶夫注视着上等兵说:“亲爱的保罗,我们大家都很想你和你的鲜鱼汤,都忘了它的味道了。”
“打完仗,到我们贝加尔湖来吧,我给您煮鱼汤,喝了,您一辈子也忘不了。而现在,谢苗·伊万诺维奇,我要和您单独谈一谈。”
“对他们,我没什么可保密的。”大尉向护林员和季亚乌尔点了点头。
“可我和季莫费·扎哈罗维奇可有向你们保密的,”季亚乌尔说了句笑话,便和特罗菲莫夫一起消失在门外。
“好啦,来吧,保罗,开门见山地讲讲你那儿的情况,别让他们在门外等久了。”
“让他们吸吸新鲜空气,这有好处。现在请允许我报告:我受命迎接您并把您安置到‘莱比锡’饭店的第五层,套间我已订好并看过,有三个房间,设备齐全,非常漂亮。按照官衔,您还应有副官。”
“这种糟心事,鬼才能说清楚。”
“您这是指什么讲?”雷巴克莫名其妙地问.
“我指的是,我们现在要当心,别叫人把盖世太保的暗探或党卫军分子冒充副官塞给我。”
“当然,最好是用我们自己人担任这个角色。”
“以我的官衔又新上任,几乎不可能马上做到这点。干上一阵子,站住了脚,情况熟了,在适当时机尽量换上自己人。”
“看来,这是对的,”雷巴克表示赞同。“您的顶头上司韦泽·吉别尔特上校认为:您应在一昼夜后乘柏林来的列车进城。”
“韦泽收到我要到达的电报了吗?”
“对此我一无所知。但上校亲口对我说过下面的话:‘上等兵保罗,火车早晨六点钟到,可我感到不舒服,指派你到车站去接赖斯纳大尉,把他送进城,安顿在旅馆里,在餐厅定餐,十点钟向我报告。’我从韦泽和他的副官谈话中得知,他要亲自乘车前往您处以表敬意,并和您共进早餐。不知为什么,他认为您阔极了,而且有很大的靠山。”
“你打算怎么把我送进城?”
“我是乘‘海军上将’牌汽车来接您的,我和特罗菲莫夫把车停在公路附近,当然,伪装得很好。”
“不会被发现吧?”
“我想不会,现在黑咕隆咚的,而且还有戈罗霍夫分队的小伙子们守护着它。”
“他们怎么到那儿去了?”
“这个问题最好由季亚乌尔和特罗菲莫夫来回答。这是他们安排的。我的任务是送您进城。我带来一份给您个人的文件,是出发前马特维·叶戈罗维奇交给我的。他从谁那儿收到的,我不知道。我想,里面有您要了解的全部情况。”
“你怎么拖到现在才拿出来?”
“我想按次序来,别漏掉什么。”雷巴克解开军大衣扣,从里面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文件袋,放在阿法纳西耶夫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打开手提箱,去取军服。
“大尉先生!请您穿上。”
阿法纳西耶夫瞥了一眼德国军服和带肩章的军大衣,皱着眉头说:“把这张皮收起来,我在汽车里换上,不然沿途自己人会象打沙鸡一样打我们。”
雷巴克关上了手提箱,等着。阿法纳西耶夫拆开公文袋,把里面的字条读了两遍,然后离开桌子,走近小铁炉子,把字条、公文袋扔了进去,点着了,很快被火舌吞噬。当亲眼看见文件烧完时,大尉口到桌旁,仔细地察看捎来的证明文件,用一年的公务火车票,领取行李的票据和发运行李的明细单。用这种火车票可乘坐德国和德军占领区的任何旅客列车。乘车卡上注明的是柏林快车第七号软席车厢,第四包房。
“我们在柏林的同志真行,干得漂亮,‘浮士德’也没食言,所有手续都按德国人的准确性办理的。”阿法纳西耶夫把火车票、行李票和乘车卡递给上等兵:“格奥尔吉,好好记住,你是从哪节车厢、第几包房把我的提箱拎出来的,并尽可能和汽车司机一起领取其余行李。”
“检查时是否需要出示证件?”上等兵问。
阿法纳西耶夫点头表示同意。
“别担心,我会把一切做得无可指摘。我想,您会对我满意的。”
“走着瞧吧,”阿法纳西耶夫答道。他沉默片刻,思索了一下问道:“我们是否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还有漏掉的吗?”
“现在看来,大概就这些问题了。有些细节路上再谈。”
“那么请同志们进来,要不他们会冻僵的。”
雷巴克瞬间消失在门外,过了几分钟,东尼娅闷闷不乐地走进土屋,季亚乌尔、戈罗霍夫、特罗菲莫夫和“火焰”侦察组的留岛人员跟着进来了。阿法纳西耶夫请大家坐下。
“我的朋友们!我邀你们来告别。我们在一起工作得很好,我当你们的领导感到轻松愉快。我爱你们大家,也知道这种爱是彼此的。今天我将要离开你们——我们每个人都在完成自己的职责和履行义务。党指示我们到哪儿,就到哪儿。我会永远记着你们并尽可能地从城里支援你们。因为我还要走远路,你们中的许多人夜间还要工作,我就在这儿,在我们指挥所的土屋里和你们告别。”阿法纳西耶夫走近东尼娅,亲吻了她排红的面颊,说:“别着急,很快又会和丈夫在一起了,我来帮忙。”
东尼娅眼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你看,真没想到!我真是怎么也没想到。”
东尼娅用手帕擦眼泪。
阿法纳西耶夫依次和侦察员们告别,照俄罗斯的习惯,吻每人三下。
他走到季亚乌尔面前时,上尉拦住他说:“不,这样不合适,大尉同志。现在在这儿我是代理组长,而戈罗霍夫中尉就象是警备司令,因此按章程,照一切成文和不成文的规矩,我们得送您到岸边,在那儿再告别。”
“理由充分,我不反对。”阿法纳后耶夫穿上短皮袄,戴上护耳帽,把德国自动枪往肩上一特说:“好啦,祝你们平安,我的朋友!”便向门口走去。
季亚乌尔上尉转过身,对惆怅的侦察员们吩咐道:“各就各位,各自去干自己的事吧,没有事的就休息。”
季亚乌尔和戈罗霍夫在狭谷的斜坡分赶上了大尉。
“好了,大尉同志,请同他们告别吧,”护林员口气坚决地说:“往后就是我的管辖范围了。”
大尉看了看季亚乌尔和戈罗霍夫,两手一摊:“听到了吧,这儿我不是主人了。”
阿法纳西耶夫紧紧拥抱了季亚乌尔,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坚持住,朋友,要当心。如果我那儿一帆风顺,一定要你来,不会失信。”
“谢谢,大尉同志,我尽力不辜负您的信任。”
同戈罗霍夫告别时,阿法纳西耶夫请求说:“见到老尼古拉耶夫,转达我的问候,让他管管儿子,他的孩子胆子过大,如果教一教,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侦察员。”
“一定转达,”戈罗霍夫应允道,从地上拿起拴在松树的粗大树干上垂到狭谷中的绳索。
特罗菲莫夫抓住它,向下走,把绳子另一端系紧后,悄悄地说:“没问题了。”
阿法纳西耶夫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镀镍的手枪,交给季亚乌尔:“拿去留个纪念,这还是我被派到敌后之前,根据国防人民委员会命令得到的奖品。”
“对我来说,这是珍贵的礼物,谢苗。伊万诺维奇,它使我牢记肩负的重大责任,”上尉说着,把手枪藏在军用挂包里。
阿法纳西耶夫抓住绳子,开始往下走。最后走近狭谷的是雷巴克,他往下瞅了瞅,不满意地说:“还算是秘密工作者给我们选的路线──从这儿一下子就能摔下去。夜晚,连登山运动员也不会爬这样的悬崖峭壁。”他唠叨着,向黑暗中走去。
“但是保险,”戈罗霍夫中尉接着冲他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用绳子往下放手提箱。
送行的人们还仁立在高耸的湖岸上,瞅着黑黢黢的狭谷,谛听着,但除了摇撼树木,把粘在一起的雪团从树上抛向地面的冷风在悲号,什么也听不见。
戈多霍夫从峡谷中拽出绳子,缠好后,扔到松树底下,忧戚地说:“得啦。等也没用。反正什么也看不见。我估计他们已经到了湖中间的什么地方了。”
“要不我们去检查一下你的游击队员在通道上布雷的情况?”季亚乌尔建议道。
戈罗霍夫按了一下手电筒的按钮,蓝荧荧的光照着表盘。
“现在是夜里三点,我的布雷手要在天蒙蒙亮时出来。”
“那我们回营地去,稍微休息一下。明天事情还很多,要把东尼娅送走,自己也要准备出发。”
“走吧。我也很累了,两脚都站不稳,走着路都打磕睡。”
他们向营地走去。季亚乌尔掏出烟盒,抽起烟来,请戈罗霍夫中尉也抽一支,问道:“你是哪儿生人。”
“我是列宁格勒人,和父亲一起在基洛夫工厂干活,我们家是世代钳工。共青团选送我到炮兵学校学习。我们提前半年毕业。我被派到炮团当反坦克炮兵连连长。战争开始时,我在斯摩梭斯克附近,在那儿陷入包围,打到最后一发炮弹,然后就把炮炸掉,我们分成几小股往外突围。一天夜里,在森林中遇见了游击队员,同他们一起来到游击队。就留在那里了。”
“那么你自己的家在哪儿?”
“没来得及成家,战争给耽搁了。有过一个姑娘,娜佳,可我那时胆子太小,不敢求婚,我很爱这个姑娘,但又没勇气对她说。从列宁格勒出发前我到她家告别。看得出,她感到高兴。我在沙发上坐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她,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为什么扯了些在学校里学习时遇到的困难,夜间的训练,战争的威胁。她瞅着我,听着,可是心不在焉。然后站起来,挺不客气地说:‘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你的故事我听腻了,你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去吧。当你变得聪明点儿时再来,’她呼地一声关上门,就从家里跑了出去。通厨房的门稍稍开着,她祖母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走进来,以责备的口吻对我说:‘嘿,中尉,你真笨!得对姑娘谈情说爱,而你老是讲学校。她可不是军校学员哪!’‘谢谢奶奶,’我拿起军帽,跑去找娜佳,可她连个影儿都没了。我给她写了成堆的信,但一封回信也没收到。怎么回事儿?我不晓得。不久战争就爆发了。要是我能活下来的话,会找到她的。”中尉伤心地结束了回忆。
“是的,这是真正的爱情。你放过了这样一个好姑娘!给她写封信,一有机会就转寄到大地去。”他们走到土屋跟前。“那么这样吧,中尉,现在睡觉,十一点见。”季亚乌尔走进土屋,戈罗霍夫匆匆回自己那儿去了。
凌晨,阿法纳西耶夫大尉、雷巴克和特罗菲莫夫走近云杉林。那里停着用针叶树枝和枯树隐蔽起来的“海军上将”牌汽车,有人守卫着。阿法纳西耶夫坐上汽车,换上德军大尉制服,制服上佩带着铁十字章和表明负过伤的绶带。
雷巴克递给他军大衣,用袖子擦了擦高高隆起的军官帽的硬帽檐。阿法纳西耶夫把头发弄平整,戴上军帽。
“穿着这套德国鬼子制服只好挨冻了。”
雷巴克拿起大尉的便装,交给特罗菲莫夫。对阿法纳西耶夫说:“大尉先生!请上车吧!”
阿法纳西耶夫坐在后排座位上,向留下的人们挥了挥手,呼的一声关上车门。游击队员们撤下伪装,汽车猛然向前一冲,在坎坷的道路上颠簸起来。
呼啸的大风在岛上刮了一整夜,清晨突然停息了,把天空低沉的乌云一扫而光。持续多日的阴天之后,第一次出了太阳。在阳光照耀下游击队员们饱经风霜的严峻的脸上露出倦容。戈罗霍夫中尉率领的排在岛屿东岸通道上的布雷工作正在收尾。
他们全神贯注地埋雷,没发觉从森林那边突然出现敌机,向岛子急速飞来。当听到若断若续的引擎声时,飞机已经在格尼洛伊湖的上空了。
“停止工作,全体隐蔽,”传来了命令。
敌机擦着树梢,以超低空飞行掠过岛屿上空。
季亚乌尔被引擎的轰鸣声惊醒,从木床上一跃而起,蹬上毡靴,披上短皮袄,从土屋里奔了出去。看到飞远的敌机,他飞快地向指挥所奔去。
走进屋时,侦察员全部到齐,已作好充分的战斗准备。
季亚乌尔环顾一下大家,镇定自若地说:“同志们!这大概是法西斯在侦察岛上的设施。我们的土屋挖在地里,并被松林和雪掩盖。我想,从空中是看不见的。现在重要的是,别让法西斯发现这里有人,所以中尉同志,”季亚乌尔对卡尔雷舍夫说:“请下命令:让所有人都呆在掩蔽所里,不许任何人在岛上暴露目标。我看,我们这儿有个人,总是往外钻,显示自己胆大,对他要特别看着点儿。”
又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敌机转了个弯,再次从北向南飞去。这样转了几圈,然后升到一定高度,就消失在地平线后边了。
当季亚乌尔从了望所下来时,戈罗霍夫走到他跟前,忐忑不安地说:“费奥多尔、尼古拉耶维奇,这是不祥之兆,得采取紧急措施。”
“通道上埋完雷了吗?”
“现在我去检查一下。”戈罗霍夫健步如飞地向码头走去.他所属排的游击队员在那里工作。
季亚乌尔回到土屋侦察员们的身边,在一段圆木上坐下来,摘下帽子,用手摸摸乌黑蓬松的卷发,然后在土屋里踱了几步,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
“零点之前收拾包装好侦察组的器材、物品,拾掇好个人的行装,检查并准备好武器、滑雪板、衣服、鞋子。一句话,侦察组得作好转移准备。卡尔雷舍夫中尉和侦察员斯莫利亚尼诺夫留在岛上。”
“不能把个别同志留在险境里,还是我们全组都留在岛上。要不敌机还没扇上几下翅膀,我们就要溜之大吉了。”青年侦察员谢苗诺夫说。
季亚乌尔脸红了,冷淡地说:“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总部的命令。你们知道,命令只能无条件执行。所以,在零点前一切准备工作都得按我的命令去完成……”
白昼渐渐逝去,黑夜开始主宰天幕,笼罩大地。在指挥所附近,季亚乌尔遇见了特罗菲莫夫和戈罗霍夫。
中尉报告:“上尉同志,任务完成了,所有从东岸通往岛上的道路都埋设了地雷。下一步还有什么指示?”
“下一步……向导接我们来了。所以你排要迅速做好准备──你们要护送侦察组转移到新基地。按照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指示,卡尔雷舍夫、斯莫利亚尼诺夫和以副排长叶尔马科夫为首的十名游击队员留在岛上。把大部分食品和弹药留给他们。”
“可是‘马克辛’怎么办?我们在路上极其需要它。”
“别舍不得,交给叶尔马科夫。走起来轻便些。在领我们通过的路上,不应该和法西斯匪徒有任何接触,而如果一旦在什么地方碰上了,我们用冲锋枪和手榴弹打退他们。”
“照你的办,尽管,说实话,这种武器我舍不得撒手。”
“以后你回到游击队,可以另得到一挺‘马克辛’。”接着季亚乌尔去准备撤离。
走进指挥所,他把从敌方获得的特别重要的证件、货币、总部给“火焰”侦察组的指令收拾好并装进提箱里,关上后,用个人的印章加了封。然后叫来侦察员兹万诺夫,把提箱交给他,季亚乌尔严肃地说:“斯捷潘,你要用脑袋担保把提箱送到新驻地。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有被捕危险时,不惜任何代价毁掉它。在其他方面,你要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上尉同志,全明白了,”侦察员清楚地回答说。他拎起手提箱的把手,摇了摇头说:“喝,好家伙!够沉的,一个人拎费点儿劲,路远。”
“你可以把它放在滑雪板上,象戈罗霍夫中尉运‘马克辛’那样。得好好动动脑筋,生活中领导不可能事无巨细都给予指示。”
“懂了,”兹万诺夫不好意思地说,双手拎起提箱,快步向门口走去。
一小时后,季亚乌尔见到了东尼娅,把德国身份证、活动经费交给她,指示了一番,让东尼娅同从城里赶来接她的向导认识一下,接着送他们离岛。
回到指挥所,季亚乌尔把在附近村镇居住并协助侦察组的人员的名单交给卡尔雷舍夫,告知如何同他们联系,并将一部分钱和保险柜的钥匙交给了他。说道:“几小时后,你就是岛上的主要负责人,情况复杂,要保持警惕。”
“好吧,”卡尔雷舍夫关上保险箱,于巴巴地答道,他心绪很不好。
季亚乌尔将自己的东西放进背囊,背上军用挂包,把冲锋枪挂在肩上。卡尔雷舍夫托起他的背囊,熄了灯,他们便走出了指挥所。
侦察组出发时,不知是下着潮润的雪,还是雨,顿时浸湿了人们的面孔和衣服,滑雪板的辙迹变得又硬又滑,行进起来缓慢而吃力。
在岛子的北端,他们告别了卡尔雷舍夫、叶尔马科夫和留岛人员。
季亚乌尔瞧了瞧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湖面,又回头望了一眼,向渐渐远去的卡尔雷舍夫和叶尔马科夫挥了挥手,低声说:“喂,特罗菲莫夫,带路吧。”
护林员不厌其详地说明了通过湖面的次序和办法。
“大家都要严格地执行,”季亚乌尔说。
特罗菲莫夫在冰上缓缓滑动着,保持着间距,跟在他后面的是武装警卫队、季亚乌尔、侦察员们,随后就是其余的人。为这长长的行列断后的是季姆卡和戈罗霍夫……
回到营地,卡尔雷舍夫中尉把全体留岛人员召集在指挥所里。大家围着桌子坐下,中尉拧了拧灯芯,土屋里亮了起来。
“喂,怎么打不起精神来了,勇士们?”卡尔雷舍夫正视着每个坐着的人。“我们留下的人少,但正象水兵们说的,我们是穿海魂衫的。为了完成我们面临的任务,需要在这儿坚持十五至二十昼夜。德国人可能会试图攻占该岛。我们要象我们的父辈们迎击敌人那样去迎击他们。”
“我们大家宁愿在战斗中牺牲,也不让法西斯匪徒占领岛子,”叶尔马科夫坚定不移地说。
“我们不一定会死,”坐在卡尔雷舍夫对面的西兰季耶夫笑道。他善于面带笑容谈论严重的形势:“我们好好动动脑子,如果他们闯到岛上来,要想办法把更多的德国人打发到阴曹地府去。”
“对,”倚在门框上的青年机枪手科斯秋克支持他。
卡尔雷舍夫继续说:“西兰季耶夫同志,你说得对:我们死还不是时候——事情多着呢,况且指挥部深信,我和你们会全力以赴模范地完成交给我们的任务。”
“中尉同志,我们一定完成任务!”大家齐声回答。
“我相信,”中尉说,看了看表,补充道:“小伙子们。已经不早了。大家睡觉吧。请斯莫利亚尼诺夫和叶尔马科夫留一下。”
卡尔雷舍夫用暖壶往三个军用茶杯里倒上代用咖啡,对留下的人说:
“有些事还需要商量。”他把杯子推到他们跟前。彼得·伊万诺维奇,”中尉对斯莫利亚尼诺夫说:“对我们来讲,至关重要的是准确无误地了解邻湖村镇的情况:是否有德国部队和警察,紧靠南岸的公路上有何动向。去尼基托夫卡和博加托耶的路你很熟,同‘闪电’和‘甘菊’的联络方法你也知道,所以心中有数。”
“叶尔马科夫同志,请你今夜检查我们的岗哨。我们的人手很紧,清考虑一卞,明天向我报告,在本岛沿岸还有哪些地段应加强防御,埋设地雷,而且我们的地雷够用。”
“我同西兰季耶夫商量一下,战前他在这个岛上办了两年鸭场。明天清晨报告。”
“今天,”卡尔雷舍夫纠正他说。
“请原谅,我都没注意,已经四点了。”
他们俩人走出了土屋。半小时后,卡尔雷舍夫来到斯莫利亚尼诺夫的住处看看。中尉检查了他准备带着上路的证件。
“为了不被德国人和警察发现,要挑僻静的小道走,”卡尔雷舍夫以防万一地提醒道,虽然他明知道这是侦察员的规矩。“转告‘闪电’和‘甘菊’,在我们离岛后,通过秘密联络点与城里的雷巴克保持联系,当我们在新地方稳定下来后,会主动去找他们。暗号照旧。如有被破获的危险时,让他们到游击队去。彼得.伊万诺维奇,你完成这项任务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十昼夜。”
“情况异常紧急,能否在七昼夜内把事办完?”
“我尽力,”侦察员答道。
黎明时分,斯莫利亚尼诺夫滑雪越过格尼洛伊湖。卡尔雷舍夫送他到岸边后,回到自已住处,脱去短上衣,解下挂着手枪的宽皮带,放在枕头底下,穿着毡靴躺在铺板上,很快就睡着了。
“中尉同志,敌机又在岛子上空盘旋!”卡尔雷舍夫跳起来,叶尔马科夫站在他面前说,“这次敌机不仅是进行侦察,而且向岛上扫射。已经把过去的捕鱼作业队的房子打着了,象火把一样在燃烧。”
“转告大家,掩蔽起来。你上了望所,注意监视塔边,当心,别让法西斯匪徒在飞机掩护下冲上岛来。我现在穿上衣服,就到你那儿去。”
“是!”叶尔马科夫拿起桌上的望远镜,跑出指挥所。
第十一章 “用战斗进行侦察”
党卫军旅长奥托·克兰茨走进突击部队司令冯·霍论上将办公室时,他正和部队参谋长肯佩中将俯身在看铺在大桌子上的地图,修改参谋部派出的作为进攻第一梯队的部队标志,更准确地划定其行动地区和分界线。
冯·霍伦不再看地图,直起身子,神气十足地回答了旅长的问候,他注视克兰茨片刻后说:“旅长,我看你喜形于色。毫无疑问,俄国人的侦察组攥在你的手心里了。”
奥托·克兰茨马上回答道:“已经派我的副手、反间谍老手、党卫军冲锋队军旗长魏德曼率讨伐队前去搜捕侦察组和寻找冯·迪特里希上校。静候佳音吧,我相信这不会太久了。”
“奥托,什么事使你过早地高兴呢?”冯·霍伦又问。
“司令官先生,今天夜里我们老练的特工‘易北河’越过战线来到我们这里。他还是战争开始前被派到俄国人那儿去的。他带来了有关莫斯科的情况和俄国人为保卫自己的首都采取的措施的情报。”
“噢,这挺有意思,特别是现在,当对莫斯科发起第二阶段进攻的准备工作接近完成的时候,”冯·霍伦活跃起来。
奥托·克兰茨麻利地打开公事包,从中取出一个薄纸夹,打开并放在司令官面前的桌上。
冯·霍伦请克兰茨、肯佩坐在桌旁,戴上眼镜,读起来:
遇被敌捕获危险时
销毁。
特别重要,索引二号。
签收人:党卫军旅长
奥托·克兰茨
特工“易北河”的报告
报告:为防守莫斯科,俄国人建起两条战线:朱可夫大将指挥的西方战线和科涅夫上将指挥的加里宁战线。
查明:西方战线由第5、第16、第33、第43、第49、多瓦托尔将军的骑兵集群、第16、第18、第78、第316师、近卫第1军、坦克第23、第27、第28旅组成。组编了一个突击部队和十个军.加里宁战线上已侦知的部队有:第30和第50军,别洛夫的骑兵集群和第229、第239、第413师。
国防委员会决议从十月二十日起在莫斯科及其周围地区实行特别戒严。为响应党中央和莫斯科市委关于保卫莫斯科、把敌人消灭在城下的号召,莫斯科人正在把莫斯科、郊区和进入该城的通道变为难于攻克的要塞。共产党员发动了包括妇女、老人和少年的几十万人去修筑防御工事。环绕着莫斯科有反坦克壕、崖壁、带交通道的战壕、凿在地上的铁轨、工字钢梁、防坦克阻塞栅、球形钢丝网、永久火力点和临时火力点。在战略要道上,出现了坚固的街垒与工程掩体,反坦克炮、迫击炮装置和机关枪案形成强有力的防御网。障碍汽球,设在广场与建筑物顶上的大炮和机枪阵地以及集中于莫斯科以东机场上的大量战斗机从空中掩护着莫斯科。
载有军队,武器和弹药的军用列车从远东、西伯利亚、乌拉尔、中亚和高加索昼夜不停,以最快的迅速源源不断地开来。轰炸机和强击机争先恐后地飞往莫斯科。由志愿兵组成了义勇师,共产党员、共青团员滑雪营,侦察行动小组纷纷建立。所有工厂,甚至小车间都在生产武器、弹药、修理坦克、装甲汽车、飞机和大炮。
在莫斯科和四郊秩序井然。莫斯科面临的危胁使城市居民团结起来.莫斯科人每天工作十二至十五小时,有时就整天整夜不出工厂。他们都狂热地相信苏联必胜。莫斯科到处张贴着巨幅宣传画,上面用大字写道:
你报名当志愿军了吗?
祖国-母亲召唤你去建立功绩!
宁作英雄的寡妇,不作懦夫的妻子!
叔叔,消灭法西斯!
内务人民委员部逮捕每个形迹可疑的或心怀不满的人,并把他们关进卢宾卡监狱。
我们人的工作条件极其艰难。两周前肃反人员逮捕了我们两名特工人员,第三个在拘捕的对射中被打死。当时他正在房顶上给我轰炸机发信号。在基辅火车站,我们两个秘密特工在向运载弹药的车厢下放置炸药时当场就擒。在地铁“马雅可夫斯基站”检查身份证时拘捕了阿勃卡尔秘密组织2号头目克鲁格少校。
因工作严重失利和联络被破坏,站长指派情报员“易北河”越过战线到保安处汇报已获情报。上述材料系亲眼所见,是通过秘密特工人员以及不引人注意地向苏联公民打听到的。
读完报告,冯·霍伦站起身,吸着烟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然后走近奥托·克兰茨,说:“队长!你的特工人员的情报很有意思。它讲明了我们的敌人在莫斯科干些什么,可是非常象有意提供的假情报。是不是肃反人员在我们进攻前夕把这些情报特意塞给你的这个间谍来影响我们的指挥部,以延缓我军进攻,为他们自已赢得时间……”
一阵长久的沉默。
奥托·克兰茨脸红了,神经质地搓着手,说道:“司令官先生!‘易北河’的情报和我们从其他特工人员获得的材料及战俘的供词是相符的。”
“你们的‘易北河’到底是什么人?俄国人的叛徒还是内务人民委员部打进来的奸细?”冯·霍伦更恼火了,问道。
“不是的。”奥托·克兰茨冷静地说,“‘易北河’是我们的军事侦察人员,巴伐利亚人。”
“他没有投靠俄国人吗?”
“我想不会。他忠于元首,经受过多次考验,在巴伐利亚有自己的住宅、咖啡馆和家庭。”
冯·霍他在桌旁坐下,抽起了雪茄,吐着烟雾,低语道:“如果相信‘易北河’,就是说俄国人给我们准备了一个硬核桃。”随后他又猛地站起来,大声说:“诸位!现在世界上还没有德国武装力量啃不动的核桃吧!”肯佩和奥托·克兰茨脸上露出了笑容。冯,霍伦用冷峻的目光扫了克兰茨一眼,问:“旅长,你还把这份情报给谁送去了?”
“除您以外,还拍发给党卫军首领希姆莱。”
冯·霍伦不满地皱起眉头,吩咐道:“立即给‘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官冯·包克元帅和阿勃韦尔的卡纳里斯拍发一份。”
“遵命,司令官先生。”奥托·克兰茨与将军们告辞,走出办公室。
冯·霍伦坐在安乐椅上,沉思着,然后把目光移向肯佩,问道:“埃里希!对‘易北河’的情报你是怎么看的?”
“昨天早晨,我们收到阿勃韦尔的关于在西方战线上重新出现苏联几个军和几个师的情况报告。我翻阅了一遍并让参谋部的军官把它们标在作战地图上。就我记忆,‘易北河’指出的某些部队那上边也提到了。”
“埃里希,你是想说:‘易北河’可以相信,对不对?”
“我认为,我们对敌人了解得还不够,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们估计不足。夺取莫斯科之战要求我们和整个‘中央’集团军群作大量的艰苦工作和付出巨大牺牲。正象您本人多次说过的那样——俄国人要与阵地共存亡。我们只能踏着他们和我们自己人的尸体冲进莫斯科。对此我们得有所准备,并预先冷静地考虑到这一切。”
“埃里希,你对我们的胜利缺乏信心!”
“司令官先生,我和您一样确信莫斯科将被我军占领。但是要考虑到红军作战的顽强性,为了这个胜利我们不得不付出高昂的代价。今天,我们的‘德国党卫’师以战斗队形在上空飞行,一架俄国战斗机同五架‘梅塞尔施密特’交战,击落了其中两架。当弹药用尽时,对方用冲撞的办法击坏了第三架飞机的尾部。当飞机着起火来时,飞行员不是试图往回飞和跳伞,而是驾着被火舌包围的飞机向开往前线的坦克和运载弹药与燃料的汽车纵队俯冲过去。他自己死了,但也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当然,这是共产党员,狂热的信徒。我想,这样的人何止一个。”
“不,这样的俄国人不多,”冯·霍伦反驳说。
“但愿莫斯科城下这种人不要太多。”
“‘走着瞧吧’,我想俄国谚语是这样说的。”冯·霍伦戴上眼镜,走到作战地图跟前,留心地看了看用黑色粗笔在上面划出的弯弯曲曲的前线和他项集团军各部队分布的标志。肯佩也走近地图。冯·霍伦向他转过身来说:“大概在某种程度上你是对的。我们确实需要知道敌人的一切。难道我和你了解叶尔莫拉耶夫将军集团军的详情吗?”
“我们弄清了他的部队在第一条防线上的布署,”肯佩回答说。
“但他的后方在干什么呢?他有多少后备队?多少个团?俄国人称作‘卡秋莎’的火箭炮有多少?战场上他有什么样的空军掩护部队?对这些和其他问题,我和你应有十分准确的答案。为此不要舍不得人力和经费,每天夜里都要派我们的侦察员到他的后方去抓‘舌头’。如果需要,用战斗进行侦察。简单说来,就是去做你认为需要做的一切,我给你充分的自由,只要在我们进攻开始前向我提交关于叶尔莫拉耶夫集团军的全面详尽的情报。”
“遵命,”肯佩答道,他明白:集团军司令官的接见结束了,便匆匆向门口走去。
剩下冯·霍伦独自一人,他把副官海德里希中校叫来说:“卡尔,生起壁炉来,我有点儿发冷。”
“司令官先生,早就该睡觉了,现在已是零点四十五分。我去铺床,让施泰伦大夫给您用药水擦擦身子,您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好吧。”冯·霍伦打开酒柜,斟上法国白兰地,喝了几口。抽着雪茄,向卧室走去。
第十二章 政委的幸福
特务团政委阿利耶夫大尉抵达莫斯科后头一件事是见红军总政治部领导,向他们详细汇报了姆伦斯基少校领导的特务支队在敌后的活动和团的组建过程。随后他与干部处商定了营和连政工人员的任命,领取了在敌后印刷报纸和传单的小型机器,并将它运往部队。现在,他瞅了瞅表,便乘车向库尔斯基车站疾驰而去。他去迎接妻子和儿子,他们应他的召唤,坐从巴库开来的火车就要到达莫斯科了。
制动器哧地一响,“嘎斯”在车站跟前停了下来,阿利耶夫从汽车里出来,激动地向月台走去。火车徐徐地开进站,阿利耶夫向第7号车厢奔去。火车猛地向前一冲,然后渐渐地停住了。列车员打开车门,阿利耶夫就看见了儿子。孩子跳了起来,越过阶梯,直扑向父亲的怀抱,把脸贴到他的面颊上。
“爸爸,爸爸,我亲爱的!”
阿利耶夫热烈地吻遍儿子的脸,附耳絮语:“你长得真快呀,小儿子,长高了,快撵上我了。”看见来到车门前的妻子,他轻轻放下儿子,扶她下到月台上。
古利娜拉用象齐墩果似的又黑又大的眼睛困乏地瞧了瞧丈夫,伸出结实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亲吻着他风尘仆仆的面颊,疲惫地说:“我终于见到你了!”豆粒般的泪珠顺着她的双颊滚下。
“你怎么啦,古利娜拉,我亲爱的,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嘛!在一起,你却要哭。”
古利娜拉透过泪水嫣然一笑。
旅客基本上都是指挥员和红军战士,从他们旁边走过,可古利娜拉若无旁人似地偎依在丈夫身旁,不停地亲吻他。
奥克塔伊拉着她的大衣袖子,大声说:“妈妈!别哭了,我不喜欢你哭,再说,我已经冻僵了。”
“连哭个够都不让,真不知你们是些什么人。”古利娜拉用手帕很快地擦干眼泪,拉起奥克塔伊的手:“走,走,小儿子,不然的话,你这个南方的苗儿很快就会感冒的。”
他们向汽车走去。一小时后,都已经坐在招待所的房间里了,喝着茶交谈着。古利娜拉拿出东方甜食给丈夫吃,告诉他:艾哈迈德也很想来,但是工厂收到紧急定货,为了不叫自己所在的支前突击队为难,没好意思向领导请假。
“咱们的艾哈迈德真行。完全是个大孩子了。你知道,他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他的相片上了光荣榜。”
“他在工厂干什么?他不是还没满十六岁吗!”
“安装飞机炸弹和重型炮弹!我们那儿,孩子们完成定额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收到紧急定货时,几天几宿都不离开工厂,不着家。我们的艾哈迈德也是一样。你想象不到我们的孩子们成了怎样的人。要是你更经常地给我们写信,我们就可以安心一些。我们非常想念你,哈桑。”古利挪拉又贴近丈夫,抓住他的双手不放,仿佛怕失去似的。
“古利娜拉,我不能再多写了。你也知道我在哪儿。”
“当然知道。可是哪怕只写上两句话:‘活着和健康。’”
哈桑·阿利耶夫抚摩着妻子的肩说:“所以,就见面了!”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妻子,担心地问:“古利娜拉,你的样子疲惫不堪,是不是病啦?要不要请医生给你看看?”
“你也好象是从阴间回来的:瘦得皮包骨头。”
“要是骨头在,肉就会长起来,”阿利耶夫笑道。
古利娜拉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从丈夫背后绕过来,用手臂搂住他那瘦削的肩。
“哈桑!你别为我们着急。我健康,只是有些疲乏,这没什么,现在谁不疲乏呢?我们过得不比别人差。奥克塔伊又读书又帮我操持家务。和大伙儿一样,我们靠定量配给生活。我和艾哈迈德拿的是工人配给证,奥克塔伊是受扶养的配给证。我这副样子更多的是由于心境不好。我为你担心。安葬了妈妈,你还不知道这件事。而两周前又收到了父亲的死亡通知书——他在列宁格勒城下牺牲了。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哈桑?”她瞅了瞅丈夫的眼睛。
“不知道还要多久,但会结束的。相信我,很快我们就会把敌人赶走。你先和奥克塔伊去洗洗,歇一歇,我到食堂去,给你们弄些热饭菜来。”
“也许不必啦?我随身带了些食品,我想,够咱们全家吃两、三天的。”
“先保存起来,我们请支队的同志们吃。”
古利娜拉赞同地点点头。
没过一小时,哈桑·阿利耶维奇和司机一同回到房间来了。司机把铝制手提饭盒放在桌上,拿出一个黑麦面包就到走廊里去了。
阿利耶夫切开面包,把红甜菜汤分倒在军用大碗里。放上铝勺,说:“趁热吃吧。”古利娜拉瞅了瞅大碗,就发现给她倒的多了些。她不声不响地从自己碗里倒出一半给丈夫。
奥克塔伊很快就喝完红甜菜汤,吃完煎土豆饼,把水果汁喝个净光,然后摸着肚子说:
“好啦,爸爸,谢谢你喂饱了我的肚子。”他瞧了瞧母亲,毅然宣称道:“现在我也要和爸爸到前方去打击法西斯。”接着又说:“他们吃的这么好啊!”
母亲和父亲苦笑了一下。
哈桑·阿利耶维奇说:“要打仗,你的个头儿还不够高,路上累了,去睡一会儿”
“象这样吃饱饭,我就会长得快,”奥克塔伊说着走向卧室。
阿利耶夫用手轻轻地抚弄一下妻子蓬送鬈曲,辫结在一起的灰发,摸摸她脑后编得很紧的发辫,温存地亲了亲妻子的脸颊,低声说:“古利娜拉,你也要休息一下。”
“不,哈桑!我和你还没谈够,一肚子话还没都倒出来。”她走近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一件新的黑色高加索毡斗篷,抖搂一下,披在丈夫肩上,把带红顶子的灰色卷毛羔皮帽扣在他的头上,笑着说:“你看,现在你是个真正的哥萨克!”
阿利耶夫照了照镜子:“虽说不是制服样式,但在敌后这是不可缺少的东西,挺漂亮,主要是暖和。谢谢你,我的心肝儿。让我好好吻吻你,亲爱的。”他亲吻她那润湿的嘴唇、面颊和脖子。
“哈桑,别再亲啦,不然明天满脸都是斑痕,在奥克塔伊和大家面前多难为情。”
阿利耶夫把妻子从怀里放开。
“你在我跟前还是象年轻时那样羞答答的……你这是从哪儿弄来这么讲究的服装?”
“夏天我和奥克塔伊到农村的亲戚那儿去了一周。在那儿熬了几罐果酱,买了细绵羊毛,随后就和你的伯父济亚一起擀制毡斗篷。他原来是个行家。”
“是的,战前他给哥萨克和牧人做斗篷,同时还接受过剧院和舞蹈团的订货。”
“今年秋天根据他的建议建立了劳动组合,弄到了机床,招收了工匠,现在在为前方生产毡斗篷。”
“要是我没弄错,他都八十出头了吧。”
“秋天他满八十五岁了,可是从外貌看不显老。他叫我替他好好问候你。他说:‘干到胜利,再去安息。’”
“转告伯父,我很感谢他,让他一定等到我回去。”
“一定转告,哈桑,我会转告的。”古利挪拉从手提箱里取出毛袜子和结实的牛犊皮靴。“这是里海石油工作者给你的礼物。拿着吧,是不透水的。”
“你到阿尔乔马岛油田去过啦?”
“是的,去看望了哥哥。他患了感冒。还是在妈妈得病以前,我和妈妈买了船票,星期天去探望了他。当石油工人知道我们到了,你那个作业队的全体同志都到我们宿舍里来了。详细打听你和你们支队的情况,并问候你们,要我告诉你:你原先的作业队就是在九级风暴中都超额完成任务。当得知我准备来看望你时,为你拎来了这双不透水的靴子,请我转交给你,不让你的脚挨冻。”
“真是好样的。还记得我,是啊,我可不止一次地训斥过他们中的一些人。”
“不光记得,还等着你战后回自已的作业队哪。在他们俱乐部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你的照片。油田你现在可认不出来,了。那儿发展成一个完整的城市。高架桥远远地在海上向四面八方伸展,井架呈新月形环绕着岛子。石油工作者日以继夜地打新钻井,建设,建设着…你看见了吧,哈桑,我们也在努力工作,不甘落在你们的后面。”
“看到了,看到了,而且全都知道,我亲爱的。”
这时有人敲门,阿利耶夫喊了一声:“请进!”
阿利耶夫的传令员格罗莫夫中士走了进来。
“政委同志!特务团团长姆伦斯基少校请您今天下午两点去谈话。我们在第一道大门;在汽车里等您。”
阿利耶夫看了看表说:“好,我过一刻钟去。”
当中士消失在门外后,阿利耶夫抱歉地对妻子说。
“亲爱的,对不起,我照应不了你们了。有公事,可能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第十三章 “骑士剑”行动
军旗长阿尔弗雷德·魏德曼是慕尼黑一爿不大的服饰用品商店老板的儿子和唯一的继承人。他已经在汉堡城的帝国盖世太保部门供职十年,是特别重要案件的侦查长。
单调的工作、职务上缓慢的晋升,与顶头上司错综复杂的关系,父亲和妻子经常责备他在生活中的庸碌无能,这一切都激起了他的愁思和忿满。遇到这种时候,他便以奉召承办紧急公务为借口从家里出来,到郊外别墅,自己的情妇,已上了年纪,但非常富有的,玛尔塔那里去,同她坐在陈设奢华的客厅里,在炉火正旺的壁炉旁,小口小口地喝着加法国白兰地的黑咖啡。他心驰神往的是厚禄高官。此刻,阿尔弗雷德越来越感到现在是他的黄金时代,他不能呆在这使他不快的后方城市里混日子。
玛尔塔不喜欢阿尔弗雷德的沉思默想、漫不经心和健忘,但她认为这都是繁重的业务所导致的。
当德军占领法国后,魏德曼毫不犹豫地打了报告,申请派他去巴黎工作。
盖世太保的处长很乐意地放走了这位懈怠的军官,顾及到他与非常有势力和富有的太太的关系,给他写了一封极好的推荐信。魏德曼不久被任命为里昂市盖世太保的副处长,并取得了党卫军冲锋队大队长的头衔。在里昂他开始致力于消灭抵抗运动参加者,特别是共产党员.他明白:这正好给了他在这种人人都互相倾轧无保障的生活中取胜的机会。他并没有弄错,不久德茨曼由于供职勤勉,被授予“铁十字勋章”。
法西斯军队刚一进攻俄国,当时已有与共产主义分子斗争的丰富经验的魏德曼就被授予军旗长的官衔,委任为冯·霍伦将军突击部队保安处副处长并被派往东线。
不久,在俄国围剿一股游击队时,他手部受了伤。此时,他开始明白:从今后在他面前不再是一条铺满玫瑰花的阳光大道。
魏德曼害怕在俄国掉脑袋。不再在俄国的森林里和沼地上窜来窜去。他派人跟踪并捕获联络员,弄清游击队的驻地。围歼并消灭他们。当魏德曼还没受到惩罚时,他就向自己的上司建议由别人来从事这种冒险的事情。
就在昨天,使他感到突如其来的是,奥托·克兰茨旅长委派他亲自出马采取行动消灭俄国侦察组。这个侦察组把巢穴建在格尼洛伊湖湖心的荒岛上,并在冯·霍伦将军部队的大后方律无忌惮的活动。
魏德曼立刻明自了,这是拿他的威信、个人的声望和安全孤注一掷。他通过有影响的人物,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接受这个任务,但是克兰茨执意不改变主意。魏德曼明白了:逃避执行这项任务是办不到的,于是他就狂热地展开了暗号为“骑士剑”的围剿行动的准备。
党卫军冲锋队军旗长魏德曼把自己看作是同游击运动和苏联地下活动作斗争的大专家,他决定吸收年轻的盖世太保分子和保安队、党卫军的军官参加这次军事行动。他认为,这使他一举两得。实际参战的主要重担不落在他的身上,并可显出他对大日尔曼的未来——它的年轻国民的关心。这些年轻人将成为他的学生。
“你巧妙安排的军事行动,”旅长奥托·克兰茨向他保证说:“会得到‘中央’集团军群突击部队司令官冯·霍伦上将和柏林方面的应有评价,在你面前是一条加官晋级的阳光大道。”
“也好,看来值得去冒险,”听着顶头上司送行的话,魏德曼思忖道。他认为自己早就该担任比现在地位更高的职务,并急不可奈地等着克兰茨推荐提升他。
告别时,魏德曼满有把握地说:
“我的旅长,请相信,两周后,俄国侦察组将攥在您的手心里了。”
“俄国谚语说:‘到了秋天鸡雏才能算数,’就让我们在军事行动之后再作结论吧,”旅长冷淡地答道,走出办公室。
阿尔弗雷德蔫了——长官的语气使他很不痛快。
当他的副官走进来时,魏德曼把烟卷掷进烟灰缸里,问道:“库尔特,你知道吗,我们的旅长还会用俄国的谚语作比喻?就是要这样研究敌人,”他冷嘲热讽地说。
“他在效仿冯·霍伦,”副官答道。
“看到了吧,当红色侦察员要落在我的口袋里时,他是多么忌妒我。”
“他就是现在也在忌妒您:您的相好是位腰缠万贯的太太。”
“他从哪儿知道的?”
“今天玛尔塔又给您邮来一个大包裹和五千马克。当我取这些东西时,旅长走进了邮电局。看见我,他问道:‘难道阿尔弗雷德的父母这么富有?’我凭一时头脑发热,脱口而出:‘这是他的情人在讨他的欢心!’‘真走好运,’克兰茨说完便向邮电局局长走去。”
“糊涂虫,谁让你多嘴多舌的!我没有义务向他报告钱是从哪儿来的。”
“军旗长,请宽恕我,我实在想逗逗咱们亲爱的奥托。有关这件事任何时候对任何人再也只字不提了。”
魏德曼口气缓和一些,又问道:“你是说,因为我有这样的情人,他忌妒了?”
“是的,不怀好意的忌妒,当看到我把钱放进皮包,他气得脸色都发青。”
阿尔弗雷德笑道:“库尔特,今天就把寄给玛尔塔的俄国皮毛准备好,在太太面前也不能欠情。”
“是,军旗长先生,”库尔特说着把军大衣递给魏德曼,和他一齐走出办公室。
就在当天,冯·霍伦将军使魏德曼如愿以偿;把一个摩托化步兵师、一个党卫军营、二十个“布兰登堡──800”特务师的亡命徒和两架侦察机拨归他指挥。为使这次军事行动不走露风声,魏德曼决定不吸收当地居民出身的警察和特务参加,整个行动由德军担负。
在对森林、格尼洛伊湖邻近地带和通往湖心的小路进行仔细的全面侦察后,夜间,卷起了暴风雪,魏德曼带领所属部队,抄近路向格尼洛伊湖进发,切断了通往该湖的道路和小径,测量了冰的厚度,并开始侦察通向岛屿的道路和岛屿本身。
特罗菲莫夫把‘火焰’侦察组领到游击队根据地所在的林间小路上,和侦察员们告别说:“你们自己到游击队去吧,我该回家了。我的玛丽娅,恐怕是等得着急了——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大林子里还害着病哪。”
季亚乌尔热忱地握了握护林员的手。他很快就走远了。
刮着凛烈的寒风,雪花扑面而来,使眼睛难以睁开。特罗菲莫夫灵活自如地在树木之间穿行,向西南方向滑去。在这样的天气里,他认为自己是安然无恙的。午夜早过了,疲倦困乏,饥肠输输的特罗菲莫夫走到自己的房前,轻轻地敲了敲窗户。
就在这一瞬间,从棚子后面跳出两个党卫军分子,特罗菲莫夫向房子拐角奔去,但当场被人打倒,并解除了武装。翌晨,德国人迫令他跟上滑雪板,带路上岛。特罗菲莫夫吃力地喘息着,磨磨蹭蹭地向岛上行进,时而回顾一下走在他身后的法西斯分子,心里盘算着:怎么向同志们报警,因为岛上留有游击队员和两名侦察员。
“快,快!”一个枯瘦的高个子上尉对他哈喝道。
当离岛还剩四百五十到五百米时,他停住了,装出拿不定主意继续往哪儿走的样子。
上尉用滑雪杖猛击他的脊背和头部,又喊了起来:“快,快,俄国猪猡!”
护林员咬紧牙关,向码头走去。德国人在他后面急急忙忙地滑行着。很快他们和岛子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当岛岸已清晰可见时,特罗菲莫夫突然向右转——他知道那里冰薄,河水刚刚冻住,接着亮开大嗓门喊道:“弟兄们!这是德国人,开枪吧!”接着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护林员和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德国人掉进了冰窟窿里。尾随在后面的人急忙转身躲开冰窟窿,但是冰面在继续破裂。眨眼功夫,水里已经有几十个亡命徒在挣扎。还在冰上的德国人试图搭救他们,开始投绳子,这时,机枪、冲锋枪从岛上啦啦地扫射起来。法西斯分子掉过头,争先恐后地抱头鼠窜,然而得以逃生的只有两人。
因进攻受挫而狂怒的魏德曼在飞机反复扫射岛子后,亲自率布兰登堡分子向岛子扑来,并用党卫军加强进攻力量。
岛上的防卫者一齐开火迎击敌人。法西斯分子作着短距离推进,向前冲锋,冰面上布满了尸体。
游击队员们渐渐减少,力量众寡悬殊。法西斯分子从西西侧翼迂回,进入岛子,从后边打击游击队员们。
卡尔雷舍夫和几个游击队员占据一个环形防御阵地,开始用手榴弹击退进逼的敌人。他用棉衣袖子揩干了脸,瞅了瞅战壕里并肩站着的沙茨科夫和叶尔马科夫——总共剩下他们三个人。
“弟兄们,不能让俄罗斯大地蒙受耻辱!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把德国人引到布雷区,为此我们得冲到岛子北部去,让德国人追击我们,在慌忙中一定会碰上地雷。”
“中尉同志,这些地方我了如指掌,是我和游击队员们在那儿埋的雷,让我打头阵,只是请你们步步紧跟着我,”叶尔马科夫说。
“行,”卡尔雷舍夫应道。
他们还没来得及从战壕里爬出来,就听到:“俄国人,投降吧!”
卡尔雷舍夫转过身——在离他们三十米左右的松树上坐着个德国人,正在用望远镜观看。卡尔雷舍夫瞄准敌人开了枪。德国人不自然地扬了扬手,象麻袋一样掉在地上。
讨伐者再度向战壕猛烈开火。战壕中没有还击。
党卫军们以为游击队员都被消灭了,就挺身站了起来,端着枪戒备地向战壕走去。当他们走到离战壕二十五到三十米的地方时,叶尔马科夫扣了“马克辛”的扳机。第一排讨伐者在机枪的短程扫射下纷纷倒毙,其他的幸存者慌乱地回击了几枪,掉头往回跑去。叶尔马科夫继续向敌人猛烈射击。
“好样的,叶尔马克!”卡尔雷舍夫递给他机枪子弹带,鼓励副排长道。
卡尔雷舍夫转过身来,猛地看见了冲着他的步枪枪口和沙茨科夫那张因仇恨而抽搐变形的脸。一声枪响,副排长松开了机枪枪柄,脸朝下栽到在地上。
“叛徒!”卡尔雷舍夫扔下机枪子弹带盒,就探身去拿冲锋枪。这时沙茨科夫用枪托在他头上用力一击。卡尔雷舍夫倒在战壕里,不省人事。
沙茨科夫急忙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破白布,挂在步枪刺刀上,举到战场上面,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动着,用德语喊叫道:“到我这儿来,到我这儿来,我是德国人。”
看见白旗,听到喊声,魏德曼把两个党卫军叫到自已跟前,命令去侦察一下战壕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党卫军匍匐前进,迅速向战壕爬去。
沙茨科夫抛下武器,举起手来,喊叫着说:“我是德国人!”
德国人满腹狐疑地瞅着他,扑上去,想捆住他的手,但他呵斥他们道:“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马上领我去见长官,我会对他说明一切。”
党卫军彼此对视了一下,问道:“其他人在哪儿?”
“被打死了,你们看,仅有的就是这个畜生,我相信他还活着。”于是他就使足气力用靴子猛踢卡尔雷舍夫。中尉呻吟起来。
“活着!我准备把他作为礼物奉送给你们。真正的苏联侦察员。”
“很好!”又高又瘦的冲锋队班长大声说道。
党卫军抓住卡尔雷舍夫,拖着他在雪地上行进。沙茨科夫在一边急急忙忙地走着。
当沙茨科夫被带到匆匆搭起来的帐篷跟前时,军旗长戴着夹鼻眼镜向他迎面走来,开始用心地端详这只“猎物”。
“投降作俘虏,还说你是德国人。你用什么能证明自已是德国人呢?”
“我是德国军事侦察机关阿勃韦尔的军官加尔特曼·维利,上尉官衔。还是在一九三○年被秘密地派往俄国的。我顺利地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德国人居住的共和国内定居下来,取得合法身份,发展了可靠的关系,成功地完成托付给我的任务。并通过自己的渠道与柏林的侦察中心保持经常的联系。顺便提一句,在柏林比斯马尔克施特拉谢街15号,住着我的亲哥哥加尔特曼·瓦尔特,他是一家大鞋店的老板。我想知道他目前的情况。”
“我们没有工夫研究你的亲属。你能用什么来证明自己隶属于阿勃韦尔?”
沙茨科夫恼怒道:“军旗长,您作为党卫军的高级军官应该明白:在俄国的前线和后方,无论什么时候我也不能把任何说明我与德国军事侦察机关有关的证件带在身边。请问一问柏林,您就会确信,我对您讲的是实话。”
“你是怎么到游击队来的?”
“说来话长了。我过一会儿再对您讲,现在清先给拿些吃的和烧酒来。我冻得够呛,浑身发冷,恐怕是要病了。”
“吃的喝的我们稍等一会儿给你拿来,现在请尽量回答我们的问题,并且尽可能答得完全一些。据我们所知,岛上曾有俄国的侦察组活动,有关侦察组你知道些什么情况?”
沙茨科夫用手掌摩挲了一下宽大而浓密的胡子,回答说:“完全正确。侦察组驻在松树下挖出来的土屋里,土屋被针叶和雪遮盖着。侦察组的头目是阿法纳西耶夫大尉,二十五岁左右,高个儿,有运动员的体格,是个黑发男子,额头高高的,眼睛又大又黑。在其中的一个土屋里设有无线电台,电报员从那儿发报。守岛的游击队员们传说,她的腿受伤了。所以不能到营地以外的地方去发报。”
“组里有多少侦察员?”
“确切的不知道。我们游击队员住在另一些土屋里。侦察员在营地没有全体集合过——经常有一部分人出外执行任务。在一周前的一个夜晚,阿法纳西耶夫到城里去了。究竟到哪儿,我没能打听到,过了两昼夜阿法纳西耶夫的副手季亚乌尔上尉率整个侦察组也开拔了。岛上留下十个游击队员和两名侦察员。他们拚命同你们厮杀。当我们剩下三个人时,我打死了一个,打昏了另一个——卡尔雷舍夫,已经交给你们了。据我观察,他是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及其副手季亚乌尔的亲信。我想,有关侦察组和附近村镇及城里的情报网的情况他全知道,要竭力设法从他嘴里掏出更多的情报,审讯时,我可以给你们当翻译,”
“我们自己的翻译就够用的了。最好还是说说,据你推测,俄国侦察组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他们是夜间走的。”
“有关阿法纳西耶夫你还知过些什么?”
“给侦察组做饭的厨子有一次对我们游击队员说:大尉精通德语,而且是柏林口音。”
“这挺有意思,”魏德曼说。
党卫军冲锋队营长古利马特走进帐篷。
“军旗长!我们的士兵象用篦子梳头似地理遍了全岛,但是再没找到一个活着的侦察员或匪徒。搜查时,在土屋里发现许多地雷、弹药、几支冲锋枪和仔细隐藏在墙里的保险箱。我们的技师和排长正在尽力设法打开它。”。
“那么我们别浪费时间了,让我们来提审被俘的侦察员。要是他能开口,可以弄清许多事情。委托我们的大夫尽快叫他恢复知觉。吩咐士兵砍些干柴和枯枝,在松树下架起篝火。把俄国人拴在筹火上方半米高的树上。如果他执意不招,我们就从下面点火把他燎一燎。我想,那时他就会开口了。你看我的办法怎么样?”
“绝妙的主意!”党卫军走了出去。
魏德曼把疑问的目光转向“大胡子”。
沙茨科夫·加尔特曼答复这个无声的问题时说:“军旗长,您的决定令人钦佩,只是请注意到:卡尔雷舍夫是个老练的侦察员。我怕他甚至死到临头也不会对您说什么。”
军旗长自信地提高了嗓音说:“没有那种折不服的人!”他把冲锋队班长叫来。吩咐道:“把这个跑过来的人领到厨房去,给他吃的,”他自己在副官和警卫的陪同下向被他的士兵“占领”的游击队土屋走去。
医生已使卡尔雷舍夫苏醒过来。现在有两个党卫军的彪形大汉用绳子把他绑在粗大的松树上。血顺着卡尔雷舍夫肮脏、熏黑的脸颊往下淌。军服被撕得稀烂,透过滥楼的衣衫看得见冻得发青的满是血迹、伤痕的肉体。卡尔雷舍夫慢慢地抬起眼睛看着走到他跟前的军旗长。
魏德曼在党卫军给他带来的小折叠椅上舒服地坐下,然后满有把握地问道:“俄国侦察组藏在哪儿?要是你肯做个明智的人,我们保留你的性命。”
卡尔雷舍夫默不作声。
“说吧,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在哪儿?”魏德曼稍许提高了声音,提出第二个问题。
卡尔雷舍夫不回答。突然,剧痛布满了全身,他又昏迷过去。
“大夫!请给他提提神,并注意脉搏,他肚子里装有大量机密!”魏德曼怒气冲冲地叫道:“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从他嘴里把秘密掏出来。”
医生准备好注射器,把药水注入侦察员的静脉,卡尔雷舍夫哆嗦一下,睁大眼睛,苏醒了过来,魏德曼对站在身旁的吉利马特迅速地说道:
“你下达命令,把投奔过来的那个人带到这儿来。我们试试借助他把材料挖出来,顺便也检查一下,他是否真是自称的那种人。同时将他的情况通知奥托·克兰茨,让旅长在柏林方面查一下。”
沙茨科夫·加尔特曼很快就被营长带到审讯地点来。魏德曼瞧了瞧他,高声问道:“这是谁?你认识这个人吗?”
“是的,很了解。这是俄国侦察员卡尔雷舍夫,侦察组组长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代理人。当阿法纳西耶夫离岛后,卡尔雷舍夫留下来接替他。他知道的很多,所以我就尽力设法把这个狂热的信徒活着交给你们。”
卡尔雷舍夫听完沙茨科夫的回答,挺直身子,愤恨地大声喊道:“叛徒!你的罪行将在苏联法庭上受到审判!”
“啊,他开口了。作为开头,这也不错。告诉他。要是他说出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在哪儿和供出侦察组的全部成员,我们保留他的性命,并送他去医院治疗,”魏德曼吩咐道。
沙茨科夫·加尔特曼清了清嗓子,走得离卡尔雷舍夫更近一些。
“年轻人!你知道,我已经老了。在年龄上我可当你的父亲,所以我象对亲生儿子那样好心地劝告你。共产主义分子使你误人迷途,你陷入了困境。你何必为他们的空想去送死呢?战争他们已经打输了。现在你有了救自已命的机会。讲出你所知道的有关阿法纳西耶夫大尉,他的侦察组以及附近村镇里的特工人员的全部情况,现在还为时不晚。”
“犹大!你们休想得到任何口供!消灭法西斯!”
他的话被翻译给军旗长后,魏德曼跑到卡尔雷舍夫跟前,挥手用力地揍了他一记耳光,叫喊道:“土匪,不等你死,我们就要从你嘴里掏出口供来!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和他的侦察组躲在哪儿?”
侦察员缄口不言。
“游击队的根据地在哪里?”
“游击队员没有固定驻地。他们颠覆你们的军用列车,设埋伏,消灭法西斯分子。”
军旗长由于恼恨涨红了脸。
“你,卑鄙的家伙,还打算侮辱我们……营长,请给这个狂人加热,不然他要冻死了。或许,在这之后他会清醒过来的。”
吉利马特把冲锋队班长叫到跟前,命令他燃起篝火。班长把汽油泼在松树下堆放的木柴上,然后把火把凑到跟前。突发的火焰很快地烧到卡尔雷舍夫的身体。黄色的火舌吞没血迹斑斑的衣服,灼痛皮肤,刺鼻的烟雾使眼睛睁不开。
军旗长再次高声问道:“你招供吗?我下令熄灭簧火。”
“消灭法西斯!”
“烧,烧死这个土匪!”魏德曼气势汹汹地,大喊大叫道。冲锋队班长又把汽油浇在篝火上,升腾的火柱吞噬了苏联侦察员的整个身躯。
寒火周围逢集着的军官、党卫军、“布兰登堡-800”特务师的敌兵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苏联侦察员步人永生。
第十四章 法西斯疯狂扑向莫斯科
黎明时分,肯佩中将的电话铃声唤醒了冯·霍伦将军。
“司令官先生!”中将用直线联络电话向他报告道:“刚才收到‘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官冯·包克元帅关于继续向莫斯科进攻的命令。”
冯·霍伦咳嗽几声,说:“今天十八点整,请军、师和独立部队所有指挥官到我的司令部来。”
肯佩看了看表,答道:“我们的时间很紧了,但是天气好,适于飞行,我想,所有的人都会按时到达。”
“早饭后请你拿着命令、战报和在我军进攻地带的我国阵地的空中摄影资料到我这儿来。”
“是,”肯佩回答,放下了听筒。
十点钟,肯佩手里拿着厚纸夹,在两个参谋部军官施拉涅克上校和贝克尔少校陪同下来到冯·霍伦的会客室,同副官打了个招呼,问道:“司令官在自己房间里吗?”
“他在等您。”
肯佩从贝克尔手里拿了一个大公事包。走进办公室。
寒喧几句后,冯·霍伦开始专心阅读参谋长带来的“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关于继续包围和拿下莫斯科的命令。阅读时他几次默默地在地图上更准确地标明自己和敌方部队阵地的位置,然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沉思着,用铅笔在桌面上不时地轻轻敲打几下。肯佩没有打断司令官的思路。他懂得,将军需要决定一项相当艰难的任务。
熟知司令官强烈功名心的肯佩推测到,冯·霍伦思考的不单是如何用武力解决面临的战斗,而是想象着自己如何沐浴在攻陷布尔什维克首都的英雄荣誉的光辉之中。
这个参谋部的老练军官没有弄错。
翻过命令的最后一页,冯·霍伦深深地呼一口气,感叹道:“埃里希,我们处在最伟大的世界性事件的前夜!现在我们,阿利安人在创造历史。按照司令部的命令,我们的集团军将担任主攻任务。在这场极其伟大的,从行星上清除布尔什维克污垢和其他人类渣滓的战役中,我和你起着重要作用。这使我们和我们的同胞充满了喜悦,我们身负重任。”
“是的,我们的先辈们就曾想望过使俄国人屈服。”肯佩插了一句。
“他们没能做到的,由我们——大德意志的子孙,去完成!”冯·霍伦几乎喊了出来,他的眼晴也兴奋得闪闪发亮。“你知道吗,埃里希,连我的埃尔扎今天都祝贺我在不久的将来攻克莫斯科。她对我说:‘克虏伯’康采恩和‘蒂森’商行设立了两种奖金:第一种总计二百万马克,奖给最先冲到莫斯科的军队司令;第二种共计一百万马克,给军队参谋长和副司令各一半。不知为什么,埃尔扎深信不疑,这笔奖金属于我们。让上帝保佑我们得到这些奖金,”冯·霍伦结束道。
“一周前我得知,在英国飞机袭击汉堡时,把我们的别墅整个炸毁,还击沉了停在港内的定期远航的‘俾斯麦’号大客轮。这艘船是我父亲战前从瑞典人那儿买来的。所以倘若现在给我一笔钱,正是时候。”肯佩闷闷不乐地说。
“埃里希,我还不知道你是个船主。”
肯佩倒换着脚站着,回答道:“船主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老埃里希·肯佩。他握有‘汉堡’轮船公司的股票控制额。在这个公司里,我仅是一个股东。我把几乎所有余钱都拿到‘克虏伯父子’的康采恩入股。事实证明这是非常有利可图的事情,因为战争的原故,康采恩的收入难以置信地增长着。司令官先生,要是您有闲钱,我建议您把它入股,最好投到‘克虏伯父子’的康采恩。是的,现在该公司股票价格暴涨。”
“我的埃尔扎是鲁尔钢铁大王的小姐。他把几个冶金公司的股票控制额握在自己手中。现在。钢铁大王过世后,埃尔扎成了财产的继承者。父亲还活着时,把她教成一个精通业务的里手,因此她超过了任何竞争者。我把全部私蓄都投到她的企业里,取得自己的一份收入。”
“就是说,如果您得到‘克虏伯’的奖金,也交给妻子啦?”
冯·霍伦心里盘算着。
“请您考虑到,把全部资本投进一个商号里是很危险的。当它破产的时候,您所有的钱财也就全完了。”
冯·霍伦笑了笑说:“埃里希,你说服了我。看来,我要把奖金投到‘克虏伯’股份公司。好啦,幻想一阵就够了,而现在言归正传吧。”
冯·霍伦在安乐椅上坐得更舒服一些,准备好听取参谋长的报告。
肯佩打开纸夹,读道:
“根据被战俘和投诚者的口供得到证实的敌后特工的情报,俄国人已全面装备和加固了防御地区的前沿阵地。现在正在完成莫查依斯克一线防御阵地的土方和工兵工程,用防坦克桩、球形铁丝网大大加固了这条防线,并调集了炮兵和迫击炮部队。从西伯利亚、中亚和外高加索来的新部队陆续到达西方战线和加里宁战线。其中已侦察到抵达我军进攻地带的有用‘T—34’型和‘KB’重型坦克武装起来的坦克第4和第5旅。昨天夜里,我军侦察队发现两个叫‘卡秋莎’的火箭炮团。”
冯·霍伦脸色阴沉,打断了参谋长的话:“关于这个问题,空军侦察的情况怎么样?”
“它不仅完全证实了我们所据有的材料,还进行了补充侦察,拍下了新部队抵达和卸载的照片。这就是,请您看看吧。”肯佩打开公事包,从里面取出一叠大照片,放到司令官面前的桌子上。
冯·霍伦仔细地瞅了瞅照片,还给参谋长时说:“肯佩,现在我确实相信了,我们战线那边的密探‘易北河’是对的。在夺取莫斯科的会战中,我们不应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请你通过现在在部队驻地的监察员和联络官赶紧再检查一下进攻的准备情况,十七点三十分向我报告。检查坦克、装甲运输车、运输工具的状况和通信联络的可靠性。核实燃料、弹药、食品、白酒的储备量。查明全体人员御寒物品的保障情况。赶紧向‘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发报,请求尽快给我们送来暖和的服装。要考虑到:冬天实际已经来到,天气预报不令人乐观。帝国水文气象站预告说:今年俄国的冬天是多雪和严寒的。所以我们无论如何要尽早拿下莫斯科。
“今天会议前请拟好给军、师和其他大部队全体指挥官的命令,为他们确定具体任务、行动区域和分界线。今天会前,我们大概还会收到‘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关于我集团军面临的具体任务的电报。应当仔细地把前后这两份电报的内容对照一下,看是否相符,否则就会出现以前曾有过的那种情况:总命令中规定的任务具体化时就混乱不清。
“请尽力设法不惜任何代价查清叶尔莫拉耶夫将军指挥所的所在地,组织我们的坦克和自动枪手冲到那儿去。我们要狠狠地教训一顿这个打仗不讲任何规则的无赖汉。我要看见他成为一名战俘。到那个时候再看他如何动作。”
“我们将尽力而为,司令官先生!但是我想预先告诉您,这是个坚硬的核桃。他是个老共产党员、军事干部、西班牙和哈勒欣河战役的参加者,毕业于总参谋部军事学院,他发展全面,通晓德语和法语,出版过战术方面的著作,是个非常刚毅和果敢的将军。在战斗中敢于冒险。象他这种人,您很清楚:与其作可耻的俘虏毋宁去死。”
“肯佩,您这些材料是从哪来的?”
“我从阿勃韦尔得到的。”
“要是开战前,他们就杀死了这些‘叶尔莫拉耶夫’,要比现在塞给我们这么多的材料好得多。如果我获知:叶尔莫拉耶夫死了,那么可以认为,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冯·霍伦结束道,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
肯佩把桌上摊着的战报、照片归拢到一起,放在公事包里,走进了会客室。他把皮包交给贝克尔少校,在警卫的护送下回到自己的住所。为执行司令官的指示,肯佩紧张地工作了一整天。
十七点三十分正,他向冯·霍伦汇报了会议的准备情况和给所有军、师和独立部队发布的继续进攻的命令的内容。
莫斯科时间十八点,军、师和负有专门任务的独立部队的指挥官们聚集在作会议厅用的从前的避弹室里。
冯·霍伦上将在肯佩陪同下最后一个走进来。看见司令官,所有的人墓地跳了起来,向上挥起右手,高声喊道:“嗨!希特勒!”
“嗨!”冯·霍伦兴高采烈地答道,环视了一下大家,说:“先生们,请坐。”
在司令官面前是集团军之花,他的全体最高指挥人员。参战的将军和军官一般都出身于普鲁士王朝军人世家。他们中的许多人已长期在上将的麾下供职,轻松地走过了征服欧洲的战争道路。他们忠于制度,在精神上无条件地服从元首。他们参加反对俄国的战争,并深信不疑,闪击战将给德国带来广袤的生存空间、无数的财富和原料资源,给他们自己带来荣誉和奖赏。
在侵入苏联本土的前夕,他部下的脸庞,一个接一个地在冯·霍伦沉思的目光前经过,这是些急切奔向战场,经验丰富,被精心培养出来的高傲的将军和军官。冯·霍伦试图使自己相信,坐在他面前的人们的情神和情绪依然如故。然而许多人脸上浮现的失望的阴影没能逃过司令官的眼睛──战争出乎意料地拖延下去,对此他们没有准备。
将军们失去往昔的“神态”明显表现出的疲惫和许多人脸上的某种疑虑使冯·霍伦感到痛心。因此他决定不仅对他们面临的战斗任务作详尽的技术性的布置,而且在会议过程中要给指挥官们打打气。
冯·霍伦中断了思考,用坚定的声音说:“军官先生们!我们得到了继续进攻莫斯科的命令。请允许我提醒你们注意一九四一年十月十二日陆军总司令部向‘中央’集团军群下达的1571/41号要求。元首断定,即便是敌人扯起白旗,也不能指望莫斯科投降。根据希特勒这一根本方针,十月十四日‘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颁布了包围莫斯科和歼灭敌人的命令.
“我们集团军受命从一个主要方向组织进攻战。你们有统率军队的本领:我们离俄国的首都已经很近很近了。由于一系列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敌人的顽强抵抗,有必要重新布署部队和用新的兵团补充它们,因而大规模的进攻行动暂时中止。为实现元首的意愿和毁灭莫斯科,这段时间里,我们进行了大量工作,准备新的进攻。现在一切必须的条件已具备,”冯·霍伦讲完话,就让参谋长宣读向莫斯科发起第二阶段进攻的新命令。
肯佩站了起来,把制服拉平整,走到麦克风前,把它调整一下,用雪白的手帕擦拭眼镜,戴上后,从公文袋里取出‘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官冯·包克元帅的命令,读了起来。
肯佩刚念完,冯·霍论就从安乐椅上站起来说:“先生们!当前我们要参加夺取德国的宿敌——俄国人的首都的极其伟大的战役。这不仅是最大的荣誉,而且责任重大。今天会后,你们大家将从肯佩中将那儿得到进攻的命令。在这极为重要的时刻,我们的元首向部队发出号召。我援引其中的一段‘士兵们,你们面前是莫斯科。两年间,大陆上所有的京城都屈服在你们面前……只剩下了莫斯科。要迫使它屈服,让它看看我们军队的力量,我们的军队要从它的广场上通过。莫斯科──这将是战争的终结。你们要去建立无可伦比的丰功伟绩。’先生们,我请你们把这个号召的全文传达到每一个士兵。
“应该通知你们,按照‘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官冯·包克元帅的命令,我们突击部队将在主攻方向发起进攻。为了把俄国人的大炮、迫击炮垒和其他火力点压住,别吝惜炮弹。我们的炮弹足够用。强大的空军将从空中支援和掩护我。们的进攻。
“先生们,我确信:你们将竭尽一切力量最先冲进莫斯科,以便出色地完成你们面临的任务。”
“嗨,希特勒!”,大厅里顿时响起了一股声浪。
“嗨!”冯·霍伦回答道,并在肯佩陪同下走了出去。
参加会议的指挥官刚刚动身返回自己的部队,肯佩又来到冯·霍伦这里。他报告道,根据司令部监察员和联络官的通知,所有军、师和特种部队已全面做好进攻莫斯科的准备。
司令官脸上浮现出笑容,眼睛闪闪发亮,他对报告感到满意,请肯佩在桌旁坐下。有人给他送来了白兰地酒、橙子汁和咖啡。
冯·霍伦饮了一口白兰地,喝起咖啡来,喜形于色地说:“肯佩,让我们为德国军队的胜利干杯!”
“为您干杯,司令官先生!我也和您的埃尔扎一样,相信我们的军队会最先冲到莫斯科。”
“埃里希,感谢您良好的祝愿和对我们胜利的信心……”
十一月十五日拂晓,希特勒分子重新发动了对莫斯科的进攻,主攻加里宁战线的第30军和西线右翼,在绍沙河和捷里亚耶瓦-斯洛博达地区,为突破防线投入了三百多辆坦克,向克林飞驰。
第二天早晨,德军动用了一百五十辆轻型坦克、四百辆中型坦克和两个步兵师,开始从沃洛科拉姆斯基地区向伊斯特拉方向展开攻势。
十一月十八日,转入向莫斯科——图拉方向进攻。为了对付在温纽夫方面活动的苏联步兵第50军第413和第229师,德军投放了坦克第3、第4和第17师。向乌兹洛瓦亚车站和斯大林诺戈尔斯克发起进攻的是古德里安上将的坦克第2集团军的主力,在米哈伊洛夫方面发起进攻的是机械化第47军团。
冯·霍伦动用庞大的军事力量,用炮兵和轰炸机群猛烈轰击叶尔莫拉耶夫将军的部队,为在前次战役中遭到的惨败进行疯狂的报复。
“我们终于要给俄国人上一堂活生生的德国式的军事艺术课,这次是直观教学。他们将领略到该怎么打仗,”冯·霍伦不住地搓着手说。
“司令官先生,我斗胆说几句,俄国人在进行殊死的斗争。他们的炮兵准确地炮击我们的炮垒和其他火力点,飞行员猛烈而有效地轰炸我们的阵地。空中的情况怎么样呢?弹药用完了,一遇到我们的飞机他们就一头撞过来。只有注定死亡的人和宗教狂热病患者才这样于。”
“等着吧,肯佩,不久就会在莫斯科穿上上将制服。”
“司令官先生,正象俄国人所说的:熊没打死,还不能去分皮。为此我们首先需要赢得这次战役的胜利。”
“埃里希,我看你不仅开始研究俄国的历史,而且也研究起俄国的语言来了,”冯·霍伦冷笑了一下:“我还是认为:这已经是注定了的,”他口气强硬地补充了一句。
但是,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并不那么简单。
“德国的钢铁骑士们!你们所久盼的一天来到了。你们面前是莫斯科。前进,我的英雄们!”司令官通过麦克风鼓励自已军队的士气。
他发出号召后,千百辆涂着白色的坦克和车帮上漆有黑十字的自动推进炮从掩蔽所里一拥而出。
就在同一瞬间,叶尔莫拉耶夫将军的炮兵部队对敌军发起了轰击。几十辆坦克燃烧起来和触地雷爆炸,但剩下的加足马力,弯来绕去,不停地扫射着向前推进。载着自动枪手的装甲运输车在坦克后面奔驶。苏联坦克迎面冲来,步兵和反坦克手跟在坦克后面高喊“乌拉”奔跑着。
在西线和加里宁战线展开了紧张而激烈的战斗,经常展开血肉横飞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遇到苏军无比顽强英勇的抵抗后,希特勒指挥部决定用装甲车和陆军部队从西北通过克林和加里宁,从南面通过图拉-卡希拉,包抄莫斯科,在诺金斯克地区完成钳形包围。
冯·霍伦在军队和武器装备的数量上占很大优势,把一批又一批新部队投入战斗.
他的一些师团突入了叶尔莫拉耶夫集团军防御阵地,并包围了它的个别部队,但伤亡是巨大的。
使冯·霍伦将军大为震惊的是,被包围者不是向胜利者屈膝求饶,而足以非人的顽强精神突围出去与部队汇合,或者打到最后一粒子弹,宁肯壮烈牺牲,也不作可耻的俘虏。为打乱了他的计划,阻碍了他所瞩部队向莫斯科推进,将军怒火万丈。
他的部队在通往沃洛科拉姆斯基公路的杜博谢科沃会让站受阻使他怒不可遏。
“往那儿派一个坦克团,”冯·霍伦命令道:“让他们把这个会让站连同狂热的信徒们夷为平地,碾成肉泥!我们应不失时机,否则,旗开得胜的形势就会逆转。”
几分钟后,坦克团扬起一股股雪土,向会让站急速冲去。
十一月十六日这天,冯·霍伦没能拿下杜博谢科沃。有一小伙勇士让坦克逼近自己,用反坦克枪猛烈射击,向坦克投掷燃烧瓶。而当坦克打算绕过他们时,勇士们就带着集束手榴弹向车底扑去。
后来有人向冯·霍伦报告,这是潘菲洛夫将军的士兵,二十八个亡命徒对付一个坦克团!
坦克在梅卡尼诺村也没能突破防线。
得知这个消息后,冯·霍伦怒发冲冠:“肯佩!为什么在一些战区内我们踏步不前,而我们的官兵在杜博谢科沃和梅卡尼诺地区掉过屁股来往回跑?!”
“俄国人的抵抗是前所未有的。”
“我相信,你知道我们需要分秒必争。”
“正是这样,司令官先生,但是我们无力挫败这种抵抗。”
“立刻把全部坦克预备队,步兵第3师和摩托化第51师派到被削弱的叶尔莫拉耶夫将军部队的侧翼。突破他的防线,不惜任何代价挺进到莫斯科——伏尔加运河。我委托你亲自指挥这次战役。”
“感谢您的信任,”心绪烦乱的肯佩答道:“可以去执行吗?”
“可以。”冯·霍伦走到直线电话机跟前,取下听筒。听到中央集团军群司令熟悉的嗓音,他挺立身子,高声报告:“元帅先生:我们突击部队摧垮了苏军的猛烈抵抗,胜利地向莫斯科挺进。”
“我深知,你所属集团军的官兵同整个‘中央’集团军群一样,在顽强战斗,但是你们向莫斯科推进得太慢了。我希望你能采取最坚决的措施。愿上帝保佑你们!”冯·包克讲完,放下了话筒。
冯·霍伦战栗了一下,面孔抽搐着,请副官把电话转给他,沉重地坐在桌旁,开始给各师指挥官打电话。
几天过去了。莫斯科城下的希特勒军队死伤枕藉,踏步不前。
只是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冯·霍伦才得到报告说:叶尔莫拉耶夫将军的左翼防御阵地被突破,瓦尔特·迪布里希上校指挥的坦克部队在雅赫罗马地区攻占了一座通过莫斯科——伏尔加运河的桥梁,在河东岸建立了一个小据点。军官们已经在用望远镜隙望莫斯科了。
司令官的眼中涌出了喜悦的泪水:“好不容易盼到了!”
玛·霍伦把带来这个好消息的参谋长找来,感动地说:“埃里希!你们取得了重大胜利,祝贺你们!”
“我们努力尽快地使您的命令付诸实现,”肯佩将军谦恭地回答道。
冯·霍伦笑逐颜开地说:“我高兴的是:正是我集团军的英勇部队首先冲过了莫斯科──伏尔加运河。我马上向‘中央’集团军群司令汇报,并尽一切努力让元首尽快知道这个消息。我想,这对他和整个德国来说将是件大喜事。”冯·霍伦把副官叫来,命令他接通与冯·包克元帅的电话。
“遵令,”副官说着消失在门外。
等候通话时,冯·霍伦在办公室踱了几步,拿起雪茄烟,用手指捻了捻,放在桌子上,随后又拿起来点燃,坐在沙发椅上喷吐着令人难以揣摩的圆圈。
第十五章 紧急召唤
姆伦斯基确信,为消除敌机空袭铁路车站所造成的后果,第2营战士已经做得到了一切可以做到的,甚至看来是做不到的事。他作了必要的指示。就回团部去了。他没脱外衣,与医院院长阿基莫夫通了电话:“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我的营长博亚尔斯基大概已经到您那儿了。我们把他送到您那儿去了。他被严重烧伤,救一救他吧。”
“博亚尔斯基?”阿基莫夫重问了一遍:“请相信,我们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虽然脉搏已经听不到了,还是给他输了血。但是没有抢救过来,他去世了。”
“去世了?”姆伦斯基痛苦地说,慢慢放下电话听筒:“失去了一个多么好的指挥员……”
“出什么事了,伊万·彼得洛维奇?您的脸色不好,”团参谋长斯米尔诺夫大尉走进房间,问姆伦斯基。
姆伦斯基默默地脱下军大衣,将帽子挂在衣架上,瞧了瞧斯米尔诺夫,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说:“我们把坦克从火中抢救出来了,载有弹药的车厢几乎是从火焰中拖出来的,一袋袋食品从燃烧着的仓库里运了出来,可是失去了博亚尔斯基大尉和三名边防军战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着火的仓库的房顶塌了,而当时博亚尔斯基在里面。我们把他从那儿救出来时,已经被烧得很厉害了。他还是没能被抢救过来,在医院里去世了。而有三个边防战士在烈火中牺牲了。”
“牺牲了,甚至没有重返战场,”斯米尔诺夫大尉两手一挥说。
“现在到处都是战场,大尉同志,”姆伦斯基说:“不仅在锻造武器的后方,而且在这里,在我们的战士为前线而抢救武器的车站上。没有食品军队也不能打仗……要是我们不保护住载有弹药和燃料的军用列车,那么爆炸的气浪不仅会摧毁火车站,而且会毁掉邻近的工人新村。”
“这是对的,”斯米尔诺夫赞同地说。
姆伦斯基走到大尉跟前,考虑了一下,说:“既然这是对的,起草个命令吧!要嘉奖所有参加扑灭火灾的人。对在战斗中表现出英勇精神的博亚尔斯基和三名牺牲的边防军战士,呈请政府给予奖赏。明白了吗?还有,让第2营全体人员休息到早晨十点。”
“现在我就去下达命令,”大尉瞅了瞅少校被熏黑的困倦疲惫的面孔说:“伊万·彼得罗维奇,您不妨也好好睡一觉。而我将整夜待在参谋部里。”
“是的,该休息一下。我好象是疲乏得很。如果需要我的话,叫醒我,别客气。”
姆伦斯基走进隔壁房间,随手把门关严,在硬沙发上躺下来,很快就入睡了。
天麻麻亮,斯米尔诺夫大尉把姆伦斯基唤醒。少校习惯于生活在危险的环境中,他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揉了揉眼睛,看见参谋长手里拿着电报,戴上眼镜,读道:
特务团团长
伊·彼·姆伦斯基少校
团政委
哈·阿·阿利涅夫大尉收
请你们于今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携带有关特务团去敌后行动的准备工作的情况报告到莫斯科国防人民委员会总参谋部情报总局。
安东诺夫
看了看表,时间是六点三十分,姆伦斯基命令斯米尔诺夫道:“备好必要的证件和两辆‘嘎斯’牌汽车。十点钟出发。事先通知一下在莫斯科的阿利耶夫。考虑到我们随身携带着特别重要的文件,让戈尔什科夫上尉和瓦库连丘克海军准尉陪我同去。请注意,叫他们穿上军装,兔得让巡逻队挑剔。”
在规定的时间,载着姆伦斯基和随行的警卫人员的汽车通过坑洼不平的林间道路,上了公路,高速向莫斯科驶去。姆伦斯基的膝上放着公文包,内装封好的信袋,里面有为汇报所需的文件:‘消灭法西斯’游击队行动的部署和地区,以及在地图上标出的特务团两个营去敌后的行军路线。
姆伦斯基出发后不久,护士济娜走到依然站在参谋部台阶上的斯米尔诺夫大尉跟前:“大尉同志!请允许我今天到波多利斯克去。明天那里大部分指战员要出院。”
“而你要去那儿干什么呢?”斯米尔诺夫惊奇地问。
“我得把姆伦斯基少校的信带给医院院长,请求他把我们的战友全部送回我们团继续服役。”
“就是没有你,这件事任何一个军士都能办到。”说到这儿,斯米尔诺夫大尉以为同护士的话谈完了。但是济娜急了,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问题是,我们有些同志还没完全恢复健康,但是他们不愿意在医院里再躺下去,担心以后会把他们送到别的部队去。所以装模作样,竭力表现自己是个健康人。可是他们还需要医务人员照顾,特别是在路上。”
“我们干吗要把伤病员接到团里来呢?济诺奇卡?要知道,我们这里不是医院,而是战斗部队。”
“大尉同志,”济挪坚决要求道:“在熟悉的环境里便于休养,在自己人中间,他们的身体很快就会复原的。”
“你说服了我,说服了,我认输,”参谋长同意了。“去吧,上帝保佑你,只是别耽搁得太久。”
“谢谢,大尉同志!”济娜道了谢,把手紧挨在蓬松的头发上敬了个礼——她没戴帽子,碰了一下鞋跟,迎着飘落的鹅毛大雪,向医疗所跑去。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落在姆伦斯基的汽车行驶的公路上。阵阵西北风把雪花吹打在汽车的玻璃上,白雪掩盖了道路,风雪呼啸着透过“嘎斯”车的缝隙吹进车内,寒气侵袭着车里的人们。公路上挤满了各种运输车辆,很难看清道路。在这样的路上开车是很困难的。
“阿廖沙,再开快点儿,”姆伦斯基对司机说:“黄昏时我们要赶到莫斯科国防人民委员部。不能迟到。”
“少校同志,我尽量,但是您也看到,路上车辆过多,运送着军队、弹药、燃料,在我们前边是一队运伤员的车辆,怎么能超过它们呢?而且又刮起了暴风雪。
“可你是特务团的士兵,能应付各种困难。不管怎么样,要挣脱出来,”姆伦斯基少校面带笑容,而又对司机提出了严格的要求。
司机加大油门,汽车加快了速度。但是没过十分钟,巡逻兵拦住了他们。
“往哪儿钻?难道你没看见前边的大弹坑?”
“他想一口气开到上帝那儿去,”站在中尉身旁的准尉说,两个人都笑了。
打磕睡的姆伦斯基睁开眼睛,从车里探出身子问:“中尉同志,怎么一回事?”
发现姆伦斯基领章上的杠,中尉立正,把手挨紧护耳帽,敬了个礼。
“少校同志,路不通了。凶残的德军飞行员轰炸伤员队伍,到处是弹坑。我们在运送伤员,而工兵营在修复路面。不过一小时,一切都恢复正常。”’
“不过一小时,”姆伦斯基一笑说:“这儿有道可绕行吗?”
“可是你们的汽车已经驶过了。在后面五百米的地方,那儿设置着路标,有我们的巡逻兵。他们叫您的勇士停车,可他已经蹿到我们这儿来了。要不是我们,你们早就掉到弹坑里去了。”
“小伙子们,谢谢你们,”姆伦斯基向中尉道了谢,生气地瞅了司机一眼。
“阿列克谢!你再莽撞,我就把你送去关禁闭。”
“这里的禁闭室在哪儿啊?”司机调皮地问:“不是您自己说要快点儿开吗?所以我就尽力开快。”
“尽力开快,”姆伦斯基唠叨着:“做事都得动脑筋。”
说罢,姆伦斯基又闭上眼睛,想打个盹儿。
司机瞧了瞧他,小声嘟嚷着:“没法使领导满意,”接着来了个急转弯。
夜晚,姆伦斯基和警卫人员乘坐的汽车好不容易到了莫斯科。
在国防人民委员部入口处,严厉的值班上校长时间而又仔细地查看姆伦斯基的出差证明,查完后,说:“少校同志,现在请出示你们个人的身份证。”
上校把证件也仔细检查了一遍,还给姆伦斯基,态度已经较为缓和地说:“请不要对这种手续见怪,前线就在跟前。昨天在列宁格勒公路上,肃反工作者逮捕了穿着红军少校制服,佩戴苏联金星英雄勋章的怙恶不梭的德国间谍,从坐在他的摩托车拖斗里的“女护士”那儿发现了从事间谍破坏活动的全套装置,既有手提电台,又有爆破装置。所以必须要加倍提高警惕。”
“制度终归是制度嘛,”姆伦斯基表示赞同。
在人民委员部领取了汽车在市内行驶的通行证、餐卷和去全苏农业展览馆招待所的证明后,姆伦斯基和寸步不离他的戈尔什科夫、瓦库连丘克从国防人民委员部通行证签发处走了出来。
很快,他们就被分别安顿在全苏农业展览馆招待所里的舒适的房间里了。利用给他提供的便利条件——他已经很不习惯过这种舒适生活了,姆伦斯基洗了淋浴,刮了脸,然后躺在床上。
早晨十点钟,一阵有力的敲门声打断了少校的工作,这时他正在准备给国防人民委员部情报总局的报告。
“是谁?有什么事?”姆伦斯基不满意地问。
“是我,请开门吧,”姆伦斯基听到从走廊上传来的阿利耶夫的声音:“走吧,你会看到,谁到我这儿来了。”
来到走廊,姆伦斯基看见自己的政委笑容满面。他们紧紧地亲吻拥抱。
“政委,怎么样?”
“你马上就知道。走吧,请别唠叨。”
阿利耶夫推着摸不清头脑的少校,把他领到自己的房间里。圆桌旁坐着一个栗色头发,两条发辫垂到腰际,眼睛象齐墩果一样黝黑的年轻妇女和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桌上放着东方甜食、胡桃、鲜果、香味扑鼻的烤羊肉、蔬菜和酒瓶。
“请认识一下,”阿利耶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对姆伦斯基说:“我的妻子和忠实伴侣古利娜拉,她来和我见见面。这是阿克塔伊,我的小儿子。大儿子艾哈迈德留在家里了。”
古利娜拉羞答答地从桌旁站起来,把手伸给少校。
“政委,这样的美人怎么嫁给你了呢?”握着古利娜拉的手,姆伦斯基快活地问阿利耶夫。
“上帝帮的忙,”阿利耶夫打趣地说:“上帝是万能的。你马上就会看到。”
果然,有人敲门,使姆伦斯基感到惊讶,走进来的是谢苗·邦达连科,他让笑盈盈的娜塔莎走在前面。
“这真太巧了!”姆伦斯基高声说:“你们怎么来到这儿的?”
“是我安排的,”阿利耶夫挺起胸脯承认道:“你看,我把这一对也找到了,召到你的旗下。”
姆伦斯基走到邦达连科跟前,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一条深深的鲜红伤痕划过他的额头。
“谢苗,你感觉怎么样?”
“一切都好,少校同志。伤口愈合了,准备去执行任何一项新任务。”
“是这样吗?”姆伦斯基用疑惑的目光问娜塔莎。
“伊万·彼得罗维奇,他还得养两、三个星期,在这之后可以去执行‘任何任务’,”娜塔莎用肯定的语气说:“他还要拄拐棍才能挪动脚步。”
“娜塔申卡,我们会考虑到的。谢苗,你一瘸一拐的,把你派到哪儿去执行任务呢?你自己应该明白,不是小孩子了,”姆伦斯基又瞧了瞧邦达连科说。
“可是没事闲坐着,我真受不了!”
“没关系,为了事业你会忍耐一下。”
“要忍耐,忍耐一下,”阿利耶夫调解地说,接着请大家入座:“好啦,亲爱的客人们,请大家尝一尝我们阿塞拜疆的甜食吧。”
“自己烘烤的,”古利娜拉说:“阿克塔伊帮我做的。”
阿利耶夫打开一瓶芳香的优质阿塞拜疆葡萄酒。
“少校同志!为了庆贺这次会面,请允许我给每人倒一杯我们战前的酒,这是家存的,真正的‘克姆希林’①。”
【①一种享有盛誉的阿塞拜疆名酒。──泽者注】
“盛情难却,”姆伦斯基说:“只是我和你今天不能喝。”
“为什么这么不平等相待呢?”邦达连科问。
“我和哈桑·阿利耶维奇今天要向一位首长作汇报。回来后再喝自己的那一份。”
“那么我们大家就等一等,”娜塔莎说。
“不,不,你们别向我和政委看齐。你们是自由人。好好吃吧,而我们会补上的,这不成问题。”
“对!酒打开了,就得把它喝了,不然就要变味了,”邦达连科赞成姆伦斯基的话,举起高脚杯,杯里的酒象宝石似的闪烁着,说道:“为了在首都愉快的相会!”
邦达连科尝了尝香馥的葡萄酒,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舒克尔一布列①”来了。他竖起右手的大拇指说:“古利娜拉·阿齐佐夫娜,您大概是做糖果点心的,蛋糕真好吃。”
【①是一种阿塞拜疆甜蛋糕。——译者注】
“不对,没猜着。战前我在茶叶厂当定量包装工。战争一开始,我和大儿子就被派到兵工厂。现在我装配反坦克手榴弹。我们那儿共有两个男人:车间主任和主任工程师。他们踏破了军事委员部的门槛,请求上前线。剩下的是妇女、姑娘和孩子们。我们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不休节假日。有的小孩连机床操纵杆都够不着,我们在他们的脚下垫上箱子。在班上我看着那些男孩子和女孩子真心疼,夜里连觉都睡不着。至于甜食,你们喜欢吃,我很高兴。这是我们的民族食品。我们那儿从小就学烤甜点心。这种手艺一代传一代。你们大概也不知道,我们那儿宴席上的饭菜通常由男人来做。”
“不可能!”娜塔莎惊异地说。
“是的,是的。胜利后请到巴库来,你们就会亲眼看到我会给你们做出多么丰盛的饭菜,”阿利耶夫证实说。
“这才是男子汉呢!”娜塔莎高兴地大声说道:“而你,邦达连科同志会做什么呢?”
“我也会做好吃的,比如煮熟带皮的土豆,把茶烧开,”邦达连科说笑道。
娜塔莎大笑道:“这话不假。有一次他往土豆里撒的盐多得连野猪也不敢碰一下。”
围坐在桌旁的人们都笑了,邦达连科却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接着一个穿着合体的军大衣,身材魁梧的大尉走了进来。
“韦利霍夫大尉,”他作了自我介绍之后转向姆伦斯基,说:“您是姆伦斯基少校?我受命护送您和阿利耶夫大尉到情报总局。”
姆伦斯基迅速站起身来,离开桌子:“那好,哈桑·阿利耶维奇,咱们走吧。”
“一路平安。我们等着你们,”古利娜拉朝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道。
下午四点整,国防人民委员部总参谋部情报总局局长斯维里多夫中将接见了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瘦削的,两鬓斑白的将军站起来迎接他们,并向他们介绍了在场的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侦察局局长、人民委员别尔库托夫和白俄罗斯游击运动领导人波诺马连科。
“好吧,少校同志,请汇报一下你所属团的情况和你们去敌后行动的打算,如果你们对以上两点进行了研究的话。”
“按照总参谋部的指示和西线司令部的命令,”姆伦斯基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汇报:“我们组编了一个去敌后执行特殊任务的特务团。该团由三个侦察行动营、一个反坦克连、若干个卫生医务连和后勤供给队组成。按照编制,团的全体人员已经配齐。根据国防人民委员部登陆部队的标准配给武器和装备全团人员。现在全团人员正在进行军事、政治和特种训练。全团战士土气高涨。两个营已准备好去执行你们发出的任何命令。”
听完姆伦斯基少校的报告,斯维里多夫将军说:“你们已经知道前线的严重局势。法西斯不顾巨大伤亡,疯狂地向莫斯科冲击。阻止、进而打退他们,是我们的共同任务。为此国防委员会要我们大家加强对敌后的袭击。你们团受命去完成这项任务。你是军事指挥员,有游击战争经验。请把你的想法汇报一下吧。”
“我们团第1营有七百人,由具有敌后战斗经验的红军战士、指挥员和政工人员组成。第2营由在边境上与法西斯作过战的边防军人组成。在东撤时,他们都陷入敌军的包围,但是经过激战冲出了包围,并带着武器和部队的旗帜来到了‘大地’。他们是富有经验、坚定勇敢的军人。”
“现在他们都领到了暖和的军装,个个摩拳擦掌,请求派他们上前线,”阿利耶夫补充道。
“我和政委认为:第1营和第2营随时可奉命奔赴敌后。至于第3营,虽然基本上也是由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组成,但还没作好战斗准备,该营需要进一步的特种训练。我想,还要三到四个月。”
“可是敌人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斯维里多夫指出:“当然,全营人员也需要训练好。我们再把可能的期限落实一下。”
“请允许汇报一下我们第1营和第2营在敌后行动的战斗方案。”
“请吧,请吧,”波诺马连科说:“很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姆伦斯基走到墙上挂着的标有西线和加里宁战线战役形势的大地图跟前,拿起了教鞭。
“就是这儿,”他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报告说:“在离战线二百到二百五十公里的德军大后方,在白俄罗斯和斯摩棱斯克州交界处的森林里,‘消灭法西斯’游击队和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的‘火焰’侦察组在积极活动。”
“完全正确,”波诺马连科加以肯定地说。
“‘总部’不久前通知我们:在离‘消灭法西斯’游击队根据地十公里的地方,游击队员为接收我们的伞兵开辟了一块场地,并告知了坐标。
“我和政委请求你们,同志们,允许我们在最近几天,根据这些坐标向这块场地空投由二十五到三十人组成的伞兵和侦察员先遣组,以便为空投我们特务团第2营尽快地准备好野战机场。博亚尔斯基牺牲后,由赫瓦特大尉指挥该营。”
“为什么不是第1营呢?”斯维里多夫问。
“请允许我本人与政委阿利耶夫率领第1营通过前线去敌后。我们滑雪去基地,沿途摧毁敌人的重要设施和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这是个诱人的方案,但很危险。现在在前线和接近前线的地带,德军密布,到处都驻有许多辅助部队,”斯维里多夫说。
“这是对的。但是考虑到我军在加里宁战线即将进行反攻,在阴雨天的夜晚,保持戒备,我认为可以在部队交界处穿过去,”姆伦斯基插话说。
“我们的游击队员一直是通过前线往返的,当然,只是小股队伍,”波诺马连科补充说。
“少校同志,第3营怎么办?”斯维里多夫问。
“我已经汇报过:第3营对进入敌后活动尚未训练好。况且现在这个季节,小股队伍在敌后活动更为方便。正象波诺马连科同志所说的,游击队员就是这样在敌后开展活动的,隐蔽和供养他们都较为容易。所以,我和政委认为:第1营和第2营会合后,在我们的新基地上把它们组成一支持务队,并着手去执行任务。到春天时,我们会扩大根据地,建立备用基地。到那时树木变绿了,在森林里不仅可以安全地隐蔽几个团,而且能隐蔽整个整个的师。此时,我们的第3营也将结束军事和特种训练,我们会很高兴地接待他们。我讲完了。”姆伦斯基说。
斯维里多夫赞许地点了点头,让姆伦斯基坐下,对阿利耶夫说:“政委,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我补充几句,团里的同志政治热情和士气都是高涨。这块场地空投由二十五到三十人组成的伞兵和侦察员先遣组,以便为空投我们特务团第2营尽快地准备好野战机场。博亚尔斯基牺牲后,由赫瓦特大尉指挥该营。”
“为什么不是第1营呢?”斯维里多夫问。
“请允许我本人与政委阿利耶夫率领第1营通过前线去敌后。我们滑雪去基地,沿途摧毁敌人的重要设施和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这是个诱人的方案,但很危险。现在在前线和接近前线的地带,德军密布,到处都驻有许多辅助部队,”斯维里多夫说。
“这是对的。但是考虑到我军在加里宁战线即将进行反攻,在阴雨天的夜晚,保持戒备,我认为可以在部队交界处穿过去,”姆伦斯基插话说。
“我们的游击队员一直是通过前线往返的,当然,只是小股队伍,”波带马连科补充说。
“少校同志,第3营怎么办?”斯维里多夫问。
“我已经汇报过:第3营对进入敌后活动尚未训练好。况且现在这个季节,小股队伍在敌后活动更为方便。正象波带马连科同志所说的,游击队员就是这样在敌后开展活动的,隐蔽和供养他们都较为容易。所以,我和政委认为:第1营和第2营会合后,在我们的新基地上把它们组成一支持务队,并着手去执行任务。到春天时,我们会扩大根据地,建立备用基地。到那时树木变绿了,在森林里不仅可以安全地隐蔽几个团,而且能隐蔽整个整个的师。此时,我们的第3营也将结束军事和特种训练,我们会很在兴地接待他们。我讲完了。”姆伦斯基说。
斯维里多夫赞许地点了点头,让姆伦斯基坐下,对阿利耶夫说:“政委,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我补充几句,团里的同志政治热情和士气都是高涨的。全体指挥员、政工人员和红军战士都迫不及待地等着把他们派到敌后去。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和少校理解他们的急切心情。”
当阿利耶夫坐下来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人民委员别尔库托夫请求发言。
“为了第3营全体人员今后的军事训练,我提议将该营交给内务人民委员部组编的特务师。当姆伦斯基少校需要后备队时,我们不会拒绝,会援助他的。”
“也好,这个建议有道理,我们同意,”斯维里多夫说:“那么,我们归纳一下,批准派由两个营和所属的连队组成的特务部队到敌后去的计划。开始行动的日期由我们的上级确定,并通知方面军司令部。”
“允许作点补充吗?”别尔库托夫对斯维里多夫说:“应该给季亚乌尔上尉所率领的活动在敌后的‘火焰’侦察组和在冯·霍伦集团军后勤部驻扎地区工作的特工组长阿法纳西耶夫大尉下达指示,要他们与姆伦斯基少校协同动作。”
“就这么办,”斯维里多夫将军赞同道:“我建议委派姆伦斯基少校担任混合部队的指挥员,阿利耶夫担任政委。同志们,怎么样?”
“只有这样,”别尔库托夫附议道。
波诺马连科也点头同意,并补充说:“游击运动司令部给这个地区游击队指挥员的有关姆伦斯基混合队伍被派到敌后活动的指示将立即下达。”
同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告别时,斯维里多夫说:“要飞机、联络设备,其中也包括侦察用无线电台的报告请交到情报总局.把两个营派到敌后的所有细节问题请与人民委员别尔库托夫管辖的部门及游击运动司令部商量解决。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将军同志。谢谢您的信任和帮助,”姆伦斯基谢道。
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在情报局各处解决了所有问题后,已是黄昏。他们出了大楼,经过朦胧的,变得使人认不出的农业展览会陈列馆,走向停车场。大风呼啸。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默默地走着,把护耳皮帽拉得更低,竖起了衣领。
回到招待所,他们在阿利耶夫的房间里见到耐心等着他们的所有朋友。
“喂,首长同志,从你们的神色判断,报告顺利通过了,”娜塔莎说道,一边帮助姆伦斯基脱下短皮袄。
“用词不当,要用一个最高级的词儿,”阿利耶夫修正娜塔莎说。
“一切进行得非常好,”姆伦斯基证实道。
“好啦,既然这样,不妨喝上一杯。伊万·彼得罗维奇,我说的对吗?”邦达连科问。
“我看,邦达连科中尉的提议完全合理。”姆伦斯基搓了搓冻僵了的手,靠近桌子坐下,进一步说明:“自古在露西①人们就讲:事情办完了,可以尽情地玩。至于我,当然完全赞成!”
娜塔莎瞅了瞅古利娜拉,悄悄地问:“还有酒吗?你自天放在桌上的那些酒几乎都被我们喝光了。”
古利娜拉笑了起来,弯下身去,从大提包里取出两瓶,放在桌上。
【 ①露西是俄罗斯的古称.——译者注】
“请喝吧。这也是战前的,真正的舍马欣酒。”
端起邦达连科斟满的一杯酒,妈伦斯基庄重地说:“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很快又要到敌后去了。我们将毫不留情地打击敌人。这是我们的事业。而古利娜拉和阿克塔伊要回到家乡去,协助我们打击敌人。为未来的胜利干杯!”
“为我们的胜利干杯,”阿利耶夫举起盛满酒的酒杯,同姆伦斯基碰杯。
阿克塔伊跑到他跟前,叫喊道:“爸爸,我也跟你一块儿去!”
“孩子,你还小,”阿利耶夫抚摸着儿子:“你应该帮助和保护妈妈。”
古利娜拉偷偷地用手帕擦干涌出的泪水。阿利耶夫温存地抚摸她的肩头。
“让我们也为古利挪拉,为我们刚毅果敢、美丽出众的政委的妻子,并通过她,为与红军和游击队员们共同夺取我们伟大胜利的后方劳动者们干杯。”
说罢,姆伦斯基一饮而尽,其他的人看着古利挪拉,也干了杯。
第十六章 冯·霍伦求援
当突击部队参谋长肯佩中将走进指挥所时,司令官冯·霍伦上将笔直地站在直线电话机旁,他喜形于色,容光焕发,正在结束与元首的谈话。
“我的元首!”这句话传到肯佩的耳朵里,他就全神贯往地倾听起来。“衷心感谢您在我的部队突破并夺取莫斯科─伏尔加运河东岸的据点时发来的祝贺。您对我的关怀,对我们全军来说是莫大的荣誉。我将竭尽全力。无条件地执行您的关于扩大阵地的命令。”
“祝你成功!”传出了嗡嗡声——元首放下了话筒。
“埃里希,听到了吗?!希特勒亲自祝贺我!”
“那么,您很快就会当上元帅了。”
冯·霍伦乐滋滋地说:“在这之前,我们还得拿下莫斯科。我想:为了在黎明时发起战斗,扩大阵地,今夜我们应该把摩托化第17师和坦克团调到运河对岸去。”
“司令官先生!我要使您感到失望。刚才得知:我们的桥头阵地已经不复存在。”
冯·霍伦战栗了一下:“怎么会不存在了?”他低声说:“我把最精良的坦克团、两个山地步兵营、炮兵、火箭炮营都调到那里了。它们到哪儿去了?”司令官的脸上如同他往常激动或生气时那样泛起红晕。
“司令官先生!今天早晨库兹涅佐夫中将指挥的第1突击部队的先头部队和预备队进入德米特罗夫和伊克申水库地区,他们与叶尔莫拉耶夫将军的部队协同动作,向占据桥头阵地的我军发起进攻。经过庄战,我们的坦克被烧毁,大炮,其中包括火箭装置被击毁。剩余的山地步兵和辅助部队且战且退,撤回运河左岸。”
“你在说什么,埃里希!耻辱!我如何向元首报告?--”
冯·霍伦拿起一支雪茄烟。他的手颤抖着。肯佩很殷勤地点着了打火机。
“肯佩,我们必须迅速收回失去的阵地。不惜任何代价。这不仅是我的命令。这也是元首的命令。我们要竭尽全力,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
“司令官先生,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俄国人把越来越多的部队投入战斗。他们死守阵地。在这点上,他们的士兵与我们的不同。为了突破俄国人的防御,我们必须重新部署部队,组成强大集中的装甲突击兵团,并要有可靠的空军掩护。”
冯·霍伦蓦地打断参谋长的话:“肯佩,你很清楚,眼下重新布置部队是不可能的,利用现有的后备队吧。”
“后备队已快调用完了,此外,这些兵力根本不够。”
冯·霍伦把手背过去,在掩避部里踱来踱去,然后停在墙上的地图旁。他心急火燎地思索着:从战线的那个地段撤下部队,以便组成强大的突击队去冲破敌人的防线。
他熄灭了雪茄,扔在烟灰缸里,粹然转过身来对参谋长说:“我想,我们得赶紧请求‘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官冯·包克元帅哪怕再拨出一个摩托化或坦克师归我们支配,就这个问题请草拟一个电文。”
“司令官先生,冯·包克元帅走在我们前面了。今天他已电告‘中央’集团军群各部队司令官,请看一看吧。”肯佩从厚纸夹中取出电文交给冯·霍伦。
冯·霍伦拿起电报、在桌旁坐下。
司令部文件 特别重要
副本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突击部队司令官
冯·霍伦上将收
第2军
第4军
第9军
坦克第2军收
1.在长达九百多公里的战线上,集团军群现在拥有一个后备师,有自己的作战范围。因而,各部队不要指望动用任何后备力量。
2.在广阔的战线上作战,往往使兵力非常分散。近来这种情况频繁出现。请各集团军司令官制止这种现象的发生。
3.我认为有必要把铺修道路的步兵师投入战斗。把处在后方的未参战的摩托化兵团调来修建道路。
冯·包克元帅
冯·霍伦读完电文,愤懑地说:“再没有其他的后备部队啦!”
“难以相信,‘中央’集团军群的后备力量仅有一个师。”肯佩怀疑地说。
“我很了解这个滑头。元帅是想让各部队以自己现有兵力达到确定的目标,而保存后备队以完成战略目标。因我集团军担任主攻方向的进攻任务,请马上写信给元帅,请求派后备队增援我们,不过要好好说明理由。”
“遵照执行,”肯佩说着,走出了指挥所。
第十七章 去敌后
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情绪高昂地回到团里。斯米尔诺夫和赫瓦特大尉以及先到的邦达连科中尉,海军准尉瓦库连丘克,护士济娜等人在团部外边迎接了他们。
“少校同志,从你的神气上看,所有问题都顺利解决了,”斯米尔诺夫握着少校的手,用喜悦的目光打量一下从莫斯科来的人们,说道。
“那还用说?”姆伦斯基笑道。
“法西斯不顾一切地要攻下莫斯科,听到苏联情报局发布的消息了吗?潘菲洛夫师团的指战员和其他首都保卫者以怎样的英雄气概和自我牺牲精神打退了敌人的疯狂进攻。”阿利耶夫问。
“他们是狠狠地擦了德国人的耳光,可我们在享清福,”姆伦斯基的联络兵叶罗菲耶夫中士以抱怨代替了回答。
“别愁,叶罗菲耶夫!我们很快就要开始行动了,”姆伦斯基说道。
“就是说,呆到头了,折磨死人了,”响起了叶罗菲耶夫欢快的声音。战士们已经聚集在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周围。
“对有的人来说休息结束了,可对有的人来说休息还没结束,”姆伦斯基严肃地看了看中土,答复说。
叶罗菲耶夫脸拉长了,以为少校的话是指他讲的,问瓦库连丘克道:“真的就因为我超龄不让我去吗?”
“让还是不让,没必要去猜,但要少说点儿废话!”
中士没有生气,温和地说:“准尉!作为朋友,在方便的时候向少校讲讲情,叫他把我带去,在德国人后方我对他会很有用的。”接着他用手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①:“他自己也清楚:老马识途。”
【 ①这种手势在这里表示“极端”“极其”需要的意思。——译者注】
“别急,老头儿,我想:象你这样饱经世故、机灵麻利的中士,少校会很乐意带上的。但是,如果这事不成的话,我把你带到我们侦察连去。虽然搞侦察你的确老了点儿,可是在团部和厨房还是合适的。”
“准尉,你把我打发去当炊事员还太早!”叶罗菲耶夫生气道,“这暴露了你的无知。七年制中学没教会你象少校所说的:广开思路。也许少校找个由把我秘密地派到城里去侦察呢?再学一学,我就能成为你们侦察工作中的‘金不换’。依我看,干这种行当,主要的是要有头脑,而然后才能谈到其他的。”叶罗菲耶夫猛然转过身去走了。
关于即将出发去敌后的消息在连队和营队里不胫而走,第二天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议论起这件事。
“哈桑·阿利耶维奇!为了避兔乱说,是不是晚上我们把全团指挥员和政工人员召集起来,正面和他们谈一谈?”姆伦斯基向政委建议道。
“有道理,伊万·彼得罗维奇,”阿利耶夫赞成他的意见。
晚上在俱乐部里召开了全团指挥员和政工人员会议。
姆伦斯基、阿利耶夫和斯米尔诺夫登上舞台,在铺着红台布的桌旁入座。当大厅里安静下来后,姆伦斯基站起身来,说道:“同志们!我要向你们说的话不多。你们大家都读了十一月二十七日《真理报》有关莫斯科城下局势的社论。我说的不如那里写的清楚,所以,让我宣读一小段社论:‘红军部队的英勇抵抗阻挡了法西斯军队的疯狂进击……他们已不象原先那样向前疾驰,而是在爬行,每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但它们还是在爬!这说明,莫斯科保卫者要更加坚强……要不惜任何代价粉碎希特勒强盗式的进犯…这是我们祖国所期待的。莫斯科城下的战役是彻底消灭敌人的前奏!”
“为支援莫斯科保卫者,遵照最高统帅的命令,其他各条战线上的红军和敌后游击队加强了战斗行动。”
“我们的时刻到了!遵照司令部的命令,我们要重新展开积极的战斗。”
“早就该这样!”大厅里传来了喊声。“我们已经呆得太久了!”
“静一静,同志们,静一静!”姆伦斯基继续讲;“明天夜里我们要向‘消灭法西斯’游击队活动地区空投由侦察连长戈尔什科夫上尉,拉苏洛夫中尉和海军准尉瓦库连丘克率领的三十人的先遣组。他们的任务是:在游击队的协助下选择基地,并在三天内为‘利一2’型飞机着陆准备一个机场。机场一修好,我们就用飞机把赫瓦特大尉指挥的那个营空投到敌后。鉴于把第1营和第2营派往敌后的时间很紧迫,请你们再亲自检查一下转移的准备情况。要特别注意对即将采取的行动保守秘密。”
这时,阿利耶夫政委走到麦克风前,他瞧了瞧大厅里在坐的人们的面孔,讲道:“亲爱的同志们!今天,当无数法西斯军队拚命地向莫斯科冲击,当在战场上决定我们国家和全体苏联人民的命运的时候,能手持武器打击法西斯部队的后方,我和你们感到非常荣幸!不让敌人向莫斯科城下增派后备队,增拨武器、弹药、燃料和食品;保卫暂时处于占领区的我国人民,不能让敌人把他们运去做工和运往德国的集中营。我们是热爱和平的人们,不希望战争。但是现在,当法西斯匪徒把我们的城市和乡村变成一片焦土,灭绝人性地毁坏我们的工厂、文化古迹、幼儿园和医院的时候,红军、游击队和全体苏联人民只有一条出路──消灭法西斯匪徒。我们不胜则亡──别无他路。在连营召开的党员会议上,共产党员们表示:要不惜自己的力量和生命,模范地完成司令部交给的任务。我深信,非党员也会这样作的。”
“只能这样作!”大厅里的人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们在敌后的口号应当是:以血还血!以命抵命!我们要和法西斯血战到底,直到消灭他们,把胜利的旗帜插到德国国会大厦的楼顶上!”政委在出席者的掌声中结束讲话。
“如果没有问题,我们不浪费时间了,”姆伦斯基结束道。
激情满怀、欢欣鼓舞的指挥员和政工人员们热烈地彼此交谈着,走出俱乐部。
次日,从早到晚,第1营和第2营为把所属部队空投到敌后进行准备工作。指挥官们一丝不苟地察看了每个红军战士的武器、服装、紧急备用口粮;检查了反坦克枪、迫击炮、重机枪和轻机枪的可靠性;重新清点了地雷、手榴弹、信号弹、炸药、引信管、弹夹、缓然导火线并装了箱;把无线电台、干电池、备用零件放进小型集装箱里,按单子在库房领取了食品。
接到戈尔什科夫小组和游击队已预备好战地机场的通知后,在作出发准备的第三昼夜,晚十点,第2营营长赫瓦特大尉来到团部。他脚穿毡靴,头戴新护耳帽,雪白的短皮袄上紧束着一条皮带,腰挎手枪,胸前挂着冲锋枪。
“少校同志!您所属团第2营调去敌后执行特别任务的准备工作已完成。请允许开赴机场。”
姆伦斯基看了看表,答道:“我准许!请抓紧时间,快点儿装上物品,让战士们迅速登机。请注意,前线附近希特勒的战斗机昼夜出动,所以我们的飞机应在天亮前返回。”
“我明白了。可以走吗?”
“走吧。我和政委送你们。”
“少校同志,也许,不必了吧?你们的事本来就够多的了。”但是看到少校森严、不悦的目光,赫瓦特向门口走去。
当装上物品和第2营全体指战员都坐进飞机后,姆伦斯基与赫瓦特大尉、斯韦特洛夫政委—一紧紧拥抱,按俄国习惯热吻三次。
赫瓦特在飞机旁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说:“伊万·彼得罗维奇!愿在敌后早日相会!”姆伦斯基向他挥了挥手。
航空机械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发动机吼叫起来。空中升起一颗绿色信号弹。飞机加速了滑跑,一架接一架地向寒冷的星空飞去。
飞机刚一消失,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便向团都走去。
“现在轮到我们了,”姆伦斯基说:“明夭我要请求准许空投第1营。”
“伊万·彼得罗维奇!第2营在为我们准备基地,也许还得再等一周?否则在森林里,零下40度的严寒,能把人冻僵的。”
“你说服了我,说服了。我同意的意见。现在让我们打个盹吧,要不我的眼睛困得睁不开了,”姆伦斯基说,竖起短皮袄的领子,向后靠在座位上。
阿利耶夫熄灭了烟卷,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不知为什么回想起隐没在绿荫中的美丽宽阔的巴库堤岸街,拍打岸边岩石的里海银涛,坐在长凳上的妇女,海上散发着带有 酊和藻类气息的凉爽空气,沿岸茶店盛着清香茶水的阿尔姆季产的玲珑小杯,骑着三轮小车欢快地尖叫着互相追逐的孩子们。在游人中间有古利娜拉、艾哈迈德和阿克塔伊。
接着又换成了另外一幅画面:在汪洋大海的一个小岛上,井架里喷涌着原油。石油工作者正向海里架设钢制高架桥。他,阿利耶夫——队长和党小组长,也在其中。他们的头顶上有一群群鸥鸟在飞翔。
汽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阿利耶夫的头碰到车顶,于是--他又回到现实中来。应当考虑一下,向即将出发到敌后去的第1营全体人员讲些什么。
第十八章 冯·霍伦将军坐立不安
冯·霍伦上将接到了冯·包克元帅的密码无线电报,在电报中元帅再次拒绝拨给他战略后备队。
“我的突击部队离莫斯科总共有四十公里了,”冯·霍伦向自己的参谋长抱怨说:“它遭受了巨大损失,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力量,但是士气高昂。如果给补派二到三个新的坦克师,并有空军作掩护,我深信:我们能够冲进莫斯科。冯·包克用他愚蠢的决定捆住我的手脚,自己也不采取行动。俄国人天天改进自己的防御体系,甚至进行反攻。不是我们高屋建 ,迫使敌人交火,而是相反。结果是失去了战机,而主要是我们开始失去主动权。这对我们是极其危险的,因为俄国严寒多雪的冬天到来了。而我们的军队和‘中央’集团军群所有的部队一样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野外过冬对我们来说无异是死亡。肯佩,你有什么看法?”
肯佩思索了一下,慢条斯理地答道:“是的,司令官先生,我们的情况是严重的。但是,依我之见,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不管怎样,我们的处境不比‘中央’集团军群其他部队更差。”
“埃里希!你应当考虑的不是这个问题,使我焦急不安的不仅是我们集团军的目前的处境。冯·包克元帅的战略后备队究竟被分到哪儿去了呢?现在我开始认为,后备队在莫斯科城下的战役中已被调用完了,我们没什么可指望的了。”
“可能,司令官先生!要是冯·包克元帅把后备队组成一个集中的突击兵团,投到重要的具有战略意义的战场上,我和您早已在莫斯科了。”肯佩的回答正合冯·霍伦的想法。
“肯佩,评论总是要比作出决定容易些。冯·包克元帅是个刚毅和很有经验的战略家。当我们的部队冲过莫斯科─伏尔加运河后,他认为占领莫斯科的进攻战已最终定局,便慷慨地把后备队分派出去,来充实前线的某些地段。他想必是同我们一样认为:要是再把一到两个师或军补派到无论哪个战场上去,我们同样会打胜仗,大局反正已定。他也没有顾及到在俄国作战的特点。正象你看到的,俄国人对我们的进攻战作出了非常重要的修正。肯佩,无论怎么推想,我们都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兵力上。所以我委托你采取最坚决的措施,彻底清理我们的后方所属的各部门,要保留其最小限度的人员,补充第1和第2梯队。所有铺路和修道的部队都调入后备队,在三昼夜内武装起来,投到重要的战 场上。所有正在修理的坦克不迟于两到三昼夜都要投入使用。我们不能裹足不前,无论如何要在严寒到来之前冲进莫斯科。当我们做到这点时,那冯·包克元帅就会派后备队来加强我们的力量了。要是耽误了,元首和德国永远不会宽恕我们的。”冯·霍伦讲完了,背过手去,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肯佩趁冯·霍伦停步片刻时说:“司令官先生!通过师指挥官和部队长官我们能迅速清理我们的后方,也来得及在您规定的期限内调回修路部队,就是修坦克,我看困难很大。”
“有什么困难?”冯·霍他怏怏不乐地问。
“问题是,我们的多数坦克在战斗中被打坏了,以至只能当废铁,还需要有备用零件,这些零件我们随军工厂里没有。”
“让他们从坏坦克上拆。”
“这样的零件通常都变了形,而且多数都不好使了。’
“肯佩!修理问题我不感兴趣。这是你应办的事。过三昼夜,所有随军工厂中的坦克连同坦克手都得在作战队伍中。请注意——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我明白了,司令官先生!可以走吗?”
“可以。”冯·霍伦靠近桌子坐下,按了一下按钮,副官朝办公室里瞧了一眼。
“请接通冯·包克元帅的电话,我要和他通话。”司令官命令道。
第十九章 在我们的街上也要庆祝节日
叶尔莫拉耶夫中将和军事委员会委员、师政委戈卢比带着报告,坐“嘎斯”车到西线司令部去。
通过莫斯科周围的森严的防御工事、防栅、球形铁丝网和反坦克桩 时,他们情绪激越地放眼四望。屋顶上耸立着高炮连炮手班的高射炮和成对的高射机枪,寒空中浮着防空障碍汽球。他们在房屋的墙壁上,看到五颜六色的标语:
“祖国─母亲在召唤”
“祖国在危急中!”
“你报名当志愿军了吗?’
叶尔莫拉耶夫将军读着口号,心里一阵发紧。他向军委会委员说:“不,我们决不让法西斯匪徒践踏莫斯科!我们宁可死在它的城墙下,也不让匪徒们接近它!”
“我们不必去死,我们还得砸断冯·霍伦的脊梁骨呢!”戈卢比说。
“这是对的,”叶尔莫拉耶夫同意他的看法。
当他们走进司令部时,方面军司令员朱可夫大将坐在主席位置的皮沙发椅上。铺着红台布的大长桌旁坐着方面军军事委员会成员:索科洛夫斯基、萨多夫尼科夫·霍赫洛夫。朱可夫请叶尔莫拉耶夫和戈卢比坐下后,让他们汇报所辖集团军防御地带的战役形势。
朱可夫专心致志地听取了卅尔莫拉耶夫的报告后说:“在防御战中你所属部队光荣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我们不能再向东退了!‘中央’集团军群的法西斯部队一蹶不振。他们的战略后备队消耗殆尽。鉴于这种情况,遵照最高统帅约·维·斯大林的命令,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五日我们将在西线全线转入决定性反攻。战役的目标,是在莫斯科城下粉碎、歼灭德国法西斯军队。战役何时开始我们会另行通知你。现在必须秘密地重新布署部队,不能引起敌人的注意,把新到达的部队移到发起进攻的地带。进攻中你的集团军的具体任务,将由方面军参谋部向你布置,关于派给你后备队、特种部队和空中掩护部队的情况将由方面军作战处处长告知你。你们部队所在的进攻地带的战局请更及时地向上汇报。还有问题和要求吗?”
“没有,大将同志。”
“那么你们可以走了,祝你们成功。”
“谢谢,”叶尔莫拉耶夫高兴地说,举手敬了军礼。
叶尔莫拉耶夫向汽车走去,对自己的政委说:“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五日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对我也是这样,”戈卢比应道:“好象在我们的街上也要庆祝节日。”说完,他们互相拥抱。
运送第2营的飞机在临近战线的地方被法西斯的夜航战斗机发现了。但是我们的战斗机截击了它们。在空战中两架被火舌吞噬的‘梅尔施密特’轰隆作响,栽到地上时,第三架急忙撤出战斗,隐没在云层中。
夜里三点,飞机以十分钟为间隔,一架接一架地在游击队的机场上降落并迅速卸下乘客和物品。随航机械师刚一打开头一架飞机的门,把金属梯放到地上,赫瓦特大尉和政委斯韦特洛夫就从机舱里走了出来。以戈尔什科夫上尉为首的先遣侦察组在机场上迎接他们。当然在场的有海军准尉瓦库连丘克、中尉拉苏洛夫和一群由小尼古拉耶夫率领的‘消灭法西斯’游击队队员们。
小尼古拉耶夫把紧抱的赫瓦特放开,说:“‘消灭法西斯’游击队队长都等你们两周了。我们为你们挖好了土屋,采取了防寒措施,用雪和针叶树枝梢从上面伪装起来,建成了一个蛮好的基地。而主要的是,离我们不远,现在我们就要成邻居了。”他再次表示:“感谢你们的支援。”
“高加索有一句谚语:得到住所前,先弄清你有怎样的邻居,”瓦库连丘克脸上浮起了笑容。
赫瓦特对谢尔盖说:“我想:你们选我们当邻居没错儿。我们尽量当好邻居。问候你父亲,并转告他,我们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只要我把营里的人安顿好,就马上到他那儿去,以便商定我们的协同行动。”
“我爸爸很乐意见到您,随便什么时候都行,”小尼古拉耶夫说。他看见一小队人滑着雪橇从森林里来到了飞机跟前,就转向离他不远的一群游击队员们,喊道:“弟兄们!快点运伤员和孩子们,不然天快亮了。”
游击队员们小心地从雪橇上抬下受重伤的同志,抱下从法西斯讨伐者那里夺回的共产党员的孩子们,把他们挪到飞机上。刚一装完,游击队员们就离开了起飞跑道。飞行员启动了引擎,接着飞机掀起一团团雪花和一股股灰尘往莫斯科方向飞去了。小尼古拉耶夫和游击队员们等飞机消失在森林后面,才向基地滑去。
北风阵阵,寒气逼人,太阳金色的圆环从山后冉冉升起。赫瓦特大尉象着了魔似地站在起飞跑道旁,观赏着黎明的景色。他没注意到走到他跟前的戈尔什科夫上尉。
“大尉同志!从大地运到的装备物品都放进了雪橇,全体人员蹬上了滑雪板,并已向基地方向派出了尖兵排。”
“那么上路吧,指挥员,”赫瓦特把护耳帽往下拽得更紧些,以命令的口吻说。
戈尔什科夫发出信号,于是载着弹药和装备的雪橇队上路了。第2营指战员们撵过雪橇,一连接一连地向前疾进,滑雪板在雪地上籁籁作响。
当夜幕降临时,赫瓦特大尉率领的特务团第2营到达基地。月亮从密布的乌云中露了一下面,随后又被乌云遮盖。大尉和政委斯韦特洛夫被领进土屋。土屋造得很好:里面镶着薄木板,上面伪装得十分巧妙,以至怎么也猜不出在地下隐藏着什么;稍靠右边,在松树下建有一间漂亮的浴室。
“喝!游击队员们真有本事,建成了这么好的基地!”赫瓦特赞叹道。
“大尉同志!我们得照这个样子给第1营的战士们建造土屋,尤其是姆伦斯基少校和阿利耶夫政委率领全营同志就要到了。”
“我们一定办到,现在别耗费时间,得尽快把大家分别安置好,让他们暖暖身子。”
“是的,严风刺骨,已到零下35度,”陪同他们的中尉说:“大尉同志,请允许发给每人二两酒精取暖。”
“留着!用茶代替,酒精对伤员有用。按每排三个土屋,把全营接连分别安顿好。营地中心的大土屋作指挥部。卫生排安置在过去护林员的房子里。以前林学院的板棚和保全下来的地窖给后勤人员当仓库用。”赫瓦特吩咐说。
“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这些地窖离基地有五百米。是不是不要把弹药和粮食搁得那么远。还是把这些东西放在手边上吧?”斯韦特洛夫建议说。
“但是那里上面有森林作掩护,又没有泥沼,峭壁下很近的地方有泉水。我想,我们就在那儿为第1营建立基地,仓库正好修在中间,”大尉提出不同意见。
“既然这样,我撤回自己的建议,”斯韦特洛夫说。
“好吧,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到指挥部去暖和暖和,考虑一下我们从哪儿干起。”
“我想,我们首先得和尼古拉耶夫见面.他会向我们介绍基地周围的作战环境,和他共同制定协同作战的方案,着手给第1营建造基地,要狠狠打击法西斯匪徒。”
“我同意你的意见。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天一黑,我们就去拜访尼古拉耶夫。白天检查一下全体人员的住处,在连里召开座谈会,要进行侦察,弄清基地周围的环境。”
“我不反对,”政委说。
他们走进指挥部,脱掉短皮袄,摘下帽子,把地图钉在墙上,开始在上面标出基地所在地。这时门开了,一个健壮的,长得挺不错的蓝眼睛姑娘走进指挥部里来。她穿着棉袄,戴着灰羔皮库班平顶帽,一绺火红色的头发从帽子下露了出来,搭拉在额前。
“大尉同志!姆伦斯基少校给您的急电。”她把电报放在指挥员面前的自制的桌子上。
营长凑近灯光,读道:
第2营营长
赫瓦特大尉
政委斯韦特洛夫收
祝贺你们平安抵达基地。请着手执行任务。
姆伦斯基 阿利耶夫。
“他们这么快就收到了我们的电报,”赫瓦特惊讶地说:“卡佳,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到达的消息拍发出去的?”
“下飞机后,直接在机场上拍发的。”
“真行!但是要注意:从今天起只有我和斯韦特洛夫签字后才能向莫斯科和姆伦斯基拍发电报。为了不让法西斯测定出电台方位和发现我们的基地,要把你送到离基地十五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去。”
“可要是总部或姆伦斯基拍来电报,那怎么办呢?”电报员怯生生地问。
“收报可以在基地上,不分昼夜,任何时候都可以。我认为,德国人还没有一种根据单向无线电发射侦破电讯接收者的技术装备。”
“明白了!”电报员拿起帽子,走出营部,在门口碰见了瓦库连丘克。
“大尉同志!请接待客人吧!”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胡子的壮汉紧接着走进营部。他脱下兔皮手套,向赫瓦特伸出手,笑了笑说:“你不去,我就来。让我们认识一下吧:老尼古拉耶夫,而这是,”他指着身边的小伙子说:“你们已经认识的小尼古拉耶夫,名叫谢尔盖。”
“特务团第2营营长赫瓦特大尉。”
“政委斯韦特洛夫。”
“好,我们认识了,现在请讲一讲前线的情况,莫斯科、列宁格勒怎么样?我们的首都被破坏得厉害吗?法西斯鼓吹说:红军主力已被粉碎,德军冲进了莫斯科郊区。莫斯科陷落或投降指日可待。就在昨天夜里,柏林无线电台中断了音乐节目,播送了紧急通告说:苏联政府和斯大林已经从莫斯科跑到大后方去了。”
“我们的母亲──莫斯科还巍然屹立着。德国先头部队确实在离莫斯科三十五到四十公里的地方,在亚赫罗马地区,一支坦克部队甚至还占领了一座桥,并通过这座桥到了运河东岸,但是很快就被击溃了。由于袭击,莫斯科遭到了一些破坏,这是事实。但是战斗机飞行员和防空部队是那样勇敢地捍卫着首都上空,使敌机难以进入莫斯科。听说过塔拉利欣吗?这位飞行员,几乎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勇敢非凡。还是在八月,当弹药用光时,他撞毁了一架德国轰炸机。后来,他又打落了五架敌机,在空战中英勇牺牲。这样的飞行员并不只是他一个。莫斯科工厂、企业日日夜夜在为国防生产。居民秩序井然,镇静自若。政府的确迁往了古比雪夫,以便在安定的环境中领导经济工作和国防事业。黄金储备、特列季亚科夫画廊的名画和其他珍贵的东西都已运出。说到斯大林,他和政治局委员们不但没有离开莫斯科,而且在十一月七日,就在法西斯兵临城下的时候,在红场上检阅了莫斯科卫戍部队,军队从阅兵式上直接开赴前线。人们是怎样保卫莫斯科的,你们大概都知道,比如潘菲洛夫的部下的二十八名近卫军军人的功勋。”
“潘菲洛夫的部下,他们都是谁?”小尼古拉耶夫问道。
“这是政治指导员克洛奇科夫领导下的潘菲洛夫少将所属步兵第316师的二十八个红军战士和基层指挥员。他们几乎全都牺牲在杜博谢科沃附近,但是没让敌人冲过去。我怎么讲起没完了?”赫瓦特说道:“我们给你们带来两口袋报纸、杂志和几部莫斯科城下会战的新闻纪录片,拿去吧,读一读,看一看,马上就会知道苏联人民是怎样生活、工作和战斗的,”
营长讲完了,看见门口的瓦库连丘克,便说:“准尉,吩咐一下,给我们弄些吃的和送点儿什么取暖的东西来。”
“全弄好了,大尉同志,可以拿进来吗?”
“拿进来吧,”赫瓦特满意的搓看手说。
门开了,接着一个蓄小胡子的干瘦的中士和一个红军战士拎着个小包和小桶走进土屋。他迅速地在桌上摆好搪磁盘,把铝勺放在盘子旁边,拿出军用杯,麻利地切开黑麦面包,说:“是真正的莫斯科的,昨天刚出炉。”
战士用长柄勺往盘子里盛红甜菜汤,分别放上一小块肉,把一块脂油和一块半熏制的香肠切成薄片。
中士瞅了瞅桌子说:“请吃吧,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接着和那个红军战士一起向门口走去。
“酒在哪儿?”赫瓦特一本正经地问道。
“请原谅。大尉同志,这不归我管,”中土说完,消失在门外。
海军准尉瓦库连丘克手里拿着一个小壶走了进来,轻轻地晃了晃,向客人们问道:“纯的精馏酒精。你们喜欢96度的,还是把它冲淡?”
“何必糟蹋好东西呢,倒纯的。再说天又这么冷。你们土屋里的寒暑表指的是零下36度,”老尼古拉耶夫说,把自己的杯子放到准尉跟前。
“我和政委没喝惯这种毒药水,但是为了今天的这次会面,要尝一尝,”于是赫瓦特也把杯子伸到瓦库连丘克跟前。“准尉,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倒点儿呢?”
瓦库连丘克给自己斟上半杯。
“那么,我来喝点儿纯的,为客人助兴。”
赫瓦特举起杯子,面向着尼古拉耶夫说:“亲爱的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为了您,为了您给予的帮助,为了您给我们修建的这么好的基地干杯。而我们一定设法报答您。一句话——为在敌后齐心协力战斗,干杯!”
“为我们的胜利干杯!”老尼古拉耶夫补充道。
杯子碰到一起,叮当作响。
“象在乌克兰人们说的那样:‘祝你们身强体壮’”赫瓦特又说。
“嘿!这么厉害的酒,真辣呀!”小尼古拉耶夫辣得喘不过气,猛咳起来,张着嘴,直用手扇。
“别皱眉头,老弟,治感冒祛风寒这还是灵药哪,特别是当你在泥沼地待久了的时候,”瓦库连丘克笑了起来:“会习惯的,还会喜欢上的。”
大家都笑了。土屋里温暖、舒适,酒后人们说着笑话。
“要知道,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德国人在莫斯科城下遭受着巨大损失。我想,法西斯分子在莫斯科防御工事上撞碎狗头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赫瓦特对老尼古拉耶夫说。
“你指的是什么?”老尼古拉耶夫问。
“什么?只要我军在防御战中耗尽法西斯的有生力量。就可以马上转入反攻。”
“我想会是这样的,”老尼古拉耶夫以坚定的声音深信不疑地说。
“今天晚上,”赫瓦特继续说:“我和政委就准备到您那儿去,制定我们共同作战方案和商量如何袭击通往莫斯科的敌人交通线。”
“那好,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让我们现在就研究吧。”
“行。”赫瓦特转向瓦库连丘克说:“告诉厨房,叫他们快点儿把碗碟拿走。”
五分钟后,一个年纪大的中士把一壶开水摆在桌上,端起碗碟走了出去。
老尼古拉耶夫打开图囊,取出画有德国部队、警卫司令部、党卫军讨伐队和警察守备连分布情况的地图,在桌子上摊开。
“你看,经过我们游击队活动区,在你们基地以前三十公里处有一条通往莫斯科的双轨铁路。德国人把铁路两边五百到八百米以内的森林都砍光了。铁路沿线每隔两公里筑有了望台,了望台旁边挖了可控制铁路两侧的战壕,安放了机枪,由人数不多的勤务班护路。勤务班之间用电话联系,同驻在区中心维赫瓦坚齐的警卫营保持无线电联络。”
“这样警戒的铁路线有多长?”赫瓦特问,老尼古拉耶夫瞅了瞅地图,思忖了一下。
“从维赫瓦坚齐到杜米尼奇,正是火车在森林地带穿行的那一段路,大概不少于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公里。两个月前,德国人布置了这条警戒线,因为游击队员和地下工作者就在这个地段的铁路线上颠覆了许多列车。”
“自战争爆发以来,仅我们游击队就在这里炸毁了十五列法西斯军车,其中五列载有军队,其他的装着武器、弹药和燃料。”小尼古拉耶夫自豪地讲道。
“别夸口,小儿子。现在铁路运输川流不息。德国人每昼夜向莫斯科发三十到三十五列军车,返回德国的约有二十列。向前线运活人、弹药、坦克、燃料,往回送伤员、牲畜、谷物、废铜烂铁、煤、木材,把苏联人赶到德国去。应该炸毁开往前线的军用列车,截住那些把我们的人运去当奴隶的列车,要把他们救出来。”
“您说的完全正确,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但是为了避免损失,军事行动的每一步都得仔细地研究和准备。”
“大尉,没有伤亡的战争是没有的。我们也会有伤亡,对此要有所准备。但是应该尽量减少和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老尼古拉耶夫对赫瓦特说:“在火车站,包括枢纽站、警察局里都有我们自己的人。他们把军用列车的运行时间,近期内的讨伐行动和有关叛徒的情报通知我们。是的,有时候这些情报提供得不及时,但在多数情况下,我们是心中有数的。依我看,开始,我们需要建立十个行动小组。五个由我们游击队组成,五个由你们营组成。在铁路上选择十个便于行动的地段,让各小组向这些地方靠近,观察情况。只要有可能,就让他们同我们的内线取得联系。夜间一旦有机会,当探照灯还没照亮铁路线时,各小组就可以开始行动。”
“好吧,我和政委赞成您的计划。是吗,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我们的小组将组成并准备好在明天下午六点出发。但是我们需要向导。”
“明天下午三点,我给你们派来。”
“谢谢,我们等着。”
“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的事业是共同的。”老尼古拉耶夫叠起地图,塞进图囊,从容不迫地穿上衣服,与赫瓦特和斯韦特洛夫告辞说:“往后我通过谢尔盖同你们保持联系。”
“而我们通过海军准尉瓦库连丘克。”
他们告别了。
游击队长坐在套着一对强壮的枣红马拉的雪橇里。雪橇里有装着报纸和杂志的口袋,中间摆着食品箱和装酒精的密封瓶。“我们走吧!”驭手挥了挥络绳,久立不动的马猛然向前一冲。坐在马车和雪橇上的警卫班紧跟在后面。
翌日下午两点,各小组都组成了。每组有两名侦察员、两个地雷工兵、一个带着轻机枪的机枪手、四个带着反坦克枪的战士和三个冲锋枪手。
向小组作完指示后,赫瓦特说:“我给你们三昼夜时间完成任务。”
“少了点儿,”瓦库连丘克提出了意见。
斯韦特洛夫和赫瓦特交换一下眼色:“大尉同志,要么象老尼古拉耶夫给手下的人所规定的这样━━五天时间,但是,谁要是提前完成任务,就给予表扬和奖励。”
“我不反对,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赫瓦特说:“向导怎么样了?还没来吗?”
“他们到了,大尉同志,”第1连连长答道。
“来了,太好了。冬季白天很短,向导也来了,所以最好把出发执行任务的时间由约定的下午六点改为下午四点。”
瓦库连丘克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二十五分了,他高声向赫瓦特请示道:“大尉同志!由基地出发还剩下三十五分钟了。请允许在动身前稍微吃些东西。”
“可以,只是别忘了带路的人。”
下午四点整,各小组蹬上滑雪板跟着向导向森林进发,渐渐向不同方向散开。
拂晓时,瓦库连丘克小组走上一块高地。他们还没来得及隐藏在离铁路五十米远的覆盖着雪的小樟树丛后面,从转弯处就出现了一列长长的由两个车头牵引的油罐车。瓦库连丘克瞧了瞧表。
“弟兄们!我们来不及在路基上敷设地雷了。反坦克枪手和其他人都作好准备,我们用穿甲燃烧弹对准油罐车和机车打。”
火车头在上坡时减低速度,刚爬到与小组人员隐藏的高地平行时,瓦库连丘克发出了射击信号。
反坦克枪打响了,机关枪啦啦地扫射起来,冲锋枪手们开了火。几个油罐立刻着了火,可是机车仍然向前行驶。
“朝火车头打!”准尉喊道。
马上响起了两声枪声。白色的蒸汽从机车前面的被打穿的锅炉中咝咝地往外冒。车头凭着惯性又走了五十米,接着停住了;此刻,从第一节车厢里跳出来约十个德国人。双方开始了对射。
反坦克枪手们从近处猛烈射击另一辆机车和油罐,油罐开始爆炸,汽油四溅,马上燃烧起来。
德国人从熊熊烈火中逃生,由路堤上往下滚,向森林跑去。小组的同志们用准确的连发横扫敌人,不让他们逃脱。
“弟兄们,撤!”瓦库连丘克喊了一声,把受伤的中士背在肩上,跟随着向导向茂密的云杉林奔去。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森林,轻轻把伤员放在地上,把斗篷铺开,说:“赶快做个担架,拾起来轻一些。”
当做好担架,把伤员挪到斗篷上时,他已经死了。
“准尉!我们有必要抬着死人走那么远的路吗?要不,把他埋在林子里?”那个做担架的人问道。“要知道可不是抬一公里呀。”
“不,我们把他带上,要在基地上举行仪式后安葬,他应得到这种礼遇,”准尉不容分辩地回答:“好啦,我们动身吧。”
红军战士十分小心地抬起担架,上面躺着阵亡的中士。
五昼夜后,除了一个小组外,其他小组都回到基地,汇报了胜利完成任务的情况。
在第七个昼夜时,一个负伤的向导来到营队基地。他带来的消息令人忧郁。直到第五个昼夜,拉苏洛夫中尉的小组才悄悄地来到路基旁安放炸药,但当场被警卫队发现。敌人的机枪马上开了火,两个地雷工兵当场被打死在路基上。拉苏洛夫命令把他们拖进灌木丛。其余的人隐蔽在俄倒和振成堆的木头后面,向了望台还击。中尉本人开始往炸药上安缓然导火线。当看到这样做来不及时,他大声喊了一声:“小伙子们,撤!”随后抱着地雷向驶近的火车底下冲去。响起了爆炸声。机车猛地冲撞了一下,停住了。车厢相互撞击,碎成几段,款发着,摔到陡坡下。响起了杂乱的枪声。警卫队牵着狗从了望塔赶来,子弹雨点般地向游击队员们射去。组里只剩下了三个同志。他们向追击者回射着往森林撤去,但是力量众寡悬殊。
向导仿佛在为自己还活着辩白似地说:“我躺在被伐倒的橡树后面,隐藏得很好,当狗就要碰上我时,我就端起冲锋枪扫射,打死了狗和一个德国人,随后向跟着跑上来的自动枪手扔了两枚手榴弹,这时我跳了起来,躲在灌木丛后面,然后绕来绕去,往密林里跑。不知是他们没发现我,还是我把他们都打死了,反正德国人没有追赶我。我走了两天两夜好容易才到你们这儿。”
晚上赫瓦特和斯韦特洛夫对第一次出击作了总结:有成绩,也有损失,悲喜交集。大尉叫来了电报员,由他口授,电报员执笔起草了发给总部的电报。
绝密
“莫斯科 总部 斯维里多夫收
副本送姆伦斯基少校
报告:十天内,我们颠覆了六列载运军队、弹药和军事装备的敌人军列车,烧毁一列运燃料的火车。毙伤法西斯近十人。我们的损失:
十五人牺牲、十人受伤。
赫瓦特大尉
政委斯韦特洛夫
“卡秋莎,务必在今天夜里发出去,别晚了。”
“我尽力办到,大尉同志,我想是能做到的。”
当卡佳·诺京娃说“我尽力办到”时,可以认为:事情办成了。
第二十章 在莫斯科城下的会战
在一个明月高照、寒气袭人的夜里,姆伦斯基少校和政委阿利耶夫大尉指挥下的特务团第1营来到叶尔莫拉耶夫将军突击部队的后方,被安置在刚列入第1梯队的西伯利亚步兵师的土屋里。
得知姆伦斯基到达的消息,叶尔莫拉耶夫喜上心头。他希望在支队出发到敌后之前能见到女儿一谁会知道,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命运又将怎样安排父女俩的生活呢?——战争毕竟是战争。叶尔莫拉耶夫叫来参谋长说: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要是你不反对,在战役开始前我去视察一下后方,见见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同他们商量带队去敌后的一些细节问题,顺便看看我的女儿和女婿。看二看,她挑了个什么人。一前线要是出现什么复杂情况,请马上通知我。”
“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可您别在那儿耽搁久了。您自己清楚现在是关键时刻。”参谋长请求道。
“尽量吧,”集团军长走出指挥所,坐上停在松树下的“嘎斯”车。
“喂,瓦夏,到奥西波瓦农庄。”
汽车猛力一冲,在坑洼里颠簸了几下,然后掀起一阵雪尘,沿着战地公路疾驰而去。
“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我听说,姆伦斯基的队伍现在在奥西波瓦农庄。这是真的吗?”司机问道。
“你从哪儿知道的?”
“大家都在说,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要是有机会的话,请跟姆伦斯基提一下,叫他带我到支队去。我想去参加真正的战斗。”
“那么我们就不是在战斗吗?我和你是在这儿享清福吗?”
司机窘住了。
“说得都对。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我懂得,主力军都在前线打击敌人。可我早就想望干姆伦斯基支队那样的工作,想去打仗,而不是转方向盘。您是知道的,法西斯杀了我所有亲属。恰好现在姆伦斯基的部队到我们这儿来了。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您要是肯推荐我,他是不会拒绝的。”
集团军长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在敌后作战很危险,瓦西里,你所梦想的‘果敢行动’不是总能顺顺当当地收场的。”
“我不怕死,并且现在没人来为我痛哭。”
“可我呢,瓦西里?我和你处熟了,而且非常喜欢你,你对我来说就象亲生的儿子。瓦西里,我舍不得放你走。”
“但是把亲生女儿和女婿放走了?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您手下的人很多─整个集团军。有的是可挑的,无论是谁都乐意到集团军司令这儿来的。请跟姆伦斯基说说吧!”
“哎,年轻人!你在这儿不是在战斗吗?这儿危险性小吗?记得吧、当德国阻击兵打伤我的腿时,你是怎样把我拖到战壕里去的,救了我的命。而你又怎样在德国人鼻子底下把负伤的师长彼得罗夫从战场上弄到隐蔽所里的……”
“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我在支队里照顾娜塔莎。战争结束了,我还活着的话,会终生把您当作生身的父亲。”
“我被说服了,说服了,”集团军长讲道,抽起烟卷来。“我尽力说服姆伦斯基同意。在司机问题上我真不走运——第二个又要到姆伦斯基那儿去了。”
“谢谢,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我不会给您丢脸的。看,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瓦西里煞住了车。
集团军长走出汽车,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双肩,深深地呼吸沁人肺腑的新鲜冷空气,然后向指挥部的土屋走去。他打开门,一股灰白色的热气向他袭来,他停下了脚步。
“真是难得啊!”姆伦斯基向叶尔莫拉耶夫迎去。
“先不必报告了!”叶尔莫拉耶夫说,把姆伦斯基紧紧地搂在怀里。“伊万·彼得罗维奇!看得出,你身体恢复了,休息好了并准备好投入新的战斗。”
“完全正确,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睡足了觉,也洗干净了,公粮吃得饱饱的,立刻就年轻了十岁,”姆伦斯基笑盈盈地说。
叶尔莫拉耶夫和阿利耶夫握了握手。
“喂,怎么样,朋友,让我们详细地研究一下吧,研究一下,在前线哪个地段和什么时候把你们分队派往敌后去。”
他们展开地图,拿起铅笔,集团军长戴上眼镜。
“好吧,情况或多或少是清楚的,”集团军长把研究的情况总结了一下,然后说:“伊万·彼得罗维奇,现在我最好能去看看娜塔莎。”
“还有谢苗·邦达连科,”阿利耶夫补充道。
“是的,想看看新女婿,”叶尔莫拉耶夫笑道。
“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他是我们基干军人中出类拔萃的青年,已请求上级授予他红星勋章。在敌后他打坏了三辆坦克,炸毁了一个永久性火力点,冒着生命危险,从炮火中救出列兵斯梅坦尼科夫。他被俘后逃了出来。总之,是一个真正的人、坚定勇敢的指挥员,完全值得
您女儿爱,”姆伦斯基赞许道。
“还是个漂亮的男子!难怪娜塔莎选中了他,”阿利耶夫风趣地说。
“这都很好,可就是我们家里还没人当过俘虏,”集团军长不安地说了一句。姆伦斯基听出他那惊恐不安的语气。
“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谢苗·邦达连科是经过考验的人。他志愿到前线去,为了祖国不惜自己的生命英勇作战。他是在受重访,失去知觉时被俘的。他伤刚好,就逃跑了,找到我们的队伍,参加了许多最艰苦的军事行动,指挥侦察连,是一个果敢、干练和求上进的指挥员。他还通晓德语,也许对我们是很有用的。他通过了内务人民委员部特别处的审查。”
姆伦斯基微微一笑说:“真的,比这更好的女婿您是再也找不到的,尤其是娜塔莎看来对自己的丈夫是满意的。”
“我完全可以证明伊万·彼得罗维奇所说的一切。两个月前,我们一致通过接收他入党,”阿利耶夫一本正经地补充说。
“我不挑剔他就是啦。你们如此大事夸奖这个邦达连科,以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希望你们能把对我讲的哪怕是一半记在他个人档案里。他刚刚开始生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首长和指挥员。重要的是在他的人事档案里要有如实地说明他被俘、逃脱和参加各次战役的客观的审查材料和鉴定。要知道,我们当中还有人对过去被俘过的人提心吊胆持怀疑的态度,这不是什么秘密。而当决定提升时,总是认为那些‘清白的’,没有被俘过的人比较好。虽然有时候这个‘清白的’人业务和政治素质都很差。”
“是的,遗憾的是,目前是这样。不过我想,情况会有变化的,”姆伦斯基说。
“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别为自己的女婿担心。姆伦斯基是经验丰富的肃反工作者,当特别处对谢苗·邦达连科的经历进行调查时,他亲自抓过这件事。在人事档案里有全部证明材料。调查材料上附了被俘时与谢苗见过面的同团战友、地下工作者的评语和我们的鉴定。”
“谢谢,哈桑·阿利耶维奇,谢谢你的一番好话。”集团军长看了看表,急着离去。
“我和政委送您,”姆伦斯基说,大家便一起走出土屋。
娜塔莎在门口看见父亲,突然惊异地叫了声“爸爸”,就向他奔去,搂住他的脖子。集团军长拥抱女儿时,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笑吟吟的、身材魁梧、宽肩皓齿的美男子。当他走到跟前时,集团军长向他伸出手。
“让我们认识一下吧,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娜塔莎烧茶倒水忙了起来,女婿和岳父在桌旁坐下,很快就无拘无束地谈开了。年轻人争先恐后地讲自己的事,打听母亲的情况,盘算着战后大家将怎样在一起生活。叶尔莫拉耶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制烟盒,放在谢苗面前。
“拿去吧,女婿,这是我们祖传的。”
“谢谢,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我将把它作为珍贵的纪念品保存起来。我和娜塔莎要把它传给自己的儿子。”
叶尔莫拉耶夫向女儿膘了一眼。娜塔莎脸上泛起了红晕,说道:“不,留给我们战后将有的儿子。”
“就是早生了。爷爷和奶奶也会高兴的。你看战争每天吃掉多少人啊。”谢苗和娜塔莎彼此看了一眼。集团军长站起来说:“好啦,孩子们,和你们在一起很高兴.但是我该走了。”
“爸爸,我亲爱的爸爸,多保重自己。”娜塔莎紧贴住他的脖颈。
“你们也别白白地往火里闯,”父亲说,又附在女儿的耳朵上低声讲:“好样的,你挑了个出色的小伙子。”
晚上,叶尔莫拉耶夫回到集团军司令部。
戈卢比和戈列沃依焦急地等着他。喝茶时,参谋长报告说:“我们用于发起进攻的部队部开进了出发地界。西伯利亚师根据规定的时间表,占据了在主攻方位上的第1梯队的一位置。第2梯队用新增部队全部补充完毕。按照您的要求把弹药如数达到了炮团和‘卡秋莎’营。坦克旅集中在主攻方位上的亚欣森林。步兵师的子弹、手榴弹和其他弹药已有保证。现在正对冯·霍伦部队通常惯用的部队的布署情况进行侦察,”戈列沃依结束道。
听取了报告,集团军长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问道:“士气怎么样?”
“大家都磨拳擦掌,要向法西斯讨还血债。昨天全集团军接受了一百五十名战斗中立过功的指战员入党;而今天向我报告说;部队党组织和政治部又收到五百二十份申请书。大家写道:‘愿作为共产党员走向战斗’,‘如果我牺牲了,请追认我为共产党员。’”
“这很重要。进攻战役的胜利归根到底取决于人。”叶尔莫拉耶夫瞅了瞅同志们疲倦的面容。“睡觉去吧,不早了。明天,我们面临着艰难而又极为重要的一大,要干的工作很多。六点钟在指挥所见。”
当戈列沃依和戈卢比走出司令部后,集团军长把副官叫来,说:“尼古拉·帕夫洛维奇,请把与方面军司令部和艾师部的直线电话接到我办公室,而其余的接到司令部值班员室。我稍微睡一会儿,五点钟叫醒我,万一有什么事,马上把我叫起来。”
次日黎明,叶尔莫拉耶夫收到了从方面军司令部用飞机送来的公文。公文中间有一道线,并用五个红色火漆印封着。集团军长迅速地拆开公文,读了起来:
特急
突击部队司令
叶尔莫拉耶夫中将同志
军事委员会委员
戈卢比少将同志亲收
通知:执行最高统帅的命令,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五日,科涅夫大将指挥下的加里宁战线的部队向德国法西斯军队发起了攻击,这样在莫斯科大会战中开始了反攻。马斯连尼科夫将军的第29集团军打击了加里宁西南方向的敌军,强行渡过封冻的伏尔加河。没入敌人防御阵地。尤什克维奇将军的第31集团军顺利地结束了正面突破和截断加里宁——莫斯科铁路的战役。十二月六日,西部战线部队将发起进法,西南战线右翼作战的集团军部队在叶列茨基方向开始进攻。你们必须以坚决果敢的行动突破冯·霍伦将军部队的防御阵地,扩大突破口,并按前次所接到的指令把机动部队带进阵地。根据总部批准的计划,将姆伦斯基少校指挥的加强了的特务营调到敌后。请立刻报告你集团军在进攻地带战役的进行情况。 朱可夫 萨多夫尼利夫 霍赫洛夫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六日
十五时三十分
叶尔莫拉耶夫拿出作战地图,久久地审视着上面标出的各部队的方位,他思忖着,看看他把自己所属部队在战线上摆得位置对不对,心里还想着姆伦斯基。他的思路被一阵“高频率”的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
叶尔莫拉耶夫拿起话筒听到了朱可夫大将的声音,报告说:“方面军司令员同志!我所属突击部队作好了进入战斗的充分准备!”
“全体指战员的情绪怎么样?”
“好极了。大家情绪饱满,士气高涨。”
“好,米哈伊尔·斯捷潘诺维奇,‘婚礼’开始的时间你知道吧?”
“是的。接到了命令并通知了各师和各部队指挥员。”
“及时报告作战情况。祝你成功。”朱可夫放下了授话器。
“去它的,”集团军长自言自语道,把使他心烦的“高频率”电话接到副官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他乘车去指挥所。
“喂,朋友们,”当戈卢比和戈列沃依来到指挥所时,叶尔莫拉耶夫庄严地说:“今天早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六日,西线部队开始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反攻。参加反攻的有目标为摧毁叶列茨基方面军布署的西南战线的作战集群。我们也即将投入战斗。”
时间过得很慢。集团军长、戈列沃依和戈卢比将军不时地瞧着表。终于表针走到了,指着规定时间。炮兵马上向冯·霍伦将军的突击部队的阵地开了火。“卡秋莎”放出的火箭划破寒空,象慧星一样拖着一条长长的灰色尾巴,向敌人工事飞去。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云霄,轰炸机航空大队在德国部队上空盘旋,由高速战斗机进行掩护。在冯·霍伦部队的阵地上和工事里,火焰飞舞,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当大炮和“卡秋莎”转向敌人防御阵地向纵深方向开炮时,坦克和装甲车出发了。步兵和改穿一般陆军制服的黑海和太平洋舰队的海军喊着“乌拉”,跟在坦克后面奔跑着。集团军长叶尔莫拉耶夫的眼睛紧贴在剪形镜上,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场,有时下达简短的命令。这些命令由通讯兵迅速地传给部队的指挥所。戈列沃依和戈卢比将军与正在进攻的师、部队的指挥员以及在叶尔莫拉耶夫军队侧翼活动的友邻军队保联系。受到突然袭击而惊慌失措的德国人清醒过来后,猛烈地抵抗着,但是其第1和第2梯队受到重创,开始后撤。于是,叶尔莫拉耶夫发出了加强火力的指示。德军死伤惨重,尸体布满雪原,在叶尔莫拉耶夫集团军主攻方位上的德国部队乱了阵脚,撇下重武器,暴露了侧翼,逐渐退却下去。我们的师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摧毁他们的防线,继续进攻。
战线被叶尔莫补耶夫集团军部队的协同一致的浴血奋战冲破了。
冯·霍伦上将妄图作一次冒险的尝试——封住突破口。他急如星火地从战斗进行得不那么激烈的地段召回了部队,调到突破口的地方,发起猛烈的反攻,但是没达到他们预定的目的,这些部队在苏军的攻势下逐渐被消耗掉。苏军缓慢但稳健地沿着战线向纵深方向扩大突破口。遵照方面军司令朱可夫大将的命令,叶尔莫拉耶夫命令机动部队、滑雪分队和姆伦斯基营开进突破口。艰难、顽强的战斗整整进行了一周。在第5集团军的地段上多瓦托尔将军的近卫骑兵第2军进入突破口。
经过两周的进攻战后,西线参谋长索科洛夫斯基上将出人意料地来到叶尔莫拉耶夫集团军指挥所,在得知集团军在进攻地带的战局后,对集团军的战斗行动深表满意,通过“高频率”电话机向战线后勤机关领导人斯皮里多诺夫中将下达了往叶尔莫拉耶夫集团军加紧输送弹药、燃料和食品的指示。
在动身前,集团军长请他用茶,并问道:“瓦西里·丹尼洛维奇,也许您能给我们吹吹风,我军在其他阵地上战斗进行得怎么样?我和同志们对这方面的情况很闭塞。”
索科洛夫斯基喝了口茶,莞尔一笑,讲了起来:“我军在其他战线上也在顺利地进击。有不少西伯利亚人的列柳申科将军的第30集团军经过不屈不挠的战斗把德国人赶出罗加契夫并冲向克林。由骁勇善战的海军军人组成的库兹涅佐夫将军的第二突击部队解放了亚赫罗马,并进入克林南郊。十二月十五日,克林又是我们的了。战斗同时在红波利亚纳地区和克留科沃打响了。第16集团军的突击队在这个地一区顺利地发起了进攻。第50集团军和别洛夫将军的骑兵军对古德里安的坦克第2集团军展开了积极的攻势。第10集团军在米哈依洛夫地区英勇作战。布良斯克战线的军队在西线左翼胜利地向前推进,把法西斯匪徒从我国土上赶出一去。‘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官冯·包克元帅和他的参谋部铤而走险,试图阻止我们的进攻,弥补在防线上出现的缺口。但是‘中央’集团军群遭受了重大损失,而且没有足够的后备队,敌军怕受包围,抛下重武器,被迫撤退。
“我们共同的任务是:不给他们一时一刻的安宁和任何喘息机会,继续不断地往西驱赶他们,要象消灭发狂的野兽一样消灭法西斯分子。不要开枪打那些投降作了俘虏或负伤落到我们手里的人。要按照国际公约对待他们。应该注意到:在他们中间,也有很多被法西斯欺骗,受法西斯蒙蔽的人。”
索科洛夫斯基看了看表,迅速地从桌旁站起来说:“我该走了。还得到你们邻近的部队去看看。他们也在胜利地向前推进。”
叶尔莫拉耶夫转向索科洛夫斯基说:“瓦西里,丹尼洛维奇,很感谢您带来的好消息。这将更加鼓舞我们去达到我集团军面临的目标。最令人高兴的是。我军在胜利地进军。这对我们和全体苏联人民来说是真正的盛大节日,”集团军长结束道。
“而且最主要的是:西线部队在所有的地段上胜利地召开反攻,”索科洛夫斯基说,亲切地与陆军军事委员会委员戈卢比、戈列沃依将军告辞,同叶尔莫拉耶夫一起从指挥所里走出来,坐上汽车,在警卫伴同下前往野外军用机场。
第二十一章 “条顿剑”──“它是用鲁尔的钢锻成的”
姆伦斯基少校指挥的营冲进了法西斯军队的后方,绕过居民点和火车站,沿野外和森林地带向正西行进,想尽快远离战线。
营队前面和侧翼走着尖兵排。队首是邦达连科率领的侦察连,接着是反坦克连、迫击炮手、机枪连和卫生医务连。在大约二百米远的后面,一支不大的载重车队在雪地上行进,几匹难看的马拉着装得高高的用帆布盖好的无座雪橇,上面载有弹药、重机枪、食品和帐篷。
长长队伍的末尾是冲锋枪连。这个连的连长是个出生在摩尔达维亚的青年人,他是个乐天派,手风琴手,姓贡察。战争开始前一年,他从音乐学校毕业,此后,无论命运把他抛到哪里,总是把手风琴随手带上。闲暇时,他演奏令人激奋和忧伤的摩尔达维亚乐曲。支队里有人说,贡察所在的连队沾了音乐的光─射击比赛名列前茅。贡察以此引为自豪。所以当要出发去敌后时,中尉决定把手风琴带上,也许他真的相信手风琴会使他走好运。
贡察这一决定并没受到其他连队的欢迎,有人对中尉说:“你的演奏只能暴露我们的阵地。”而政委为他保了驾。
“怎么啦?人们是这样唱的:‘打完仗,心儿更加向往音乐。’”阿利耶夫支持贡察说。手风琴便和主人一起出发到敌后去了。现在连里的冲锋枪手们小心地把它装到琴套里,轮流背着。
尽管姆伦斯基为加快行进速度作了种种努力,但营队走得仍很慢,是雪橇队在拖累。负载过重的马不时陷进深雪,被雪堆挡住。这样,人们只好动手用铁锹扒开积雪,同心协力抬起雪橇,从坑洼里往外拖。马轻松了一下,又快步向前走去。为争夺铁路枢纽站展开了激战,枪炮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小——营队走到了森林的深处,沿着两旁长满参天古松的狭窄的林间小路行进。小松树也挤着往高处长,向太阳昂起它们绿色的卷发,急不可待地与长辈比高低。从林间小路向两旁森林望去可以看得很远。
雪地上留有许多不同的足迹,还有些弄不清的深深的凹痕。发现这些迹象,邦达连科和米哈伊洛夫中士从林间小路滑开,要仔细察看一下,到底是谁的足迹。
“这是野猪的,稍高一点儿的是兔子的,乱七八糟的之字形脚印是狐狸的。可你看,这是什么,我怎么也弄不明白?”邦达连科问中士。
“也许,你认得出来,你可是个西伯利亚人。”
“不错,是西伯利亚人,但是个城里人。足迹嘛,会辨认,我爷爷库兹马·季莫费耶维奇是个猎人,还在小时候他就教过我。他猎过熊,还从泰加森林里带回一只活的。”米哈伊洛夫向下滑了十米,停住了,开始仔细察看足迹。
“上尉同志,野猪和兔子的足迹您认得对,至于狐狸的,那您错了,那是狼的,而且是一二只饿狼的足迹。它特意绕来绕去,躲在树后和灌木丛中,伺机寻捕猎物,就是躺在这些灌木丛后面,一见免子,就扑过去。你看,一绺毛还挂在灌木上。”米哈伊洛夫从树枝上取下一大块象牧羊天身上的灰毛.“请看,这就是!”
邦达连科滑到他跟前,看了看那绺毛。
“你说得对,中士!”米哈伊洛夫同时又向下滑了一百来米,转了个弯,急速滑到指挥员面前,激动地报告:
“上尉同志!那里是人的脚印,在下边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个人穿的大概是43号靴子,身上带着什么重东西,所以,在有的地方,深深地陷进雪里。”
“你有把握吗?”邦达连科疑惑地瞧了瞧他,接着他们一起滑下去。的确,下面雪上的脚印清清楚楚。足迹离开林中旷地向右,转入茂密的云杉幼林。
“这脚印有几天啦?”
米哈伊洛夫弯下腰,研究了一下:“依我看,不过一昼夜,也许时间更短,几乎是新留下的。”
“走吧!”上尉命令道,他们向营队飞速滑去。
“少校同志!”邦达连科向姆伦斯基报告,“在森林里发现了去云杉林的人的脚印。”
“带上一排冲锋枪手,马上搜查云杉林。”
“是!”
没过二十分钟,云杉林里响起了自动枪声,接着姆伦斯基听到邦达连科的声音:“举起手来!放下武器!”
又过了十五分钟,一个身穿军大衣没系皮带的德国上等兵出现在姆伦斯基面前。邦达连科和米哈伊洛夫满意地微笑着.站在他的两旁,一个拿着德国巴拉贝伦枪,另一个拿着一束手榴弹。
邦达连科将德国人的身分证和一份用五个褐色火漆印封上的不大的文件袋递给姆伦斯基。
阿利耶夫走到姆伦斯基跟前。
“意外的礼物,伊万·彼得罗维奇!我正想建议休息一下。我们离开战线已经走了五十公里,大家累得很,马也得喘喘气。顺便审问一下德国人。”
“同意。转告参谋长——让他布置好警戒,侦察一下,弄清楚我们周围十公里内的情况。把辎重和全体人员隐蔽在树下,要让他们吃好,现在是零下25度到28度的严寒。我先把这个德国人的情况搞清楚。”
“好。”政委向队伍走去。
姆伦斯基来到路旁,坐在折断的枯松上,用德语问:“你姓什么?”
“阿尔弗雷德·绍利茨。”
“军衔?”
“上等兵。”
“哪一年生?”
“一九一六年生于来比锡。”
“你为什么到森林里来?干了些什么?”
“今天夜里舒马赫尔上尉接到摩托化第18军军长施魏策尔中将的命令,要他把一份紧急公文送到摩托化第121师司令部。零点三十分,我们从军里乘装甲车动身。结果路上净是覆盖着白雪的弹坑。上尉怕出事,决定从空地绕过这个地段。但是我们刚一拐出大路,就落进了雷区。两个地雷立刻在我们装甲车下爆炸了。驾驶员炸死了,装甲车坏了,走不了了。舒马赫尔决定步行将命令送到,我们整整走了一宿。天蒙蒙亮时发现了你们的队伍。开始,我们高兴起来,断定这是自己人。可后来。上尉用望远镜看清了,喊道:‘游击队!’——我们立刻跑进了树林。”
“为什么你们偏偏选了这片树林藏身?”
“大尉告诉我,往西三公里的河岸处,在前林业中等技术学校的房子里,是摩托化第121师司令部。”
“在森林里你们不怕突然碰上游击队吗?”
“舒马赫尔说过,当然,很危险,但考虑到第121师有时仔细搜索这片树林,游击队未必会在这儿和这样的邻居相处。”
“你们两人谁开的枪?”
“我。”
“向谁开的枪?”
“向舒马赫尔上尉。”
“为什么?”
“当我们走进森林的时候,舒马赫尔上尉从图囊里取出一封秘密公文,交给我并说:一旦与小股游击队和红军遭遇,我必须立即烧掉公文。当我们看见你们的士兵手持冲锋枪径直向我走来时,上尉命令道:‘快烧公文,我对付他们。’我耽搁了一下,舒马赫尔便把自动枪对着我,可我抢先了一步,然后向你们的士兵投降。”
“舒马赫尔哪儿去啦?”
“见上帝了。上等兵连开几枪把他打死了,”谢苗·邦达连科答道。
“为什么你没执行命令?”
“不知道,没来得及。”德国人稍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我父亲还在战前很早就是个反法西斯主义者,同情俄国,并且不止一次地跟我讲过你们的国家。他对希特勒和法西斯分子很反感。当我要动身去前线时,他把我叫到院子里,小声说:‘阿尔弗雷德,我已经老了。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我最后嘱咐你几句:尽量别向自己的阶级弟兄开枪。一有机会最好是向他们投降。’看见你们的战士,我明白了:决定我命运的时刻到了。”
“你在第18军里担任什么职务?”
“我是坦克侦察营的副排长。”
“执行过侦察任务吗?”
“执行过两次。”
“关于集团军的布署、装备和人数待会儿再说。现在讲讲摩托化第121师司令部的防守情况。”
“不知道。上尉说:司令部离师所属团十到十五公里。一个自动枪连和四、五辆坦克担负守卫任务。”
“您得到去司令部的口令了吗?”
“舒马赫尔上尉得到了口令。当我们进入森林,我才知道了口令。舒马赫尔对我说:‘阿尔弗雷德,一旦我阵亡,你必须坚持到师司令部,递交公文。口令是:条顿剑。你应得到的回答是:它是用鲁尔的钢锻成的。’”
“文件袋里有什么文件?”
“不知道。”
“你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情况要告诉我们吗?”
“我全讲,但不知道什么对你们是主要的…一个后备军用弹药库就在这片森林的西北部,紧靠道边在森林的出口处。离那儿不远,就是师部。舒马赫尔在地图上把师部和仓库都指给我看过。”
“地图在哪儿?”
“在我这儿。”邦达连利在姆伦斯基面前展开地图。
少校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下地图。图上标有许多不同的记号。他将视线转向上等兵,问道:“会看地图吗?”
“会,少校先生!”他俯身向地图指着蓝圈说;“这就是师部,而这个绿三角,是后备军用弹药库。”
“仓库是怎样守卫的?”
“这我不知道。”
“上等兵,你没在骗我们吧?”
“少校先生,我说的全是真话,一句假话也没有,”上等兵结结巴巴不安地说道。
“为什么舒马赫尔偏偏带上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呢?”
“我是个好狙击手,能弹无虚发地从坦克、装甲运输车和装甲车里朝外打,加上我稍微懂点儿俄语。”
“你在哪儿学的俄语?”
“为派到乌拉尔去,我受过军事侦察机关‘阿勃韦尔’的训练。可是我说起俄语来去不掉德国口音,所以把我从‘阿勃韦尔’转给摩托化第18军侦察营。审讯俄国俘虏和投诚者时,常让我当翻译。”
“好。我们还会见面,暂时……把他领到邦达连科连去,给他吃的,发给他一包烟,”姆伦斯基吩咐道。
他和阿利耶夫两人留下,姆伦斯基对政委说:“他确实知道一些事。让邦达连科给他铅笔和纸,叫德国人把知道的都用德文写出来,然后再翻译过来。现在去请参谋长,商量一下,怎样对付我们的‘新邻居’。”
阿利耶夫去请参谋长,叶罗菲伊奇走到姆伦斯基跟前,说:“少校同志,您该吃点儿东西了,一天快过去了,可你水米未进。老是和德国鬼子周旋。我看您太相信别人了。要知道,德国鬼子可会欺骗人,我对他们一个也不相信。”
“你怎么了,叶罗菲伊奇?说假话对他并不利。他担心掉脑袋。德国人中间也有被法西斯强征去当炮灰的。”
“但他们也冲我们开枪,是法西斯分子或不是法西斯分子把我打死,有什么两样,洋姜不比萝卜甜。直到最后胜利,我们和他们之间只能是:以血还血,以命抵命,再没什么可说的。我看,没必要姑息他们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给他一颗枪子儿就算啦。”
“这是你的看法。可是这个上等兵打死了德国军官,主动交了枪,又向我们说出了重要秘密,那该怎么办呢?你帮我拿个主意。”
叶罗菲伊奇思量着,搔了搔后脑勺,捻了捻胡子:
“作为例外,暂时可以留这个上等兵一条活命,也许他真的会对我们有用。打死他什么时候也不迟。是的,俄国有句古谚语:‘刑不及悔过者’。但是他会成为我们的累赘。要看管,要给吃,给喝。也许他是专门被派过来的。要是我,还是不冒这个风险。敌后我们又没有俘虏营,我们也不能让他待在营队里。”
“对,是个问题。”姆伦斯基表示同意。
“我们粉碎法西斯,把欧洲各国人民从法西斯魔爪中拯救出来,也使德国劳动人民从压迫中得到解放,”走到跟前的政委在姆伦斯基身旁坐下,插话道。
“以后会怎么样——再看吧。”
“我还是保留自己的意见,”叶罗菲伊奇固执地说;“干掉他,就完事大吉了。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儿吃的。”
参谋长卡尔波夫走过来说:“今天是多事的一天,都忘记吃饭了。”
“战士们吃了吗?”姆伦斯基关切地问。
“都吃了。因为不能点簧火还发给每人二两酒。或者我们也来点儿,免得着凉。”
“不,我们先商量一下,弄清情况,作出决定。昏头胀脑地干工作是不行的,况且我们还没远离战线,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我们要为大家负责。到了基地,安定下来了,那时候再喝。”
“同意,同意,伊万·彼得罗维奇,”政委说。
他们还没来得及坐下,没有打开地图,叶罗菲伊奇就拎着背包和壶嘴里冒着一小缕热气的茶壶回来了。
“叶罗菲伊奇,我已发令禁止点簧火,”姆伦斯基说。
“这和篝火有什么关系?我从警卫队随身带来一个煤油炉和一桶煤油。煤油暂时够用,在任何情况下我都能供你们。茶喝。”叶罗菲伊奇从背包里取出几个军用铝杯,倒进开水,然后用芬兰刀打开焖肉罐头,摆到在坐的人们跟前,在上面又放了两包干饼说:
“请吧,上帝给什么就吃什么吧!”
“叶罗菲伊奇!上帝是不存在的,”政委说。
“这要看对谁来讲,”中士笑着走到一旁去了。
“朋友们,就是说,”姆伦斯基开口道:“被俘的上等兵绍利茨提供了有关敌人的重要情报和文件。他和一个上尉应把这个文件袋送到两周前从法国调来的摩托化第121师司令部去。从上等兵的口供看,师部和军用弹药库就在我们附近。去师部的口令他告诉我们了。我的印象是:这个德国人是信得过的。现在我们来商量商量,去光顾一下我们的邻居呢,还是绕过去,按照自己的路线前进?这个行动是非常诱人的,但也很危险。”
“如果我们进攻师部,在师部附近的各团会赶来增援德国人,那我们的营也就全搭进去了。”参谋长说了自己的看法。
阿利耶夫想了想,把没喝完开水的杯子放在雪地上,沉思道:“不与敌人交火,按行军路线前进是个又好又轻而易举的方案。但是如果想到我军为了把敌军驱赶得远离莫斯科,正在和敌军决一死战;想到近在飓尺的德军弹药库里的炮弹将射向我军,调来的新师将投入战斗,那么坦率地说,这是一个不好的方案。”
“我们的空军是可以摧毁敌师部和仓库的,”卡尔波夫坚持说。
“在前线,空军的任务就够重的了。暂时天气还不适于飞行,后撤的法西斯部队可以把弹药运出,而司令部也可能挪地方,”政委表示异议。
“我也这样认为,”姆伦斯基插话说:“掌握着这些情况,对这么重要的敌军设施置之不顾是不对的,但是我们也无权把支队置于新调来的有战斗力的师的打击之下。在森林里停留也是危险的,还应该考虑到,退却的德军为了自身的防卫和躲避空袭也可能要利用森林。考虑到正在形成的作战形势,我提议;不失时机,派以米哈伊洛夫为首的一个战斗小组到那儿去,以便用肉眼观察清楚接近军用仓库的路线及其防卫系统。派通晓德语的邦达连科上尉、绍利茨和侦察员图马克带着第18军的文件袋到摩托化第121师去执行侦察敌师部的任务。天一黑,迫击炮连、机炮连、运输队和其他勤务单位由参谋长卡尔波夫大尉率领继续往西厂向奇尼穆德镇方向行进。侦察完前捷尔任斯基林业局的情况后,就在要冲上设置指路标兵和警戒。究指挥下的侦察连、反坦克连、两个极枪排和一个爆破班集中在卡卢什卡河沿岸的芦苇丛里。阿利耶夫大尉带领冲锋枪连和爆破排集结到仓库外的环形防御线附近。卫生医务连分成两部分:军医贝斯特罗娃大尉所率的第一排配属给第一分队;军医马梅多娃上尉领导下的第二排配属给政委阿利耶夫的分队。夜里三点整开始行动,把这次军事行动称作“飓风’。任务是:摧毁军用弹药库、师部。获取文件。完成任务后,两个分队往西退到卡普里什森林,。与卡尔波夫分队会合。”姆伦斯基说完,转向阿利耶夫和卡尔波夫问:“对上述作战计划有什么补充和意见吗?”
“没有,我同意,只是要按确定的目标行动,”阿利耶夫答道。
“我也不应对,只是担心,这个德国人别让我们的侦察员上当。我们实际上还没考察过他,韩决定派他去执行这么。重大的任务了,”卡尔波夫说。
“当然,风险是不小,”阿利耶夫同意他的看法。
姆伦斯基反驳道:“为了配合红军进攻部队的行动,我想,冒这种风险是值得的。对上等兵的审问给我的印象是他讲了实话,不会出卖我们,况且他打死了上尉。去司令部,他会很好地掩护我们的侦察员。要是夜里三点钟他们回不来,我们照样开始行动,他们会从内部配合我们。”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同意这个作战方案。不过请允许问一下,要是发现捷尔任斯基林业局有德国人。我该怎么办?”
“如果警备队的人数不多,就消灭掉,如果他们人多,就从一旁绕过去,集中到卡普里什森林以西二十公里处,以前林业学校的所在地。”姆伦斯基用铅笔在地图上指了指。
卡尔波夫在自己那张地图上作了记号。放进了图囊。
“现在都明白了,少校同志,请允许着手研究行军路线,让各小组准备出发。”他瞥了一眼手表,说:“到天黑剩下的时间已经很紧了。”
“准备吧,出发前再碰一下头。哈桑·阿利耶维奇,我们也去向自己的小组布置任务。你亲自向米哈伊洛夫中土的侦察组布置任务,我去向邦达连科的侦察组下达指示。”
“好。”阿利耶夫答应着,迈步走向冲锋枪连。
姆伦斯基走进博罗杜林大尉的紧靠松树的帐篷,在搬到这儿当椅子的圆木上坐下,问道:“为邦达连科准备好掩护证件了吗?”
“写着大尉联络官戈特利布名字的真证件我们在莫斯科就预备好了,但是现在不能用。我们拿来舒马赫尔上尉的证件,贴上邦达连科的照片。这就是,请看。伊万·彼得罗维奇,请把这些真身分证同我们的比较一下。”接着他把几个带深棕色皮面的身分证摆在少校面前.
姆伦斯基仔细地看了看,说:“肉眼分辨不出来,都一样。让我们用仪器看一看,”他掏出放大镜,俯下身去,仔细看着:“不好区别,只是邦达连科照片的用纸会引起点儿麻烦——不一样。在化验室检查的话,伪造可能被发现。”
“少校同志,德国照像纸我们暂时没有,到基地时,我们尽量设法弄到。再说,要考虑到:这都是在战地条件下匆忙搞成的。”
“我不责备你。总的来说,做得不坏。我想,他们不至于送去化验,不会有时间干这种事的。”姆伦斯基看了看表,撩开帐篷的门帘喊了一声:“叶罗菲伊奇!叫邦达连科上尉赶紧到我这儿来。”
“是!”中士隐没在云杉林中。
约十分钟后,邦达连科走进帐篷。
“坐下,谢苗。”少校指着立在对面的小树墩,邦达连科坐下了。
“你已经知道,摩托化第121师师部在西边十五公里处。今天夜间三点,我们将开始执行以消灭这个司令部为目的的‘飓风’军事行动。为侦察接近师部的去路,师部防卫系统和情况,我们决定派你带着截获的文件袋和舒马赫尔大尉的身分证以及被俘的德国兵和图马克前去。你在博罗杜林那里会拿到掩护证件。去司令部的口令你们都知道。我们在卡卢什卡河岸的芦苇丛里等你们到两点五十九分。如果你们在这之前由于某种原因来不到,我们会准时在规定时间开始军事行动。那时你们要按第2号方案行动。有问题吗?”
“没有……有个要求,少校同志,要是我们回不来了,请照顾一下娜塔莎。图马克只有母亲,住在斯大林纳巴德。”
“放心吧,谢苗,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但我们等着你们,明白了吗?”
他们热吻了三次。
夜幕降临时,卡尔波夫分队往西去了,过了一小时,姆伦斯基也把自己的战士带走了。
同阿利耶夫告别时,他说:“见机行事,保护兵员,要想到,我们主要的任务还在前头。我一旦阵亡,你立刻接任指挥员,把队伍带到基地去。”
“全明白了,但你也别往火里闯。亲爱的伊万·彼得罗维奇,我们很需要你。你自己说的:今后的事还多着哪。”
“我希望,一切都顺顺当当,我是个走运的人,”姆伦斯基脸上涌起笑容,越过肩头唾了口唾沫,他们拥抱起来。
阿利耶夫把冲锋枪连连长贡察中尉叫来,命令道:“派出尖兵排,我们也向仓库方向进发。”
“可以去执行吗?”
“执行!”政委回答。
“飓风” 军事行动
从姆伦斯基那里回来,邦达连科穿上德军上尉制服并把图马克叫来。
“喂,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我们要去执行任务了!刚从姆伦斯基那儿接到的,坐下,谈谈吧,”他向侦察员迎上去。
“怪不得,我看,这张鬼皮你好歹算套上身了。”
邦达连科含蓄地笑一笑说:“你也得这样。我们要到摩托化第121师师部去。在师部怎样行动,少校指示过了。我要通知你,我们和上等兵绍利茨一起去执行任务。虽说他自愿向我们投降,真正考察他,还在后头呢。所以必须特别留神。你知道,侦察员有一条铁的规矩:相信,但要考察。所以。我委托你,阿廖沙,在路上,特别在师部要把他盯住。”
“要是我们信不过他,那带上他干嘛,还是我们两个人去吧。”
“你要知道,虽说他是个上等兵,但是当过第18军和冯·霍伦将军集团军参谋部的联络官。所以他晓得长官们的姓名、特征,习惯和其他情况,而这些,你是清楚的,很重要。尤其在师部里他们打算审查我们的时候。他非常熟悉冯·霍伦和他周围的人。”
“谢苗,你是想说;他会很好地掩护我们?”
“完全正确。但是如果他出卖我们,那么我们会被最先绞死。”
“没什么,路上做做他的工作,我们将监视他。再说他毙了自己的人,供出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走着瞧吧。但我要说一点:从我干侦察工作以来,头一次同陪审查的人去执行任务。”
“我们这次就是考察他。”
“这是对的。我们别浪费时间,把上等兵叫来,你换上装。”
图马克和直打寒噤的绍利茨很快就来了。绍利茨揉搓僵硬的手指,对邦达连科说:“上尉先生,我冷极了,能找口酒喝吗?”
“我们不能喝酒,就要去执行任务,喝一小杯代用咖吧。。”邦达连科拧开军用水壶,斟满一铝杯,在杯子上放上一些干饼,递给了上等兵。“快吃些东西,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去执行任务。”
上等兵贪婪地喝着咖啡,咬下干饼,抬起忧郁的眼睛看着邦达连科。
“我根本不愿意再到法西斯那儿去。要是他们知道我打死了舒马赫尔上尉,把文件又给了你们,不仅会枪毙我,而且会枪毙我全家。”
“他们不会知道,”邦达连科以坚定的口气说:“并且这是姆伦斯基少校的命令。拿起你的背包,到博罗杜林大尉那里去领证件,快点儿回来。”
“是,上尉先生。”上等兵走出帐篷。
图马克站起来,点起一支烟,问道:“带手榴弹吗?”
“一定要带,只是要多带缴获来的手榴弹,可能用得着。”
“上等兵也带吗?”
“按我们每个人头带。”
“也许,上等兵不用带了?”
“他会把这看作是对他的不信任,而我们在师部也会引人注意:我们身上挂满手榴弹,他却一身轻。再说,我们格外信任他会使他更靠近我们。”邦达连科解释说。
“看来,你是对的!好吧,我走了。”
剩下邦达连科一个人,他脱下毡靴,蹬上了从舒马赫尔脚上剥下来的军官皮靴,整理了一下军装,戴上了铁十字勋章,“攻克华沙纪念章”。
“该死的德国鬼子!你就那么愿到他们那儿去,难道没有别的侦察员吗?不管怎样说,你总还是个侦察连长!随便派谁去侦察都可以,不然,好一个指挥员,撇下连队不管就上路了。可我呢?你要到德国人那儿去,我却蒙在鼓里。我毕竟是你合法的妻子,明白吗,合法的。你有义务想到我,想到我们的未来!”娜塔莎跑进帐篷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娜塔什卡,你看,你说些什么!要知道,正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和你才在敌后作战,我们现在去执行任务也是为了这个。好啦,别生气。我正准备去找你,可你抢先来了。”他紧紧搂住妻子柔弱的肩膀,亲吻起来,吻她的嘴、面颊、脖颈。
娜塔莎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谢尼亚!你象个角力士那样搂住我,骨头都疼了。”
“这是说,我多么爱你。”
“知道,知道。”娜塔莎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丈夫的脸颊。“得啦,我要去电台。十分钟后,和莫斯科有一次联络。留神,要小心。”
邦达连科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从帐篷里往外一瞅,娜塔莎已经无影无踪了。
他坐下,从小图囊中取出笔记本,写道:“亲爱的娜塔什卡!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你既是我心爱的人,又是我严厉的审判官,是在欢快、艰难和经受考验的日子里照亮我道路的太阳。就在今天出发去执行任务之前,你用自己的心温暖着我,我去法西斯巢穴也感到轻松一些。别着急,亲爱的,我们很快还会在一起的。亲吻你。盼早日相会。你的谢苗。”
写完后,他从笔记本上撕下这一页,放进小信封里,粘好,清清楚楚地写上:“叶尔莫拉耶娃·娜塔利亚·米哈伊洛夫娜收”,然后把站在帐篷旁边的红军战士叫过来,将信交托给他说:“我们出发以后,交给娜塔莎。”
“好。”战士把信藏在军大衣口袋里。
邦达连科从帐篷里往外一瞧,看见穿着希特勒坦克部队中尉制服的图马克和上等兵绍利茨向他走失,他们胸前挎着自动枪,身上挂满了缴获的德国手榴弹,身后背着背包。同他们走在一起的是侦察连副连长索科洛夫。邦达连科仔细地端详着图马克和绍利茨——是否一切准备就绪,无懈可击,他满意了。
“真正的德国鬼子,无可挑剔。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进入师警卫部队所在地段,而且要使游击队别向我们开枪。”
“为了更保险,也许再派几个冲锋枪手?”索科洛夫问。
“不需要,我们尽量绕过森林。帕维尔·斯皮里多诺维奇,你知道,游击队不待在开阔地带。我把连队交给你。进行‘飓风’行动时,要坚决果敢,但也得爱护小伙子们。我们会在路上或师部见面,你自己知道,一切取决于情况的变化。”他紧紧地握了握索科洛夫的手。
“喂,弟兄们。走吧!”邦达连科撑着滑雪杖,在雪地上滑行起来,风在耳边呼啸,面孔象被火烧似地发痛,耳朵冻麻木了,寒风象透过筛子一样,穿透单薄的德军大衣吹到身上。
“谢苗!穿着鬼子这套衣服,我们会象从干草垛里被赶到雪地上的耗子一样冻死的。”
“别发愁,阿列克谢,凡事开头难,我们会适应的。看看上等兵,在俄国的严寒中已经锻炼出来了,你瞧,他是怎么坚持的。”
绍利茨听了这番话,凑得更近些说:“上尉先生,我在俄国,因为气候严寒遭了这么多罪。现在要是能活下来,我一辈子都要把这一切讲给自己的子子孙孙们听,我也冷得要命,冻得上牙对不上下牙。”
“我们快点儿滑,会暖和起来的。一定要用帽子盖住耳朵。”
图马克试着把船形帽使劲往下拽了拽,说:“我戴着不合适。”他停下来,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把头包上,又飞速地向前滑去。
邦达连科转过身,哈哈笑道:“现在你才是个象样的德国鬼子了,对吗,上等兵?”
绍利茨瞧了瞧图马克,一本正经地回答:“不错,他很象个前线的德国兵,让他就这副模样子进师部吧。”
“好主意,谢谢,绍利茨。”邦达连科一边用雪杖减缓着速度,一边飞快地从山上滑向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覆盖着雪的峡谷,谈了一声:“当心,刹住点儿,斜坡很陡!”
上等兵和图马克绕过路上盖着白雪的大圆石,象障碍滑雪运动员似地跟随他迅猛地向下冲去。
下山后,他们向右转弯,滑到一条往西去的用筑路机压得平展展的路前,还没走出一百米,两个端着自动枪准备射击的德国兵和一个脚穿俄国毡靴,头系绒毛围巾的瘦高个子上等兵从大圆石后面跳了出来。
瘦子用伤风似的嗓音吆喝道:“不许动!口令!”
邦达连科、图马克和绍利茨停了卞来。
“口令!”上等兵声音更高地又喊了一声。
邦达连科靠近了些。用德语低声说:“条顿剑。”
上等兵笑了笑,答道:“它是用鲁尔的钢锻成的。”
邦达连科取出烟卷,请上等兵和士兵抽,并问:“游击队还捣乱吗?”
上等兵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了一缕烟雾说:“两天前,司令部军官乘的小汽车和护送他们的坦克碰上地雷被炸毁了。昨天夜里,镇长、五个警察、我们师第85团团长和副官一起在镇
上察看为从德国调来的部队准备的校舍时,被打死。”
“你看,在你们师驻地,他们都这样胆大妄为地活动,”邦达连科摇了摇头说。
“上尉先生,您还不了解这些匪徒。只要我们的士兵和军官晚上或夜间在什么地方停留下来,第二天早晨就收尸好了,所以没有坦克和装甲运输车护送,您别来回走,这太危险了!”
邦达连科问道:“你能不能给点儿方便?派个护送的,给我们指一下去摩托化第121师师部的路。”
“为您效劳,上尉先生,我很高兴。甘斯,把去司令部的路告诉大尉。”
“是!”一个胖乎乎的火红发的士兵沿着道路向前走去。
邦达连科向上等兵举手敬礼:“再见!”
那个上等兵喜上眉梢,脸上堆满了笑容,答道:“上尉先生,祝您一路顺风!”
姆伦斯基分队在林间小路上绕过障碍物,向西行进。科利亚斯金中士带着尖兵排在前头滑行,离它约二百米的后面有冲锋枪连,随后是姆伦斯基和管部指挥员们,最后是反坦克枪连和其他的小分队。冷峭漆黑的夜,风愈刮愈猛,转成暴风雪,气候更加严寒,指战员们披霜挂雪,在零点五十五分走出了森林。
当大家都聚到没收割的麦地上时,姆伦斯基宣布休息半小时,他把索科洛夫上尉叫到跟前,说:“帕维尔,照一照,我再看看行进路线,计算一下我们还得走多少公里?”
上尉点燃发着蓝荧光的袖珍提灯,对着姆伦斯基在图囊上展开的地图。少校用指南针确定了他的分队所处位置并算出到师部的距离。
“还远呢。”姆沦斯基摇了摇头,“为了分秒不差地按规定时间开始行动,我们得加快速度。”
“也许,可以晚一个小时开始?大家都精疲力竭了。”索科洛夫建议说。
“这次是同阿利耶夫协同作战。如果他先开始,德国人被惊动起来,我们就到不了敌军师部了,况且师下属各团驻在师部附近。我们的军事行动想要出其不意,就必须按时到达。在师部我们能待十五到二十分钟,当敌人部队快到师部时,我们应该已躲进了森林或正在靠近它。在军事行动之前从邦达连科那里得到一点儿消息很重要。”
“明白,少校同志!”
“这就好,既然明白了,就把大家叫起来。没功夫休息。”
“是,叫起来!”上尉回答,便大步向连队赶去,没过十分钟,姆伦斯基分队的战士们又踏上了滑雪板。
大风使劲地把块块乌云向东刮去。月亮有时从云层中露出来,用清冷的光为滑雪的人们照路。路开始好走一些了,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撞到圆巨石上,而是绕着走。趁德国人还没发现他们的时候,应该快些滑过山谷。
傍晚米哈伊洛夫中土带着阿利耶夫分队的侦察组悄悄地接近仓库附近的高地,在灌木丛中隐蔽起来。
用望远镜可以看见,仓库被两层三米高的安有带刺的铁丝网的围墙围住。两个手牵狼狗的哨兵向前倾斜地端着自动枪,顺着围墙踱来踱去。墙内有一幢窗户上钉着板子的两层砖楼,五个相隔约五十米的长木棚,左边放着用帆布盖严的摞成垛的长箱子。紧靠砖楼停着一部小汽车,后面是两辆装甲运输车。在箱垛和库房周围,哨兵沿着扫干净的小路踱来踱去.院子中间看不到一个警卫队的人。大院的西面观察不到。
米哈伊洛夫中士把看到的一切都记在笔记本上。卧在灌木丛后面的列兵科瑟赫发现离自己三十米的地方有脚印。脚印通向整齐地码在一起的松树木材堆,在那里中断了。科瑟赫留心地监视着这个地方。
当天黑时,他突然看见:从木材堆下钻出两个穿便服的人,向前倾斜地端着冲锋枪,用小提灯的蓝光照着路,往森林走去。
科瑟赫向中士报告了这一情况,米哈伊洛夫带领一个班,紧跟着他们飞速滑去。那两个人发现有人追赶,就撒腿向森林跑去。红军战士截断了他们的去路,命令他们站住。
身分不明的人卧倒在雪地上,端起冲锋枪,用俄语大声喊道:“别靠近,我们要开枪!”
米哈伊洛夫说:“别开枪!你们是谁?”
“你们是谁?”
“我们是红军战士!”
“不可能,”林中传来了回答声。
“我不带武器过去,不要开枪。”米哈伊洛夫向前走近了一些。
红军战土瞄准身分不明的人卧倒的地方,以便一旦需要,保卫自己的指挥员。对方也用枪口瞄准米哈伊格夫,好奇地端详着他。当与身分
不明者距离还剩下约十米时,米哈伊洛夫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游击队!”
“那么说,是自己人,起来吧!”中士滑到他们跟前。那两个人站起来,仍然端着冲锋枪对着他。
岁数大一些的人说:“你穿的制服是我们的,指挥官穿的,并且帽子上有颗小星,但这还不是证据。也许你们是换了装的警察,我们从哪儿能知道呢?”
“我们是红军战士,在敌后活动,这就是我的指挥员证。”
年长的人把证件在手里翻弄了叩会儿说:“好象一切都合乎手续,而且有个章子。当然,这不是证据——任何证件,连钱都可以伪造。”
红军战士看到一时谈不出结果,便派列兵科瑟赫到米哈伊洛夫那儿去。当科瑟赫滑到他们跟前时,年长的人放下冲锋枪,走近了一些,请他摘下帽子。
科瑟赫刚把帽子从头上提起来,年长者就喊道:“谢廖日卡,我的孩子,这是在哪儿见面啦!”
“爸爸!”他们搂在一起。
米哈伊洛夫问:“喂,现在您承认是自己人了吧?”
“承认,承认,”年长者喜笑颜开地说,搂住米哈伊洛夫的双肩,又把中士从自己的怀中放开,向他伸出手说:“现在让我们认识一下吧,科瑟赫·伊万·季莫费耶维奇,夏伯阳游击队侦察排长。而这个,”他指着自己的同伴说:“侦察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米沙!”年轻的游击队员伸出手来:“游击队侦察排班长。”
其余的人也走到他们跟前,老科瑟赫眼含着喜悦的泪水说:“我的孩子,谢廖日卡。真会有这样的会面!”又转向米哈伊洛夫说:“愿意的话,跟我们走,要不愿意。我们向队长报告,他会同你们见面的。我们游击队先遣组和队长就在离这儿五到六公里的地方。”
“不,我们现在要返回。如果你们首长愿意与我们的政委会面,请他在夜里十二点以前到这儿来。好啦,回头见!”米哈伊洛夫挥了挥滑雪杖就上路了,整个小组跟在他的后面。
“指挥官,你等一等!”老科瑟赫在后面向他喊了一声。
米哈伊洛夫停住了。
“指挥官,劳您驾,放我儿子到游击队里待一会儿,哪怕是几个小时也好。让他和母亲、妹妹见见面。不然,妈妈为他眼泪都哭干了。战争开始后,没收到他的一封信。”
米哈伊洛夫踌躇起来,但是看到游击队员恳求的眼神,命令道:“红军战士科瑟赫!脱下滑雪板,跟父亲走。夜里十二点以前,回到这里。我们会等你。”
“首长同志,太感谢您啦!”
晚上米哈伊洛夫向政委汇报了侦察的情况和同游击队员的相遇。阿利耶夫把指挥员们召集起来。
“同志们!我想向你们介绍一下侦察到的情况。我分队现位于今夜我们应摧毁的目标三公里处。目标用带铁丝网的两层围墙围住。我提出的作战计划是:别伊萨姆巴耶夫中尉带工兵排在两点四十五分以前在围墙以大的地方秘密地开辟通道。米哈伊洛夫中士的侦察员们悄悄干掉岗哨。贡察中尉率冲锋枪连消灭警卫队,保障萨姆索诺夫中尉的爆破手们接近仓库和弹药堆。萨姆索诺夫中尉迅速在库房旁埋好地雷,并向我报告。反坦克手们消灭靠近楼房的装甲运输车,不让警卫队用警报叫来部队冲向仓库,由机枪手掩护他们。三点整开始军事行动。看到信号——一颗绿色信号弹,就立即撤退。我们所有小分队一离开仓库所在地,就引爆。行动要勇敢、坚定,充满必胜的信心。有问题吗?”
“全明白了,”指挥员们齐声回答。
“那么还有一事。今天米哈伊洛夫小组在靠近目标的地方遇上了游击队员。他们就在今夜想要和我们见面。也许,我们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大家解散,准备行动。”
“是,准备行动!”
一组强击机以超低空从森林上空掠过,阿利耶夫留心地观察着,喜形于色地说:“我们的飞机。”
天黑时,邦达连科小组在警卫司令部士兵的陪同下走到师部院子的大门前。持自动枪的两个值勤兵牵着军犬在大门外面守卫。一个干瘦的年轻士兵与邦达连科交换了口令,打开了门,把他们领进警卫司令部的一个不大的紧挨着大门的砖砌房子里。士兵打开了小房间的门,窗户上拦着栅格。他把手举向船型帽,口齿清楚地报告道:
“豪普特曼先生!他们是找您的!”他鞋后跟一碰,猛地转过身,走了出去。一个戴夹鼻眼镜,头发平整地梳向一边,上了年纪的军官从旧在安乐椅上站起身来,毫无表情地问道:“我有幸和谁谈话呢?”
邦达连科挺直身子,报告道:
“冯·霍伦上将突击部队摩托化第18军参谋部联络官舒马赫尔大尉和护送组带着司令官给你们师长的特别重要的文件来到。”
“把文件交给我,我送去!”豪普特曼伸出手。
“我无权这样做,我得到的命令是面交。”
豪普特曼快快不乐,面颊抽搐了一下,说:“那么交出武器,你的随行人员留在这儿,派人送你到司令部去。”
“豪普特曼先生!我再次声明,遵照司令官本人的指示,我只能在我随行人员在场时向师长面交这份公文。”
“但是接收紧急、重要和特别重要的情报对所有武装力量有统一的规定,请遵照执行。”
“不行,请别耽误时间,赶紧把我们到来的消息报告师长。”
豪普特曼提高了声音,反唇相讥说:“教训我,你还太年轻!你这么固执和任性是从哪儿学的?”
“在前线学的,豪普特曼先生!”
军官用刺人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邦达连科、图马克和绍利茨一番。他转向绍利茨,声色俱厉地问:“为什么不穿戴整齐?你这副样子不象元首英勇军队的上等兵,倒象个老马车夫。”
“也许是这样,”绍利茨低声回答。
“豪普特曼先生,莫斯科城下的严寒超过零下30度,俄国人在进攻,我们的士兵只好大在遍地白雪的野外和莫斯科近
邻的森林中作战,可不是待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上等兵绍利茨把耳朵冻坏了点儿,所以我准许他用围巾把耳朵包起来。
很遗憾,元首答应给我们的暖和的军装暂且还没收到,可现在正是隆冬季节。我们的军需官建议抢当地居民的保暖物品装备自己,因此,您可以想象我军的军容会是什么样?”
豪普特曼降低了声音,用较为平缓的口气问:“我军在前方的处境困难吗?”
“很困难,豪普特曼先生,”邦达连科答道。
“请把武器交给警卫司令部的值班员,我亲自陪你们到师部施瓦茨科普弗中将师长那儿去。”
“豪普特曼先生,我们是前线的战土,递交了公文,拿到你们将军的回执,又要上路了。”
“夜里上路?”豪普特曼惊讶地问。
“是的,就在夜里,我们没功夫休息。”
“游击队会象打沙鸡似地朝你们开枪。”
“也许,但我们有武器,我们也会抵抗,提到危险嘛,要知道我们是从前方来的.那里到处都有危险。”邦达连科从肩上取下自动枪,放在桌上,开始从皮带上摘下手榴弹和手枪。
豪普特曼看到这种举动,突然想出一个主意,说:“大尉先生!把武器留在身边吧,让将军看看真正的前线军人。因为他从巴黎飞来才三天,就象全师一样,初次到东线。让你的随从交出武器。”接着仿佛在作解释,补充说;“我们有这个制度。”
“既然有制度,只好服从了。”
豪普特曼不慌不忙地把警卫司令值班员叫来,命令把武器交给他。图马克和绍利茨犹豫不决地瞅了瞅邦达连科。
“既然豪普特曼坚持,执行命令吧,”邦达连科不动声色地说。中尉和上等兵把武器交给警卫司令部值班员。
“大尉先生,现在我们所有的制度都得到遵守,到将军那儿去吧。”豪普特曼高兴地说,披一件有毛皮里的军大衣,戴上护耳帽,走出警卫司令部,邦达连科在中尉和上等兵伴同下跟在他后面。
师长施瓦茨科普弗中将特别客气地接待了他们。听完“舒马赫尔上尉”的报告和收下他送来的冯·霍伦上将的特别重要的文件后,将军请他们在桌旁坐下,吩咐端上咖啡和夹肉面包,自己从写字台上拿起一把长剪子,拆开文件袋,戴上眼镜,阅读起来。邦达连科留心地看着他。
阅完后,将军把参谋长叫来,把文件交给他说:“十点以前,请拟好给冯·霍伦的复信。”
“中将先生!我们受命立刻拿到复信,往回返。”
将军笑了笑,点起雪茄烟。
“夜里,你们带着我的公文可能会碰上游击队的埋伏。在天亮以前,我哪儿也不让你们去。你们一路上已经累了。在我们这儿休息一下,明天我给你派一辆装甲运输车,我智勇超群的军士会把你们很快地送到集团军司令部。”
“很感谢您的关心,但我已受命,必须执行,”舒马赫尔上尉坚持说。
“别着急,我现在当着你的面给冯·霍伦打个电话,报告你们到达的消息。”
邦达连科感到一阵发冷。施瓦茨科普弗摘下话筒,呼唤“鲁尔”,当听到话务员的回音时说:“请给我接司令官冯·霍伦。”
“他正在与柏林通话。”
“那么请接肯佩中将。”
“马上接通。”
听到肯佩的声音,施瓦茨科普弗讨好地说:“肯佩先生!今晚九点四十五分您的联络官舒马赫尔上尉把司令官特别重要的命令送到了。明天十点,我们开始执行。”
“为什么这么晚他才到你那儿?在什么地方逛荡了三天?他还是乘装甲车出发的。”
“他们是滑雪到我们这儿来的。”
“装甲车哪儿去了?”
“肯佩先生,这个问题还是叫舒马赫尔上尉自已向您回答,他就在我身旁。”
“好吧,请他接电话。”
“舒马赫尔先生,请接电话,肯佩要同你讲话.”
邦达连科不安起来,试图回想起肯佩在军队中的地位。他慢腾腾地站起来,担心地瞧了瞧上等兵。
绍利茨好象猜到了他的心思,说:“啊,这是给予您的很大荣誉,一个上尉是很难有机会同突击部队参谋长肯佩中将谈话的。”
邦达连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了放在绿呢绒台布上的话筒,清楚地报告说:“中将先生!突击部队司令官冯,霍伦上将的任务完成了。今晚十点已把重要文件交到师长施瓦茨科普弗中将手中。上尉舒马赫尔报告。嗨,希特勒!”
“你的声音有些变了,我几乎听不出是你。”
“我感冒得很厉害。这里很冷,我们冒着凛冽的北风滑雪来的。再说电话也使声音失真。”
“可能,可能,”肯佩表示同意,又马上问道:“为什么要滑雪呢?你们不是坐装甲车动身的吗?”
“碰上地雷炸毁了,驾驶员阵亡了。上等兵绍利茨被震得有点儿耳聋了,但他还留在队列里。”
“你们在哪儿过的夜?”
“在守卫隧道和河上桥头的警察那儿烤火取暖。”
“在司令部待到早晨,返回后再向我当面作详细汇报。”
“联络中断了。”邦达连科忐忑不安地把授话器放在话筒架上。
“我和他还没谈完,”施瓦茨科普弗不满意地说,把手伸向话筒,但是看了看舒马赫尔后,又说:“要么,待会儿再打吧。”他把目光转向陪同上尉来的军官说:“豪普特曼先生,请安置舒马赫尔上尉的小组在这里过夜,给他们送去吃的和双份烧酒。十点以前预备好装甲运输车,把他们连同我的公文送到冯·霍伦集团军司令部去。”
“是,司令官先生,”豪普特曼响亮地应声道,迅速转过身去,走出司令部。
邦达连科、图马克和上等兵跟着走了。
豪普特曼把他们领回警卫司令部,打开两个房间的门说:“军官先生们,请在这里休息,上等兵到对面房间。晚餐过半个钟头给你们送到,我已经打发士兵到厨房去了。早晨我来找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可对值班的警卫队长米尔
巴赫中尉讲。可以放心睡觉,警卫司令部的防卫是可靠的。”
邦达连科取出一张纸,写道:“我们处境是困难的,但不是没有希望的,我们将按第2号方案行动。”写完后,他拿给图马克和绍利茨看,两人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点起香烟,
走进厕所,烧掉字条,把灰烬扔进抽水马桶,放了水。立在角落里的旧式木壳钟打了十二下。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士兵送来了晚饭。他把盛有白酒的军用水壶和装着咖啡的暖水瓶放在桌子上。
“请吃吧,先生们,早上我给你们送来早餐,再拿走这些碗碟。””
邦达连科从房间里走出来,请值班军官一起吃晚饭,喝一杯咖啡。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可是,我很高兴同你们喝上一杯烧酒。过五分钟,我把电话和信号装置摆到司令部内层守卫排去,就来。”
“游击队不会从外边闯到这里吗?”邦达连科问。
“别担心,上尉。对此施瓦茨科普弗已关照过了。按他的指示整个司令部驻地用两排带刺的铁丝网圈起来了。除牵着狼狗巡逻的外勤警卫以外,现在距司令部一公里的所有通路上,夜间都设置了秘密岗哨,他们会用电话或无线电迅速地报告情况。再说,游击队也不那么傻,要是钻进我们的师部,会碰得头破血流。”
“那么我们等你,中尉。”说完,邦达连科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舒马赫尔走后,施瓦茨科普弗把保安处长克劳泽中校叫来,将收到的公文交给他说:“叫人检查一下,这封公文在这之前是否被拆开过.我不完全相信舒马赫尔上尉。依我看,装甲车、滑雪、在警察那儿过夜之类的事都挺可疑,需要调查,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在与舒马赫尔谈话时,肯佩说,听不出是他的声音,这更增加了我的怀疑。”
“或者,在我们没把一切调查清楚之前,把他们留住。”
“可是,如果一切都没问题的话,冯·霍伦会责怪我们的。我不想跟他冲突。看来你还不知道他刚愎自用的性格和在柏林的极有权势的人事关系。最好派人夜间监视他们。早晨派给他们一辆装甲车和一组自动枪手,送他们到集团军司令部去。让他们去搞个清楚吧。我想,这样对我们更好一些。”
“在我们的处境下,我完全拥护这唯一正确的决定。至于监视——请放心,我已经给警卫队长下了命令。再说,他们会在我那儿象死人一样地睡去。我吩咐在白酒里放上了安眠药。”
“可别过量,不然早晨他们醒不过来了。”
“中将先生,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您是了解我们的工作的。”
施瓦茨科普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便睡觉去了。中校走出司令部,正了正腰带上的手枪,向警卫司令部走去。
这时,警卫司令部里已吃完晚饭。值班警卫队长米尔巴赫仰天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酣。
邦达连科和图马克仔细地看着警卫司令部的房屋构造。他们用从米尔巴赫身上拿到的钥匙打开铁柜,取出了自己的武器。
邦达连科走进警卫队长办公室,把警卫队的电话拨了过来,看了看表,说:“要是姆伦斯基分队没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十五分钟后就开始行动了。按第2号方案,我们的任务是牵制住警卫队,保障我们的人进人司令部驻地,把他们带进司令部。”
“应当切断信号装置。”
“我是想这样干,但是它的构造复杂。我怕干不成,反而碰响警报机。”
前门入口处响起了铃声。
“来人了。我们怎么办?”上等兵惊慌地问.
“抓住,”邦达连科斩钉截铁地回答。一阵长长的铃声又划破了沉寂。
邦达连科打开办公室通走廊的门,把自动枪口对准入口处,低声说:“阿廖沙,留在电话旁,电话铃一响就叫我,你,绍利茨,快开门。他们一进来,就把门关住。”
“是!”上等兵立刻敞开了门。
克劳泽连喊带叫进了走廊:“米尔巴赫中尉!你聋了还是在睡觉,象头猪似的?!”他看见端自动枪站着的邦达连科,就呆若木鸡了。当绍利茨用手枪柄在他头上一击时,他还没来得及从皮套中拔出手枪。克劳泽摇晃着倒在地上。奔进走廊的邦达连科迅速缴了他的械,然后稍微托起他的头看了看--死了。此刻,办公室里传来了一阵电话铃声。图马克摘下听筒,一阵吱吱的响声过后,听到了惶恐的声音:“豪普特曼先生!“
“马上去请,”图马克回答,把听筒递给邦达连科。
“是我。”
“豪普特曼先生!第5号哨所所长在报告,有一组武装人员避开大路,从卡卢什卡河的小树林后面滑雪往司令部方向运动。在黑暗中很难辨认他们是什么人,请指示。”
“继续监视,不要开火。这大概是我们后撤的部队。”
“也许是,”对方回答道,并放下了听筒。
“再过五分钟,我们的人就到这儿来了。该除掉哨兵了,”邦达连科说。
在警卫司令部近旁,响起了“放下武器”的吼声、狼狗的狂吠声和射击声。邦达连科和他的同志从警卫司令部跑了出来。他们端起自动枪,短短几梭子干掉了大门内的哨兵,敞开了院门。此刻,姆伦斯基率侦察连冲进了司令部院子,机枪手、爆破手、坦克攻击手随着也赶了上来。
阿利耶夫分队穿过森林和灌木丛,绕了一个不大的圈子,在夜十一时三十分从仓库的东面集中到云杉幼林里。
午夜,阿利耶夫在贡察中尉和一组冲锋枪手的陪同下来到与游击队员会面的地点。一个挺敦实的汉子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他穿着短皮袄,皮带交叉地束在身上,戴着斜向一边的红线带的将军毛皮高帽。伴同他的是五个游击队员。
“老爷子,夏伯阳游击队队长,真名实姓是科兹洛夫·彼得·斯捷潘诺维奇。”
“红军特务支队政委阿利耶夫·哈桑·阿利耶维奇。”
“很高兴见到您,见到我们英勇军队的代表。我们的收音机都坏了一个月了,我们没法知道前方的战局。所以见到你们真是格外高兴,请详细地给我们讲讲吧。也许你们有多余的收音机或者适合我们用的收音机零件。”
“我们会帮助你们的。”
“我记住了这句话,可要兑现,”老爷子开玩笑地说。
“我们队里现有五百二十名队员,其中有三百五十人是当地百姓,其余的是冲出包围圈和被俘后逃出来的红军战士,有两名飞行员。所以我们可以用兵力支援你们,我们有很好的步兵、迫击炮手、爆破手、通信兵。可惜,没有炮兵,我们在森林里拣到三门45毫米反坦克炮和炮弹,但是没有人放。迫击炮手试过,可是摆弄不了。我们用集束手榴弹和汽油瓶对付坦克。事情就是这样,是的,我们就用这种老办法打坏了七辆坦克和一辆装甲车,可是损失了约五十名游击队员。”
“我们给你们最好的反坦克装备——‘反坦克枪’和反坦克手榴弹。”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武器?”
“这种武器战争期间才运到部队的。”
“好,我想您的人会教我们使用它们。”
“一定。”阿利耶夫瞧了瞧表。老爷子察觉后,问:“您有急事吗?”
“是的,今天夜里我们准备采取行动摧毁一个重要目标。”
“就是这些仓库?”老爷子用手指了指。
“猜对了。”
“我们也在这些仓库周围转了两个星期了。战前这儿是木工厂的地盘。战争一开始,机床运到东部去了。德国人把厂房车间变成了弹药库。我们偶然发现一条两米高的钢筋混凝土地道,可从森林通到从前的机器间。空袭警报一响,工厂工人便从这个地道到森林去。我们的侦察员顺着地道走到机器间下面,但是没能爬上去。可能出口被弹药堵住了。我们计划把炸药放到那里引爆。要是那儿有弹药,那么会爆炸的,并由于传爆,其他房子里的一切物品也都会被炸得粉.碎。您看我们的计划怎么样?”老爷子问。
“假如那里确实有弹药,这计划倒是不错,可如果那里放的是军装和食品的话,机器间的爆炸只能给德国人造成不大的损失,弹药库却保全了下来。在这之后德国人会加强防备,以致于不可能接近仓库。”
“让我们共同行动,就有把握了。”
“同意。我建议:今天夜里三点,我们在目标东侧围墙上开辟通道,干掉哨兵,冲进去,除掉仓库警卫队,在库房敷设地雷和炸药。你们通过熟悉的地道在从前的机器问下面布雷,把导线拉到树林,引到我们联合指挥所来。全体人员以‘绿色照明弹’为信号,撤进森林,接着引爆仓库。”
“我们接受这个建议。但是我们希望:我们部分游击队员能同你们一起行动。”
“好吧,只是请把他们分成两组。第1组和我们的冲锋枪连一起去包围和消灭警卫队。第2组留作后备队,以击退可能出现的增援部队。”
“行。我需要约三十分钟,回去作些必要的安排,差一刻三点.我到您的指挥所去。”
“我等着。”
邦达连科看见姆伦斯基,跑到他跟前:“少校同志。请允许报告!”
“谢苗!活着!以后报告,现在快到司令部去。”
警报器的声音响彻师部和警卫司令部上空。警卫队从营房里跑了出来,开了火。姆伦斯基的机枪手们藏在灌木丛后面,用火力把警卫队伍在地上抬不起头。发动机吼叫起来。履带哗啦哗啦地响着,三辆坦克从敞棚里边开动边射击,开始包抄邦达连科的连,企图截断侦察连到司令部的去路。
“反坦克枪手们!坦克!”姆伦斯基大喝一声。顿时响起了一阵齐射的轰鸣。两辆坦克停住了,第三辆坦克急转弯,压住机枪班的火力,加快了速度,向进击司令部的战士们冲去。红军战士向坦克投掷手榴弹,响起了几声爆炸,坦克停了下来,被打断的履带从轮子上掉下来。炮塔盖子开了,从里面跳出两个德国人,但当场就被冲锋枪手撂倒在地。
爆破手迅速埋好地雷,炸毁了停在棚子里的两辆坦克。手榴弹向司令部的窗户扔去,警卫队的枪声顿时不响了。冲锋枪手趁此间隙冲进楼房。姆伦斯基、邦达连科和卡里莫夫中尉的排用密集的火力向走廊扫射,闯入施瓦茨科普弗的会客室。姆伦斯基躲在半面墙的后面,用脚猛地把司令官办公室的门端开。就在这一瞬间,施瓦茨科普弗朝敞开的门打了一梭子子弹。两个红军战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姆伦斯基用德语喊道:“将军先生!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施瓦茨科普弗重又用自动枪连发几枪,从门后奔出来的图马克倒了下去。
姆伦斯基紧紧咬住嘴唇,再次喊道:“马上放下武器,我开枪了!”
施瓦茨科普弗的副官把自动枪扔在地上,举起手来。施瓦茨科普弗由于愤恨脸色铁青,嚎叫道:“叛徒!”便向他开了一枪。
姆伦斯基向将军射去一梭子弹。施瓦茨科普弗象麻袋一样扑通一声栽倒在桌旁的地毯上。
司令部里剩下的军官试图逃命,开始从窗户往外跳,但是他们被逼近司令部的机枪手们歼灭了。一阵慌乱后清醒过来的警卫队向机枪手们扑去。
姆伦斯基向窗外一望,迅速地估计了局势,命令说:“谢苗!快点儿打开保险柜,把文件拿走,到森林里再清查,我去对付德国鬼子。”他端着冲锋枪跳到院子里,喊道:“冲锋!跟我来!”
邦达连科的冲锋枪手们和其他分队的红军战士跟着他冲了上去。德国人惊慌失措,一小群士兵跳上载重汽车,向四面八方射击,绕过棚子,通过太平门开走了。汽车加足马力,急速向西驶去。司令部的德国人被肃清了。姆伦斯基命赶快抬起受伤和牺牲的同志撤退。
司机把一台缴获的越野汽车开过来,从邦达连科手里拎走装文件的口袋,说:“上尉同志,快点上车吧,把你拉到森林,在那儿再搭驿车。”
邦达连科拿起另一只口袋,扔进车里。按军医的指示,伤员们也上了车。另一辆汽车盖着车篷,装着牺牲的同志的尸体,姆伦斯基走近越野汽车,看了看坐在方向盘后面的司机,大声说:“喂,瓦夏,老相识了,你好呀!”
“祝你健康,少校同志!”
“初次上阵感觉怎么样?”
“头三脚踢得还不坏。干掉了三个德国鬼子,捞到一台越野车,我自己也活下来了。”
“好样的,就这么干!别耽搁,顺着滑雪印绕过沟壑,往树林里开吧。我们的大队滑雪跟在你后头。要是陷进雪里,我们帮忙推出来。”
“是,出发。”司机按了一下油门,一股刺鼻的烟气向站着的人们袭来。越野车的履带哗哩哗啦地响着,猛然向前冲去。第二辆汽车跟在后面开走了。一颗信号弹旋转着升上天空。在队伍前头派出尖兵排,掩护好队尾,姆伦斯基分队蹬上滑雪板,返回森林。
天空布满乌云,鹅毛大雪从低低的云层中飘落到地面上。医疗救护组——医生伊琳娜·贝斯特罗娃和护土济娜绕过姆伦斯基,匆匆地朝伤员赶去。女医生转身问少校:
“伊万·彼得罗维奇,您喜欢这种天气吗?”
“天气好极啦!德国人会说:天老爷也在帮布尔什维克的忙。这种天气,德国鬼子是不飞行的。可见度差,我们也比较容易脱险。”
“完全正确,”伊琳娜说。
“我倒是认为,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天气了。”济娜插了一句,她们笑起来,向前跑去。
姆伦斯基的联络兵目送着妇女们,说:
“伊万·彼得罗维奇!您注意到了吗,咱们的女大夫长得多俊俏呀?她会是个多好的妻子啊!可惜我老了点儿,不然我会向她求婚。”
“你对女人很在行。看来,年轻时你在村子里是个第一流的小伙子。”姆伦斯基笑道。
“第一流的倒不是,可是坦率地告诉您,她们象蝇子奔蜂蜜似地追求我,可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说:“是的,曾有过宝贵的黄金时代,可是年轻,没珍惜。现在想回到那幸福的年代去,但已经晚了。或者象山民们所说的:想吃肉,可没牙口了!”
“别发愁,叶罗菲伊奇,大概你自己也觉察到了,卡佳·亚尔采娃是怎样出神地看着你呀。”
“不错,她是对我有好感,倾心于我,关心我。但我对她来说还是太老了,至少相差二十岁。”
“有句俄罗斯谚语说:老马弄不坏垄沟。”姆伦斯基开玩笑说。
“可也耕不深了。”
他们的谈话被公路右边越来越大的发动机的轰鸣声打断了。
“队伍加快速度!”姆伦斯基命令道,又向叶罗菲伊奇说:“转告反坦克枪手们。准备对付坦克。”
“是,转告!”中士回答,便隐没在雪霭中。
邦达连科向姆伦斯基跑来,报告道:“少校同志!有多于一个连的法西斯分子在十辆坦克配合下,从左翼包抄我们,企图截断我们到巴尔卡雷森林的去路。”
“他们离我们有多远?”姆伦斯基问。
“不过两、三公里。”
姆伦斯基取出图囊,看了看地图,命令道:“谢苗,整个队伍,除了你的连和反坦克枪手外,立即拐弯,绕过沟壑,尽快向西热尔森林运动,从地图上看,离这儿约五到七公里。转告全体同志,他们的存亡取决于行进速度。森林——这是我们的生路。我和冲锋枪手们占据沟壑右边的防御阵地,在你们到达比较安全的地带之前,我们尽力阻截敌人。”
“少校同志,您的计划挺好,但是我不同意。您是营的指挥员,还有重大的任务等着您,您自己也说过,这次只是顺路打一下。请允许我和掩护组留下,您随队伍一起走。”
“命令不能讨论,而要执行,”姆伦斯基冷冰冰地重复了每逢遇到这种情况时惯用的一句话。
“既然这样,那我决不离开您,更何况我的连也留在这里。让索科洛夫上尉领队。”
“执行命令,”姆伦斯基严厉无情地说,他转身向走到跟前的叶罗菲伊奇说:“中士,转告索科洛夫上尉,让他马上把反坦克枪连和冲锋枪手从队伍中带出来,占据沟壑右边的防御阵地,尽快挖掘坑壕隐蔽起来,我马上到。”
“来不及了,地面上冻了。”
“那么埋伏在雪里!”姆伦斯基冲着离去的叶罗菲伊奇喊了一句,从队伍中走出来。
邦达连科在原地挪动着双脚站了一会儿,向队首赶去,边走边整队伍。
在灰褐色的两侧漆有黑体“卐”形的坦克象巨大的怪物从雪霭中突然出现,向沟壑开来。冲锋枪手们让法西斯走到沟壑中间,瞄准后,发出短促的连发射击。
“用手榴弹把这帮匪徒打下去!”姆伦斯基喊着,向沟壑连扔了两颗手榴弹。接着扔出了几十枚手榴弹。德国人看到坦克无法冲过沟壑,便开始后退。为了从森林方向进入沟壑,坦克开始转弯,但是反坦克手们从坦克侧面攻击它们,四辆坦克燃烧起来,第五辆被炸毁了,其余的坦克拐过弯,带着在装甲钢板上的自动枪手,向森林疾驰而去。姆伦斯基估计了局势,带领队伍转过弯,阻截坦克的去路。坦克在森林附近转换了方向,扬起雪尘,沿着平坦的开阔地径直向姆伦斯基分队开来。
“预备好反坦克手榴弹!离近了再投!”姆伦斯基命令道,把一发弹药压进阵亡的同志遗留下的反坦克枪的枪膛里,象在地上生了根似地纹丝不动卧倒在地,开始等待。
坦克和自动枪手接近防卫者的阵地,但不射击,只是在完全逼近时,才开了火。姆伦斯基分队没有回击,当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百五十米到二百米时,少校下了命令。
“开火!”他自己也搂了一下扳机,一声轰鸣,枪托撞得他肩头发疼。被他瞄准的坦克在原地打起转来,冒出一股烟雾。从左边又奔出一辆坦克,猛然向卧倒在雪地上的冲锋枪手冲去。一个把反坦克地雷拴在腰带上的战士猛地从雪地里跑了出来,喊了一声:“为了祖国!”向坦克下面扑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坦克晃动起来,在原地不动了。一梭子冲锋枪子弹把从坦克里跳出来的大尉撂倒。他跌下来,喊叫
道:“妈啊!妈啊!”
“瞧,狗崽子,喊起妈来了,”叶罗菲伊奇说:“杀害我们的人时,就没想,妈妈也在等着他们哪。法西斯分子只有进了坟墓才没有危害,”他说着又对准敌人射出两梭子弹。
当又有一辆坦克被摧毁时,剩下的两辆向森林奔去,幸存的自动枪手们跟在后面抱头逃窜。
雪停了,白皑皑的原野染上了鲜血,寂静降临到被炸得凹凸不平的大地上。
姆伦斯基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短皮袄,吩咐道:“抬回伤员和牺牲的同志的尸体,收起缴获的武器,过半小时出发。”
一刻钟后,索科洛夫上尉报告:“少校同志!二十一人阵亡,十二人负伤。缴获自动枪九十六枝,击毁和烧坏坦克八辆,歼灭希特勒分子一百零二人。”
“我们损失也不小,”姆伦斯基沉重地叹了口气。
“少校同志!大家都疲惫不堪。阵亡的同志、伤员和战利品我们运不到预定地点。”
“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我们应该把阵亡的同志埋在这里。这样就能把伤员和武器带走了。”
姆伦斯基前思后想,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开口道:“看来你是对的,索科洛夫。我们是去敌后,不是到自己人那儿去。把他们埋在这儿,埋在沟壑旁,在地图上标出这块坟地。打完仗,建个纪念碑。那马上下令扎担架,把伤员放在上面,大家轮流抬着走。关于缴获的德国武器,夜里派一个排的战士来,运到森林去。”姆伦斯基向躺着伤员的地方走去,说:“弟兄们,感谢你们死守阵地。再坚持一下,把你们送进森林,我们的大夫会给你们医治的。”
卡佳·亚尔采娃听到姆伦斯基的话,说:“少校同志!我已经动手给他们医治,包扎伤口。您如果许可,现在甚至每人可以喝上一口火酒。我洗伤口时总是省着用,现在战斗已结束,可以让小伙子们喝点儿提提神了。”
姆伦斯基点头默许。卡佳把酒倒在一个小量杯里,向伤员们俯下身去,俏皮地说:“喝下去,亲爱的,马上就会好受点儿的。我给大伙儿每人倒一杯,剩下的平均分配。”
“谢谢,小妹妹,你是我们的救星,仗打完了,到塔吉克斯坦来,我请你喝石榴汁。”五旬上下的士兵卡兰达罗夫说。
“我一定来,亲爱的。”
姆伦斯基走到牺牲者跟前,摘下帽子,鞠了躬,深沉地低语道:“感谢你们,都是好样的!”
阵亡战士墓穴很快挖好了,人们小心地把牺牲的同志的尸体放进去,低头默哀。
“非常感谢你们建立的功勋,表现出的英雄气概。我们还会回来的,我们忘不了你们……誓为你们报仇……”
姆伦斯基第一个向墓穴里扔进一块冻土。
阵亡者墓穴上的土铲平后。投上了罗汉松枝梢,撒上些雪,使德国人不致发现和粗暴地毁烧尸体。这时,姆伦斯基说:“现在出发,去西热尔森林。”大家又蹬上滑雪板,抬起躺着伤员的担架,分别拿着缴获的武器,缓缓地向前行进了。
风猛烈地刮着,驱散了天空中的乌云。叶罗菲耶夫把衬帽向面部拉紧,对姆伦斯基说:“从各种征候看,明天是个好天气。”
“怎么,你是萨满①,能预告天气?”
【 ① 萨满教的巫师。——译者注】
“我们家族里没有萨满,老人们在这方面可积累了些经验,而我在他们跟前生活了半辈子。在民间有这样的说法:雪住了,天气更冷,风吹走乌云——明天准是个晴朗的日子。”
“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德国人会调空军和讨伐队来搜索我们的。必须快点往西赶,深入敌后,那儿太平一些。”
“您说得对,”叶罗菲耶夫随声附和,掀起短皮袄的领子,加快了步伐。
老爷子回到森林里,把游击队员召集起来。他们围在队长的身旁,他宣布说:
“游击队员同志们!我们和红军政委阿利耶夫见了面。他们的红军特务支队越过战线,现在在敌后行动,重创敌军。今天夜里,我们将协同作战,爆炸你们已知道的德国弹药库。我想:我们能给支队很大帮助,最终毁掉这个可恶的仓库。现在清指挥员留下,其余的人暂时自由活动。”
游击队员们解散后,老爷子向每个指挥员交待了任务和作战时的行动地点。
“大家务必在两点五十分在出发地点集合。‘犁节’行动三点整开始,有问题吗?”
“都清楚了,”参谋长萨梅洛夫替大家回答说。
“那么着手准备吧!”老爷子结束道。
阿利耶夫看了看表,刻度盘上闪光指针指着三点。他按了一下蜂音器,拿起听筒:“3号,3号,我是1号,请回答!”
“1号,l号,我是3号,我在注意听着,”听筒里传来别伊萨姆巴耶夫的声音。
“我是1号,现在正三点,请开始‘犁节’行动。”政委果断地说。
“我明白了,遵令执行,”别伊萨姆巴耶夫回答说。电话声平息下来。
阿利耶夫转向老爷子,问道:“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你们的人已经集中在出发地点了吗?”
“我想,是的,马上检查。5号,5号,我是2号,请回答!”
“2号!我是5号,我听着。”
“5号,你在哪儿?请回答。”
“2号,2号,我是5号,我同贡察中尉一起在围墙的北面,等着通道,”萨梅洛夫报告道。
“不知怎的围墙拆得这么慢——都一刻钟了,”老爷子心急火燎地说。
阿利耶夫又摘下话筒:“3号,3号,我是1号,请报告情况。”
“我报告,过十分钟我们将在围墙上打出两个通道。两堵围墙之间布了雷,会小心从事。通道一打开,马上报告。”
“尽最快点干,别出声。”
“是,”别伊萨姆巴耶夫悄声说,接着不作声了。
“喂,那儿出了什么事啦?”老爷子不耐烦地问。
“暂时一切正常,要清除通道上的地雷。”
“明白了!”老爷子深深地喘了口气。
蜂音器响了。阿利耶夫取下听筒。
“ l号!3号在报告。围墙上打通了两条通路。米哈伊洛夫小组进人仓库所在地,正在干掉哨兵。”
“好样的!”停了片刻,又象连珠炮似地喊道:“4号,4号!我是1号。”
“4号听着,”贡察中尉答道。
“1号在讲话:4号和 5号一起,马上把人带进去,根据实地情况,坚决按计划行动。”
“是,马上行动!”
“跟我来!”贡察喊了一声,跑进了仓库所在地,迅速地向营房奔去,红军战士和萨梅洛夫的游击队员跟在他身后。一颗红色信号弹凌空而起,机关枪从营房向奔跑的人们扫去,自动枪也响了起来。几个人仆倒了,其余的人卧伏下来,向营房开火还击。
机枪排排长爬到贡察跟前:“德米特里!快点把他们叫起来,我掩护。”
中尉跳起身,萨梅洛夫也跟着站了起来。
“向敌人进击!消灭德国占领者!”游击队员和红军战士跟着他们向前冲去。德国人顶不住了,回击着,开始向后退,在营房后面出现了几辆坦克,直朝萨梅洛夫小组开去。萨梅洛夫向最前面的一辆坦克扔出了一枚手榴弹,响起了爆炸声,坦克在原地转起圈来。
“击毁坦克,消灭自动枪手!”萨梅洛夫大声喊道。他从地上欠起身,向从夜幕中钻出来的坦克掷出第二枚手榴弹。但是他已经看不见履带是怎样从坦克轮子上掉下来的了——一个从坦克里跑出来的德国军官用自动枪把他打死了。目睹萨梅洛夫牺牲的情景,米哈伊洛夫从地上一跃而起,使足全身气力喊道:“为游击队指挥员报仇!”红军战士和游击队员群情激奋,同仇敌汽跃身去迎击德国人。
阿利耶夫听完贡察中尉的报告后说:“我们的爆破手在仓库敷设炸药,你们要不惜任何代价再坚持十到十五分钟。老爷子本人已带领第二游击组去支援你们。”
“明白了,”中尉回答说,把话筒递给站在他身旁的通讯员,就向院子中间正在作战的红军战士奔去,列兵多尔卡切夫拿着报话机跟在他身后。
中尉跑到他们跟前时,米哈伊洛夫中士用干哑的嗓音说:“中尉同志!我和反坦克枪手报销了几辆坦克,萨梅洛夫炸毁了两辆,但他自己也牺牲了。你来指挥吧,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德国人躲在打坏的坦克,木柴堆后面,猛烈地抵抗着,看样子是在等候援兵。老爷子来到左翼,估计了形势,带领游击队员绕过进行抵抗的法西斯匪徒切断他们向西的退路。敌人腹背受敌,死伤惨重。他们抵不住夹攻,还击着,开始向北门退却。一颗绿色信号弹在进行拼搏的红军战士和游击队员头上旋转着向寒空升起。
“我们撤!”老爷子喊了一声。
“米哈伊洛夫中士,你和机枪手们一起掩护我们撤退,”贡察中尉命令道。
抬走了阵亡的战士和由护士卡佳·亚尔采娃与卫生排士兵快包扎完的伤员,游击队员和红军战士通过豁口,撤往森林。掩护组向进逼的德国人回击着,在队伍撤走后五分钟,他们也撤退了。
当刚一撤到围墙外并躲进云杉幼林时,阿利耶夫就下了命令:“全体卧倒!注意!现在起爆!”
站在他旁边的老爷子说:“政委!让我来。要为萨梅洛夫,为所有牺牲的游击队员和红军战士报仇,”接着他拧了一下起爆器的把手。
顷刻,响起了一连串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烟雾冲天,土块、石头腾空而起。爆炸的声浪使周围的大地颤动起来。炮弹的碎片呼啸着在卧倒的红军战士和游击队员的头顶上飞过向四周散去。空气中散发着焦土味和烟雾。
阿利耶夫站起来,转向老爷子说道:“该撤退了。如果您不反对,明天在我们基地和姆伦斯基一起总结这次行动。”
“不反对,要让大伙儿歇歇,掩埋阵亡的同志,把伤员送到游击队医院去,”老爷子回答说。
“那么再见!这次战斗你们配合得很成功,谢谢,”阿利耶夫说。
“一路平安。”老爷子紧紧地拥抱了政委,按俄罗斯的习俗热烈地亲吻了三次,拍了拍他的肩头,便向集合在云杉幼林中的游击队员走去。
阿利耶夫先派出尖兵排,隔了十分钟,全分队跟着它向西热尔森林走去。
第二十二章 重踏征途
黎明时,阿利耶夫分队进入西热尔森林,按照探路的侦察兵的指引,好容易才到达了基地。紧靠着粗壮、古老的松树的树干立着一座座帐篷,上面撒了雪,用针叶树枝梢伪装着。在旧的弃置不用的土屋里的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安顿着伤员,伊琳娜·彼得罗夫娜和济娜在他们身旁忙来忙去。
阿利耶夫找到姆伦斯基,面带倦容地报告说:“少校同志!任务完成了。敌军备用弹药库飞上了天。”
“谢谢;哈桑,我祝贺你们!详细情况以后谈,现在先注进帐篷,安顿下来,暖暖身子,休息休息。今天我们要休整一下。饮事员已经用缴获的罐头做了鲜美的汤,我们初次能在敌后喝点儿热的。”
“可以给每人发二两酒吗?寒气彻骨,而为顺利完成这次战斗任务也可以喝一杯吧,”阿利耶夫提议。
“我不反对,不过就这么多,不能再添了。把大家安置好后,到第一号帐篷来,我们把指挥部暂时设在那儿。我们要进行总结,看看缴获到的文件,考虑一下:伤员怎么安置。一句话,事情很多,快点儿来。”
在指挥部的帐篷旁边。姆伦斯基看见了贝斯特罗娃——她在等他。
“伊琳娜·彼得罗娃!你在这儿,很好。我们共有多少伤员?”
“五十八人,其中重伤员二十九人,二等伤员十八人,轻伤员十一人。过十到十五天,有些人可以归队。少校同志,可重伤员怎么办?我简直没主意了。他们中间有七人必须马上手术。请允许点篝火,烧热水,开始动手术,不然,我怕耽误了时间,就来不及了。”
“今天天气晴朗,可别让篝火暴露了我们的营地。”
“可是没有热水不行。”
姆伦斯基沉思片刻,望了望蔚蓝色的寒空,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伊琳娜·彼得罗夫娜,有办法了!叶罗菲伊奇!”他喊了一声,叶罗菲伊奇跑了过来。“我指派你尽快地为卫生所提供热水和抢救伤员用的一切必需品,而你,伊琳娜·彼得罗夫娜,请动手术,抢救同志。”
“是,少校同志,不过以后怎么办呢?要知道,我们又不能把他们运走。”
“别着急,伊琳娜·彼得罗夫娜!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想出办法来的。主要的是我们要立即做好我们力所能及的事。”
“我们将尽力抢救,少校同志。”
叶罗菲伊奇马上干了起来。他撩开装战利品的帐篷的门帘,用提灯照了照,看见盛着罐头、咖啡、饼干的箱子,一个容积为三维德罗①的大铜茶炊。“看,这正是我需要的,”他不禁说出声来。叶罗菲伊奇搬出茶炊,举起来扛在肩上,向临时卫生所走去。
【①俄国液量名,等于十二点三升。——译者注】
“伊琳娜.彼得罗夫娜!请接收一件好东西吧。我们马上开始准备动手术。你要知道,在放战利品的帐篷里我找出三箱酒精、一箱白酒以及罐头食品、饼干、糖和其他东西。所以,可以让你的伤员滋补一下了。”
“叶罗菲伊奇,亲爱的,这真是一大笔财富!谢谢,亲爱的!”
“算了,客气什么。一刻钟后给你们开水。”
济娜两手一拍说:“嘿,真行!叶罗菲伊奇!正是需要这样的茶炊!这对卫生所来说可真是件宝贝。”
叶罗菲伊奇拧了拧小胡子,自豪地说:
“我们的,俄罗斯的!是图拉人①做的。瞧,他们做了不计其数金属制品。侦察员们把它从德国人手中夺了回来。那么。预备器皿吧,伊琳娜·彼得罗夫娜,您给伤员动手术时,我们会不断地供给热水。”
叶罗菲伊奇把两个年轻人叫到跟前,说:“小伙子们,弄些枯树枝来吧,得多搞一些,我们为伤员烧开水。”接着他向森林走去。
【①图拉是苏联著名的金属精工制品产地.——译者注】
姆伦斯基在灯光下清理缴获的文件时,阿利耶夫走进了指挥部帐篷。
“喂,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吗?”他跨进门坎,问道。
“哈桑,可以说我们非常走运。我们缴获了敌师部的重要文件:大本营和‘中央’集团军群的命令、密码以及这份可怕的文件。”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深棕色布封面纸夹里的命令。“邦达连科带着我们的几个翻译拿去研究了。但我担心等他们把所有这些文件弄明白时,许多时间就过去了!我们在敌后活动期间,要设法使这些文件不过时才好。”
“最好是把文件转送到‘大地’去。”
“我也这样想,但是怎么送去呢?……现在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必须尽快远离这些地方,否则德国人会搜索到我们,但是有伤员,怎么办?哈桑·阿利耶维奇,如果我们暂时把重伤号留给游击队,你看行吗?把其余不能行走的同志安排在雪撬上带走。”
“我不反对,但是要和贝斯罗娃商量一下,严寒已超过了零下30度。我们在行进中会暖和起来,而伤员们在霄撬上会冻坏的。或许,把他们也留给游击队。”
“这我考虑过。哈桑,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恢复了健康的同志再回不到我们队伍里来了,对此你是清楚的。就是说,我们在减员。此外,这对健康的人也会产生不良影响。他们会想:明天在战斗中负伤,等着我的也是同样的命运——留在当地居民或游击队那里治伤。这样一来,个别战士会不会在战斗中爱惜自己而不去冒危险呢?从表面上看,这样的战士也许不很勇敢,然而可以留在支队里。”
“伊万·彼得罗维奇!看来你是对的。对有些事情是需要好好地考虑。”阿利耶夫看了看深棕色的纸夹,问道:“伊万·彼得罗维奇!这个文件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吗?”姆伦斯基把纸夹拿在手里反问道。“那你就听听吧!”
秘密公文 一九四一年002060号
元首大本营
一九四一年
九月十六日
四十件
第25号本
关于德国占领区内的共产主义抵抗运动
(一)讨伐苏俄的战争开始后,在德国占领区到处爆发了共产主义抵抗运动。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从宣传蛊惑和谋杀武装力量的个别军事人员到公开暴动和土匪活动。
可以断定:在这种情况下,所说的群众运动是由莫斯科策动和领导的。在曾是安宁的地区发生的甚至是个别不大的事件无疑也都是与莫斯科直接有关。
鉴于在占领区内形成的政治和经济上的紧张局势,必须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即:民族主义和其他团体在利用这种局势,并通过与共产主义运动建立联系的办法给德国政权造成困难。
这对德国军事领导层来说,正造成越来越大的危险,这种危险首先表现为军事人员中普遍缺乏信心。
(二)以前所采取的措施证明是无效的。因此,为镇压抵抗运动,应遵照下列各项原则:
1.凡是发生对德国政权不满的情况,不论其情节如何,都可看成是共产党人的计谋。
2.为把共产主义的计谋摧毁在萌芽中和为维护政权的威望,刻不容缓地采取最果决的措施:为一个德国士兵的生命,消灭五十到一百个共产党员。执行判决的方式应该是恐怖的。
3.德国和所述国家之间的政治关系,与军事当局 在占领区应采取什么态度无关。
应该加强宣传,以便向当地居民证明:只有采取强硬措施的制度才有助于消灭共产党罪犯,因而对每个愿意在自由德国生活的人是有好处的。
4.当地军队对于实行上述措施证明是不适宜的,因此,一切消灭共产党罪犯的行动只能由德国人来执行。
5.被占领地区部队的司令官必须立即将上述规定告知各级军事机构。
武装力量最高统帅部
参谋长 凯特尔
姆伦斯基读完,摘下眼镜,问道:“嗯,怎么样?”
“骇人听闻!希特勒命令他的几百万军队不仅在我国而且在别国土地上,对全体居民实行杀光政策。这种作法的依据是:人们竟敢奋起保卫自己的祖国,使它免遭野蛮人的侵略。”
“在古代巴比伦王国汉穆拉比国王确立了一部法典。法典规定,任何犯罪都得判处死刑。马克思说过,汉穆拉比的法律是用血写成的。但是甚至那些法律与这个命令比都相形见细。希特勒抱定的目标是消灭整个整个的民族。我们只有一条出路——要么打败法西斯,从而拯救地球上的生命,要么战死沙场。其他出路我们是没有的。因此,哈桑·阿利耶维奇,要让我们全营战士和游击队员们都知道这道命令。”
“我去办,伊万·彼得罗维奇。但是依我看,有必要马上把命令转送到莫斯科,以便在报刊上发表。让世界所有民族都知道;希特勒分子企图实现多么骇人听闻、阴险凶恶的计划。”
“对,这将给所有为祖国的荣誉、自由和独立而斗争的人们增添力量。务必把它转交给莫斯科。而且要抓紧时间,迅速与赫瓦特营会合。”
就在此刻,几架德国轰炸机轰鸣着呈密集队形在森林上空飞过。在东边已听见爆炸声和机关枪的射击声。阿利耶夫和姆伦斯基走出土屋。
“难道这是在打叶尔莫拉耶夫的机动部队?”阿利耶夫问道。
“我想不是,多半在轰炸林村,它正好在这个地区。叫人难过的是无辜居民又要流血了。”
“也许应把侦察排派到那儿去?他们可能需要我们的支援。”
“也好。不过让他们在晚九点钟前返回。”
“行,”政委把值勤兵叫来,命令道:“请转告邦达连科上尉,赶快到阿利耶夫政委这儿来.”
“你的侦察员们自我感觉如何?”阿利耶夫向五分钟后赶来的邦达连科问。
“非常好,政委同志!睡了一觉。用雪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军装和武器都整理就绪,准备执行新任务。”
“而你,谢苗,在同施瓦尔茨科普弗将军会面后,已经镇静下来了吗?”
“可我当时也没有惊慌失措。不过说实话,他和肯佩中将谈话后,把话筒递给我时,那真是紧张。我向他报告,但他听不出我的声音,真是难以想象!当我得知他认识舒马赫尔大尉时,我浑身发冷。我撂下听筒对施瓦茨科普弗说:‘联络中断了。’可他对我说:‘我还没讲完,’──便又摘下活筒。我想,这下子可完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又改变了主意。总而言之,德国人已着手对我们审查,不过没进行完,姆伦斯基阻止了…很可惜,图马克牺牲了。哈桑·阿利耶维奇,他是个好同志。”
“是的,这是一大损失,”政委悲愤地说:“而且可惜的也不只是图马克一个人,谢苗,多少好小伙子阵亡了。他们没有辜负期望——完成了任务.”
“哈桑·阿利耶维奇,上等兵绍尔茨没坏事。通过战斗审查,他完全合格。政委同志,现在可以把他带上去参加别的行动吗?”
“我赞成,但最好去问问姆伦斯基。马上召集一个排,去森林东部。要侦察一下,德国人在那儿轰炸了哪些目标,也许需要什么帮助。在晚九点以前归队。向姆伦斯基汇报侦察结果。”
“明白了!可以执行吗?”
“执行。”
十分钟后,侦察排蹬上滑雪板。
当阿利耶夫走到姆伦斯基那里时,老爷子和老科瑟赫坐在桌旁,喝着茶。老爷子起身迎接阿利耶夫,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说:
“我们遭到很大的不幸,哈桑·阿利耶维奇。昨天交火时,我的参谋长萨梅洛夫牺牲了。现在我就象没了左膀右臂一样。今天法西斯空军炸毁了我们的医院,炸死了七十二名游击队员,两名医生和所有护士。据我们的地下工作者报告,昨天法西斯讨伐队开始烧村子,要把村民杀光。人们成群结伙带着自己的物品往林子里逃命,老乡们请求给他们武器和接收他们参加游击队。鉴于这种情况,党地下区委给所有游击队下达了奋起保卫乡亲们的指示。游击队员们都担心着自己的家属,求战心切,可我们眼下还不能出击。”
“当然,为了使游击队少受损失.采取这样的行动需要周密准备。”
“所以我们就到你们这儿来求援和讨教。”
姆伦斯基问:“要从哪些村子往外运游击队员的家属?”
“从科克塔绍夫卡和苏尔切夫卡。”
姆伦斯基用尺在地图上量了量从森林到这两个村庄的距离,然后说:“二十五到二十八公里。考虑到这些村庄靠近我们西边的行军路线,在你们还没把老乡全带进森林之前,我们协助你们阻止德国人到那里去。考虑到你们游击队要发展壮大,我们给你们一百二十枝缴获的自动枪、五挺机枪、两挺‘反坦克枪’及其所需的子弹和一百五十枚手榴弹,其中有三十枚是反坦克手榴弹。好啦,再从战利品中拨给你们一些糖、药品、帐篷等。”
“我们还给你们《真理报》、《消息报》、《红星报》、苏联情报局关于在莫斯科城下粉碎德寇的战报和其他宣传材料,”政委补充说。
“真谢谢了!这简直是一大笔财富。不过我们不会使用‘反坦克枪’和反坦克手榴弹。我们还没见到过这种武器,所以请把‘反坦克枪,和反坦克枪手班交给我们,让他们迅速教会游击队员们使用这种武器。还有,伊万·彼得罗维奇……”老爷子觉得不好开口。“别把这当作无理要求。我们已经没有参谋长了,但是游击队在不断地壮大。我们请求派有经验的指挥员到我们这儿担任参谋长,再补充给我们一名医生和哪怕是一个护士。同时我们以党的地下区委的名义请求你们调给我们一名报务员和一架无线电台。我们地区的游击队将通过它与莫斯科保持联系。”老爷子把要求合盘托出,用手帕擦着脸,吃力地坐下了.
谈话中断了,科瑟赫转向姆伦斯基说:“少校同志,我也叩个头。我恳求把我的小儿子谢尔盖·科瑟赫交给我们游击队。他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熟悉森林,对人也知根知底。在游击队的侦察活动上,他会是我们的好帮手。他妈妈无时无刻不在念叨他。这样的话,我们全家在一起,齐心协力打击法西斯。”科瑟赫不好意思地用手摩挲着蓬松的胡子。
“是这样,”姆伦斯基用手掌在桌子上一拍,说:“我们给你们武器和药品。至于人,我和政委商量一下,明天答复。”
“伊万·彼得罗维奇,夜里我们就要开走了,”老爷子央求道。
“伊万·彼得罗维奇,依我看,”政委开口道:“我们应该在今天把人交给他们。请允许和连长们商量一下,两小时后向您呈报名单。”
“可以,执行吧。”
老爷子喜笑颜开。
“可是谢廖日卡·科瑟赫怎么办呢?”
“要是他自己同意。那就交给你们。”
“太感谢您了,少校同志。我老婆可得乐坏了。”科瑟赫松了口气,从一小段圆木上站了起来,点起白卷纸烟。他忽然想起要做的事,说道:“少校同志!请允许接收拨给我们的武器和弹药!”
“请接收吧。”姆伦斯基打开帐篷的门说:“叶罗菲伊奇!把游击队员领到别伊萨姆巴耶夫那儿去。”
游击队员还没来得及走出帐篷,邦达连科就走了进来。
“少校同志!请准许报告侦察结果。”
“来,谢苗,坐下,边喝茶边汇报。”
邦达连科在桌旁坐下,揉了揉冻僵的手指,讲了起来:“今天天刚亮,我们的骑兵来到森林东边。斯捷潘尼谢村离森林只有两公里。村民听说,在不远的地方来了红军部队,拿起食物和乳制品纷纷涌向森林。德国人发现了人们的行动,把老乡当成游击队,就对他们和村子狂轰滥炸。村子变成一片焦土,炸伤和炸死二百多居民。红军战士救护了受伤的乡亲们。幸免于难的男人、少年和健康的人以及没有孩子累赘的妇女们异口同声表示:只要受伤的人伤口一好他们就组织一支游击队,向法西斯开火。因为他们所有的财产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几条母牛,可饲料也都被烧光,现在需要药品、弹药和食品。斯捷潘尼谢村遭空袭时,红军战士用机枪打落一架‘客克-88’。第二架被击伤,冒着烟,向下滑翔,在森林那边不见了。”
“骑兵现在在哪儿呢?”
“老乡说,空袭一小时后,他们沿森林向南开拔了,想必是继续去勇猛地袭击敌后。”
“谢谢你的报告,你们真行。”姆伦斯基缄默片刻,随后问:“你是说斯捷潘尼谢村居民打算建立游击队和请求给他们武器?”
“正是这样,实际上这是他们的主要请求。”
“好主意,为此我们将拨出--”姆伦斯基拿了一张纸,扼要地算了算,说:“四十枝自动枪、二十枝卡宾枪、一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五十枚手榴弹和二十枚反坦克手榴弹、一口袋糖、一箱酒精、绷带、碘酒。这些东西都从别伊萨姆巴耶夫上尉那儿领,夜间由侦察员们带走。你见到他们领头的了吗?人靠得住吗?”
“他们的带头人是村的党支部书记,他还是中学校长,也是这个村生人,年近五十五岁。我想,我们是把武器交到可靠的人手里。”
“那么领来后运走吧,不过别忘了拿收条,作支出报告时,我们用得着它。请告诉他们,再多我们提供不了了。示范一下,应怎样使用反坦克手榴弹。不足的武器叫他们从德国人手里夺。不要迟于明天下午六点返回。”
“明白了,可以执行吗?”
“执行吧!”
邦达连科举手敬礼,急转身,走出了帐篷。
姆伦斯基看了看表。阿利耶夫不知为什么还没有来,姆伦斯基站起身去找他。在卫生所里找到了政委。阿利耶夫和贝斯特罗娃在商量派哪些医士和护士到游击队去。
“哈桑·阿利耶维奇,事情怎么样了?报告一下,你为老爷子选中谁啦?”
政委从口袋里掏出名单。
“伊万·彼得罗维奇。这是个很费脑筋的事。对支援游击队的重要性,大家一清二楚,可谁也不愿意离开我管。他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如果少校有命令,我们就去,即便这样也还要请求:游击队一壮大,就让我们回到姆伦斯基这儿来。我们推荐奥斯特罗乌霍夫去任参谋长。战前他从步兵学校毕业,是一九四0年的联共(布)党员。以前曾和我们在敌后活动,任连长,是个勇敢、坚定和慎重的指挥员,善于用人,作战英勇,曾荣获红星勋章。我想,他不会给我们丢脸的。在医生中推荐了军医达里娅·尼古拉耶夫娜·马约罗娃大尉。战前她在区医院当了七年外科医师。稍微懂点儿德文。同她一起派到游击队去的有护士奥莉加·季霍娃和祖赫拉.马梅多娃。交给他们两个‘反坦克’枪手班,一个班由加里宁市来的伊万诺夫兄弟组成。您非常熟悉他们——一对孪生兄弟,不过一个是黑发,一个是红发。第二班的成员中有卡兰尼什柯夫上士和列兵费先科。不论哪个班报销的德国坦克都是数得着的。报务员派什梅列娃·尼娜·伊万诺夫娜去。”
“哈桑!你挑了我们最好的指战员。把他们交出去,我可舍不得。”
“不错!我挑的都是这样的同志,他们会当老爷子的名副其实的好助手。而我们,伊万·彼得罗维奇,必须使后进的人们达到他们的水平。”
“我全明白,不过从感情上说,我舍不得同这些好同志分手。”
“伊万。彼得罗维奇,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好吧,”姆伦斯基用手往下一劈说:“要是你和指挥员们都商量定了,我同意。他们在哪儿?”
“在帐篷旁边。”
“叫他们来。”
阿利耶夫打开帐篷门,招呼道:“同志们,进来吧!”一会儿工夫,帐篷里灌满冷空气,站满了人。“请坐。”
大家在圆木上坐下后,姆伦斯基以毫不掩饰的惋惜目光打量一下这些与他心心相印的战友们,接着说:
“朋友们!夏伯阳游击队的指挥人员向我们提出请求,要我们派有经验的指战员去加强充实他们的队伍。我和政委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们去游击队继续服役。希望你们在那里忠诚地捍卫我们军队,我们整个红军的荣誉。我和你们难舍难分,感到很惋惜。”姆伦斯基沉默了,看了看在坐的人们——这是些多么亲近的人啊!“但是每个人应该到更需要自己的地方去战斗,在那儿发挥更大的作用。”
坐在前边的姑娘们,季霍娃、马梅多娃和报务员什梅列娃哭了起来。
“你们怎么啦,姑娘们,为什么要掉泪?”阿利耶夫想安慰她们,但又找不到适当的语言。
姆伦斯基问道:“也许谁还有问题或者想说几句?”几只手同时举了起来。“请吧,奥斯特罗乌霍夫上尉。”
奥斯特罗乌霍夫站起来,心潮起伏,讲道:
“团长同志!政委同志!作为带队的,我以全体被派出工作的同志的名义,感谢你们的高度信任。我们会竭尽全力去战斗,决不辜负这种信任。我们唯一的请求是:当夏伯阳游击队壮大起来,或红军解放该游击队活动地区时,就允许我们归队。”
在坐的人一致鼓掌。
“我们会很高兴地象迎接最可爱最亲近的人一样欢迎你们,”姆伦斯基回答说:“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我们要告别了。”
阿利耶夫陪同这些同志到游击队去。他需要和老爷子一起制定协同作战计划。两副雪橇上满载着为游击队领来的武器,他们自己蹬上滑雪板,迎着衰微的晨光上路了。
第二天清晨令人不安。敌机在森林上空盘旋,它的尾部险些被树梢拴住。正午,敌机飞走了,大家松了口气。但四小时后,它又飞了回来并继续在森林上空兜来兜去,直到薄暮时分。晚上,姆伦斯基把指挥员们找来,说:“收起帐篷,各连队准备转移。午夜开拔,不然,明天我们就要遭殃,”
“伤员们怎么办呢?”贝斯特罗娃问。
“穿暖和点儿,随队运走,”
“伊万·彼得罗维奇!重伤员经不住长途跋涉,室外严寒达到零下30度了。”
“昨天我和政委向莫斯科发了电报,请求派飞机来。娜塔莎刚把回电交给我们。电报通知:飞机将于今夜两点半飞到。叫我们别耽搁太久,算好时间,使飞机能趁夜色飞越战线返回。邦达连科连和工兵在离这儿两公里处开辟临时机场。当然,在德国人的鼻子底下接飞机是很冒险的,但是,我们只有这一条出路。所以,重伤员和伤势较重的伤员应作好遣送的准备。轻伤员随队。我们也要用这架飞机把从敌人师、司令部缴获的文件送走。为迎接飞机的到来,营部要担任通往机场要道的四周的警戒。政委阿利耶夫负责警卫,我张罗接送飞机。请全体指挥员准备出发。”
零点十五分阿利耶夫回来了,队伍从森林出发。走在前面的是冲锋枪手、反坦克手、机枪手,卫生连殿后。雪橇上拉着重伤员。整整两个小时后,传来了引擎的嗡嗡声,飞机从森林那边出现了,就在此刻,从开辟的地带的两侧突然燃起了篝火。飞机在这个地带上空掠过,转了个弯,减缓速度,降低高度,开始着陆。
“祝贺你们平安抵达,”姆伦斯基说着,向从梯子上走下来的机长伸出手。
“谢谢,这是一次艰难的航行——好不容易才甩开‘梅塞施密特’,浓云帮了我们的忙。我给你们运来了弹药、药品和最近的报纸。快往下卸,尽快装上伤员和文件,要趁天黑,飞越战线,不然,黎明时德国空军就开始活动了。”
“谢苗!”姆伦斯基向邦达连科喊了一声。“马上把东西从飞机上卸下来,帮贝斯特罗娃迅速把伤员抬上飞机。我限你们半小时完成任务。”
“喂,亲爱的,过两小时你们就要在莫斯科了。”伊琳娜·彼得罗夫娜巡视着躺在雪橇上的伤员们,说:“再挺一会儿吧。会给你们治好的,几个月后我们又能在姆伦斯基团见面了。”
“医生,谢谢您的救护和善心,”一个头上扎着绷带的上了年纪的游击队员声音嘶哑地。
“入了秋,鸡崽儿才能算数,现在无法预料,”另一个人说:“在医院里治一治,我们是否能回到你们这儿——没有准儿。有的会派回前线,有的被除名离队,而有的就进了天府。”
“好汉们!别悲观,你们是姆伦斯基支队的战士啊,这听起来多么叫人自豪!”济娜高声说了一句。“而你们,同志们,抬的时候加小心,这不是圆木,而是你们的战友。”
上了年纪的伤员听到这些话,向身旁躺着的没长胡子的红军战士耳语道:“彼得罗,你还没结婚,仔细瞅瞅她吧,你养好伤,就成亲,她会是个很好的妻子。”
“唉!已经没工夫细瞅了,你怎么早不对我说呀!”战士唇边掠过一丝苦笑,说:“她不会跟我,一个大头兵,也许还是找个当官的合适。”
“彼得罗!别胡扯,你不太了解她。不少尉官都被她顶回去了,依我看,她可老是盯着你看哪。可见,她奔的不是官衔,而是人。”
“普罗科普大叔!是啊,连我自己也感到她对我挺有好感,我就是没敢主动表示。一碰见济挪,就胆怯了。现在我们各奔东西,也许就是永别了,”年轻的红军战士悲伤地说.他被从雪橇上抬起来,轻轻地放在担架上送走了。走近登机梯时,济娜跑到他跟前,从军大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封好的信封,塞到他的手里。
“彼佳!你到莫斯科,找一下信封上的地址,我姐姐住在哪儿。顺便去一趟,把信交给她,让她转寄给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妈妈;再讲讲我生活得怎样。她们都很久没有得到我的音讯了,又难过,又不安。”
“济诺奇卡!都办得到,就是在地底下也找得着,”彼得罗低语道,把信藏在军便服胸部的口袋里。济娜跟在他后边又喊了一句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上完伤员,人们把装着缴获文件的口袋搬上了飞机。
邦达连科检查完装载情况,飞快地顺着登机梯下来,向姆伦斯基报告:“少校同志!您交给的任务完成了。”
“侦察员们真是好样的!”
姆伦斯基把一封公文交给机长:“到达后按地址送交。有被捕危险时烧掉。”
“明白了,飞机已作好飞行准备,可以起飞吗?”
“可以。”
飞行员把座舱关严,引擎开始吼叫,接着沿跑道飞驰起来,脱离了地面,隐没在浓重的灰色云层中,向莫斯科方向飞去。
姆伦斯基的营要经过列比亚日耶村。邦达连科带着侦察组检查了去该村的路,没发现地雷,就进了村。使他们奇怪的是村子里闭无一人,但房屋却不象弃之不用的样子,人们象是短期离去似的。回队后,邦达连科把这些情况向姆伦斯基作了汇报,并建议进村,在屋里暖和一下。
“村子是空的?也没布雷?”姆伦斯基感到诧异。
“没发现地雷,”邦达连科肯定地说。
“这是设的圈套,”阿利耶夫推测道。
“不象,我们在村子周围绕了一圈,雪地上没发现任何足迹,”邦达连科回答道。
姆伦斯基思考了一下,对阿利耶夫说:“哈桑·阿利耶维奇!为以防万一还是给自己保点险吧,我们进村去,但是封锁所有进村的通路,每两小时换一次岗,哪怕叫大家轮流休息一下也好。也许能揭开奥秘——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决定了,进了村,大家在房子里安顿下来。姆伦斯基把他的指挥部设在位居村中心的一所墙坚壁厚的屋子里。叶罗菲耶夫抱来些干柴,生起了俄罗斯式的火炉。他钻进地下室,发现了土豆,拿来放在火上煮。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俯身在看地图,制定继续西进的路线。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响亮的说话声和哨兵的吆喝声:“站住!举起手来!我要开枪了:口令!”
“还要什么口令?我回家,”一个妇女泰然自若地回答,接着门口出现一位身穿短皮袄,披着满是雪花的头巾的妇女,哨兵跟在她身后。
“少校同志!”他向姆伦斯基报告道:“您看,截住了一个生人,我问她口令,她不理会还径直往前走。”
“我该怎么做呢?请求您的许可,我可以进到自己的屋子里来吗?”妇人埋怨说。
“让她进来吧。”
“是,”哨兵说着随手带上了门。
妇人走进屋子,从容不迫地从头上摘下毛围巾,抖掉上面的雪,往椅子上一扔,把短皮袄挂在小钩上,照了照镜子,理了理头发,走到桌前,笑着向少校伸出手。
“好啦,现在让我们认识一下吧。列宁集体农庄主席安菲萨·安德列耶夫娜·库兹明娜。”
“红军特务支队队长姆伦斯基,”少校握了握她那只变得粗糙的手,说道。
“支队政委阿利耶夫大尉。”
“你们还站着干嘛?请坐。我很高兴在自己家接待这样尊贵的客人。”
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坐到桌旁,突然感到自己确实是客人了。安菲萨忙碌起来。
“不知道你们会来,要不就预备好饭了。请等一等,我去拿点儿现成的东西来。”她把围巾披在肩上,点着了蜡烛,到走廊里去了。
转身功夫,她端着一大盘酸白菜、一块腌猪肉和一瓶伏特加酒回来了,把食品放到桌上,切了面包,亲切地说:“请吧。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叶罗菲耶夫从炉子里端出盛着熟土豆的锅,也放在桌子上。安菲萨微笑着说。
“你们在这儿自己操起家务来了。”她匆匆向碗橱奔去。拿来多面棱状的玻璃高脚杯、叉子,又找了一阵什么东西,抱歉地说:“你们看,开瓶盖的起子好象钻进地里去了,没影儿了。”
“不要紧,没有起子也行,”阿利耶夫笑道。
姆伦斯基拿起酒瓶,看着商标念道:“‘俄国伏特加,40度’。战前的。”
“是的,我男人上前线前买了两瓶。一瓶在饯行时喝了,第二瓶存了起来,以便在胜利之日共饮。但是为了今天的会见,现在就喝掉它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安菲萨笑了笑说。
姆伦斯基用手掌在瓶底轻轻一击,起开瓶塞,把伏特加酒分倒在各个杯子里,说:“为我们的胜利于杯!”他喝下一杯,又吃了点儿白莱,感叹地说:“多么鲜美可口啊!我好久没尝到过了。”
“而我一生中就没吃到过,”阿利耶夫说道。
“吃吧,敬爱的客人,我再去拿。”
“谢谢,主妇,这就够了。要是拿来,一大桶也会很快吃光的,也该知足了,”叶罗菲耶夫唠叨了几句,把茶壶摆在桌子上。
“您的庄员们都在哪儿?村子里怎么空无一人?”
“一打起仗来,我们的男人都上前线了,剩下妇女、老人和孩子们。我接替列米佐夫任农庄主席。我们竭力把生产管理得不比男人差,成功了:收回了庄稼,播种了越冬作物,为牲畜储备了饲料,给红军送去面粉、肉、油脂,预备了冬装。德国人侵占我们省之后,我们决定不解散集体农庄,而是千方百计地把它保存下来。我们到森林里去,建起了土屋、棚子,加上防寒设备,从上面掩蔽起来,把我们的牛、羊和猪都赶到那里去了。现在我们的集体农庄就在森林里。我们只把斯捷潘老大爷和他的两个小外甥留在村里。他最先看见了你们,向我们报告了。”
阿利耶夫用钦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安菲萨,说:“嘿,真行!那你们有武器吗?”
“我们就是没有武器,只有斧子、大叉和铁锹。队长,如果你们需要肉、面粉、油脂、服装,就说话,我们支援你们,我们整个集体农庄都来支援你们,只是请保护我们别受这些该死的匪徒们的侵害。”她整理了一下肩上的披巾,满怀希望地问姆伦斯基:“你们在这儿准备久留吗?”
“久留,这是真话。我们要作邻居,要是德国人打过来,不会让你们受欺的。”
“谢谢,亲人们!我们这儿的人会多高兴呀!”安菲萨从桌旁站起来,紧忙着搭上披巾,穿上短皮袄,疾步向门口走去。在门旁她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姆伦斯基,问道:“斯大林活着吗?莫斯科没被攻陷吗?”
“是的,斯大林活着,莫斯科,列宁格勒巍然屹立。我们把德国人从莫斯科城下赶走了,开始反攻,已经解放了两千多个居民点。我对你讲这些于什么,还是把苏联情报局的战报拿去看吧,上面全写着哪。”
安菲萨从姆伦斯基手里拿了一张,仔细地叠成四折,放在怀里。
“伊万·彼得罗维奇!”阿利耶夫转向姆伦斯基说:“请允许我和安菲萨·安德烈耶夫娜到集体农庄庄员那里去,同他们讲讲前方情况,顺便看看,人们过得怎样,也许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不反对,不过天黑前回来。以支队、整个红军的名义向他们致以问候!”
“少校同志!我也和他们一块儿去,行吗?”叶罗菲耶夫口气坚决地说。
“你去干什么?”
“我陪同政委去,同时请他们给我们供应一头小猪。明天就是新年了,可我们的小伙子连鲜肉是什么味儿都忘了。”
安菲萨两手一拍,惊叹道:“天哪,我变得这么迟钝了!天亮前,我们不光把猪肉,还把牛肉和新烤的面包给你们送来,让你们的战士好好地过个新年。伊万·彼得罗维奇,放老头儿走吧,让他跟我们去。妇女们看到活着的男人,心情会马上轻松一些。”
叶罗菲耶夫抿了抿胡子,把军便服往下拽了拽,神气地说:“我算什么老头儿?人老心不老。等打败德国鬼子;回到家乡后,娶个年轻的妻子。”
“那把老太婆打发到哪儿去呢?”安菲萨板起面孔,不客气地问。
“我是个单身汉,安德烈耶夫娜,德国人杀了老太婆和我的全家。”他的眼角闪着泪花。
“请原谅,使您伤心了”,安菲萨尴尬地说,打开了门。
阿利耶夫和叶罗菲耶夫跟着她走了。他们在雪地里滑行了两个小时,进入了一片处女林。高大挺拔的松树扬起头,用葱笼茂密的树冠把大地遮得严严实实,使之免遭敌机的袭扰。阿利耶夫和叶罗菲耶夫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地下村落。松树下挖了能防寒的土屋、水井,还有两个小澡堂。就在这里建造了养牲口的板棚和小屋,巧妙地用针叶枝梢伪装起来。农庄办公室设在“村落”中央一所房子里。一缕缕烟从土屋里冉冉冒出,顺着雪地蔓延,消散在树林中。就在这儿立着用针叶枝梢和雪掩盖起来的麦秸垛、干草垛。土屋之间有清除了积雪的小路相通。孩子们在打雪仗,但是当看到安菲萨·安德烈耶夫娜和她同行的穿着红军服的男人时,不再喧闹了,好奇地盯着他们。孩子们从意外中明白过来之后,叫喊起来。
“自己人,自己人来了!”孩子们欢呼雀跃,你追我赶,迎面跑上来,从四面八方围住他们。小一点儿的用小手摸摸红军战士的短皮袄,碰碰挂在他们肩上的冲锋枪枪托,一个小女孩儿喊着:“爸爸,爸爸!”抓住阿利耶夫说:“抱抱我,抱抱我!”
政委用手托起小女孩,亲了亲她的脸蛋,问道:“你叫什么?”
小女孩惊奇地,感到委屈地瞅了瞅他。
“爸爸!你这么大人也忘了我叫什么?奥莉娅。”于是她紧紧搂住政委的脖子。
“哎,你是我的好孩子,我的奥莲卡。”阿利耶夫抚摸着她瘦瘦的肩头。大一点儿的孩子们站得稍远一些,彼此争辩着。
一个又高又瘦,脸色蜡黄的男孩戴着一顶过大的,想必是他父亲的军帽,扎着一条绳子当腰带,大声地证实道:“这是红军指挥员,看见吧,抱着奥莉妞的那个帽子上有颗小星,腰带上有颗大星。”
“不对,这是游击队员!”一个系着围巾长着火红头发的女孩激烈地争辩道。
“都没猜对,这是苏联侦察员!”一个淡黄头发长得挺结实的矮个子少年的宏亮声音压倒了他们。
人们开始从土屋向人声喧哗的地方走来。安菲萨吩咐说:“叶罗尼姆,把办公室打开,让大家进去,要召开个全体庄员大会。”
叶罗尼姆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大吊锁,敞开门说:“善良的人们,请进吧!”
当大家坐到自制的长凳上、窗台上和席地而坐后,安菲萨从铺着褪色红台布的桌旁站了起来。
“同志们!”她心情激动,声音清脆,“今天对我们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们最亲爱的红军指挥员到咱们这儿来了!”
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人用手帕擦泪水。
坐在地上的男孩喊了一声:“我猜对了,我对!”
“孩子们,安静!”安菲萨绷着脸厉声说,并转向坐着的急不可待的农庄庄员们:“同志们!现在红军支队政委阿利耶夫·哈桑·阿利耶维奇大尉要向你们讲几句话。”她的话湮没在掌声中。
阿利耶夫站起来,用手抚摩一下斑白的、蓬乱的头发,说道:“朋友们!首先请允许我传达我们支队红军指战员和政工人员,传达在莫斯科城下粉碎德军并正在成功地把他们赶回西方去的整个英勇的红军对你们的问候并致以战斗的敬礼。红军把你们从法西斯的奴役下解放出来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愿上帝保佑快一点!”叶罗尼姆老爷爷喊了出来。
“我们瞅着大道,眼睛都望穿了,一直在盼望你们,”和老爷爷并排坐着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接着说。
“不要紧,我们再等一等,只要你们更狠地打击敌人。”靠墙站着的年轻女教师加了一句,大家又鼓起掌来。
阿利耶夫笑了笑,当大家静下来时,继续讲:“我们能向你们致以敬意,感到特别高兴,向在危急时刻不仅没有动摇。而且就在德国人的鼻子下保全了集体农庄的人们致敬。我们要感谢你们,亲人们。你们来到你们这里,为的是在大后方同游击队员和地下工作者一起无情地打击法西斯匪徒,让他们得不到一时一刻的安宁,不准他们把苏联人赶去受奴役和把我们的财富运到德国去。我们将在一起战斗,到最后的胜利。这个时刻快到了。”
“对!消灭法西斯!”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响起了喊声。安菲萨站起身,举起手,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们衷心感谢政委给我们带来的好消息,对我们讲的热情的话。我们保证:要尽一切努力,把集体农庄保全到红军到来的那一天。同时感谢给我们送来的新报纸。好消息既鼓舞我们去劳动,又激励我们去斗争。谢谢你们,亲人们,请向你们支队的全体红军战士转致我们深切的问候。”
晚上,阿利耶夫和叶罗菲耶夫返回支队。集体农庄庄员们在雪橇里装满食品,套上体壮膘肥的马,派叶罗尼姆老爷爷给他们作向导。他们踏着朦胧的夜色,走进列比亚日耶村,虽然是深夜了,但是姆伦斯基还没有睡下。他坐在桌旁看地图。
“喂,那里怎么样?”他连忙站起来迎接阿利耶夫和叶罗非耶夫。“人们过得怎样?真的把农庄保存下来了?”
“好极啦!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在德国人眼前过日子,搞生产,供应游击队和地下工作者食品和服装,护理伤员,当然罗,也盼望着解放。伊万·彼得罗维奇,只是要考虑一下,怎么帮助他们防止德国人的侵袭。”
“不错,问题是严重和棘手的。”
“但应当解决,伊万·彼得罗维奇!”
“好,一起动动脑筋吧。我们应该向基地进发,你们走后,我制定了去基地的行军路线并计算了距离,结果是,我们还要走二百来公里。这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和严格地保守秘密。所以我们不是很容易就能转回来的,一旦有情况,从基地赶到他们这儿是来不及的。”
“那该怎么办呢?”政委问。
姆伦斯基沉思着,搔了搔后脑勺。
“我认为应该打电报给老爷子,叫他用游击队的力量保护这个集体农庄。再说,应考虑到:红军在进攻。现在战线离列比亚日耶村总共七十二公里。倘若红军还要继续向前推进,那么开春前,也许还要早一点,这些地方会解放的。这样,请草拟一个电文,哈桑·阿利耶维奇。”
“很好。这是个好办法。”
阿利耶夫向门口走去,姆伦斯基又向地图俯下身来。
叶罗菲耶夫等姆伦斯基结束工作后,狡黠地问道:“伊万·彼得罗维奇!您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好象是星期三。”
“星期三!今天是除夕,十二月三十一号!”
“哪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应当除旧迎新!庄员们给了我们两头猪,每头二百斤,几口袋面包、土豆和五十升的一小桶火酒。可以把这些东西分发给各连队吗?”
“真行,中士。应当让小伙子们好好过个年。不过要分得平均,大家都高兴。叶罗菲伊奇,把火酒当面发给连长,标准是每人一两,剩下的交卫生连。”
“伊万·彼得罗维奇,对我们的年轻小伙子,特别是对侦察员们来说,一两火酒算什么,只能沾沾嘴唇,”叶罗菲耶夫嘟囔着:“总是个新年嘛!”
“不管给他们多少,都会觉得不够,”姆伦斯基莞尔一笑。“好一个辩护人!也该为伤员想想。我们要打仗,而不是闲呆着。所以,去办吧,叶罗菲伊奇,告诉邦达连科到我这儿来一下。”
“是!”中士毫不含糊地应道。
叶罗菲耶夫还没走出去,政委抖着身上的雪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也是满身雪花的邦达连科。
“嘿,刚说到你,你就来了,脱下衣服坐下,有事要谈。”
“我也是有事来的,”上尉说。
“汇报吧,你有什么事,”姆伦斯基说。
邦达连科脱下衣服,在凳子上坐下。
“事情是这样,伊万·彼得罗维奇。外边太冷,在这种天气;好心的主人是不会把自家的狗撵出屋子的。但这种气候对侦察员来说再好也没有了。”他不吭声了。
“一点儿不错,这也正是我要来讲的事,”阿利耶夫说;“侦察员去辛苦一趟,大伙能歇上两天。叶罗尼姆爷爷讲:然暴风雪在布德尼茨基森林逞起凶来,那就是说,它会遍及全省。”
“好极了,”姆伦斯基说:“应该试着弄到个‘舌头’,谁去?”他转向邦达连科。
“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去。”
“不,这次派你的副手去吧、他是个坚定勇敢,头脑清醒和非常稳健沉着的人。我相信,他不会空手回来。哈桑.阿利耶维奇,怎么样?”
“我没有不同意见,加尔卡文科是模范副连长,况且昨天我已经把党证发给了他。他自告奋勇去执行任务。我想,应当满足他的要求。”
“得到你们许可,我就去叫侦察组作准备,”邦达连科站了起来。
“谢苗,等一等!考虑到这种天气,把列比亚日耶村周围岗哨增加一倍,在村子里设流动哨。”
“遵命,”邦达连科应道。
姆伦斯基走到政委跟前,用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喂,哈桑·阿利耶维奇,新的一年,一九四二年,对我们来说不知会怎么样?”
“我想是艰难的一年,需要顽强地拚杀。但在莫斯科城下把德国人打得丢盔卸甲以后,我看他们的嚣张气焰会减弱一些。”阿利耶夫说:“要是能把全体人员都召集起来,向大家祝贺新年就好了。”
两小时后,门敞开了。叶罗菲耶夫洋洋得意朝桌子走来,把散发着煎肉和土豆香味的锅放在桌子上。然后摆上一个黑面包、两头蒜、一块腌猪肉、一罐醋渍黄瓜。从短皮袄口袋里掏出一瓶火酒,瞧了瞧表,满脸笑容地说:“到新年只剩下三十五分钟了,请入席。”
“叶罗菲伊奇!你真是我们的魔法师!这不是列比亚日耶村,而是‘大都会’饭店!”姆伦斯基把瓶子拿在手中,说:“可是,这不多了点儿吗?”
“一点儿也不多,伊万·彼得罗维奇!我的一份也在这里面。也许回头安菲萨会领着集体农庄的代表来向你们拜年,也该请请他们。”
“你是个智多星,叶罗菲伊奇,全算计到了。”
“我妈妈不生养傻瓜,”中士说着在桌上摆好盘子。
“伊万·彼得罗维奇,趁新年没到,快看看给老爷子的电文吧。我拟好了。也许还来得及发出去。”
姆伦斯基戴上眼镜,开始看了起来:
夏伯阳游击队队长——老爷子收。
为不受德国侵略者的蹂躏,列宁集体农庄的老乡们躲避在列比亚日耶村西北十五公里处的布德尼茨基森林里。农庄在员们在经营集体经济,用食品和服装支援游击队员和地下工作者,护理伤员。红军到来之前,请采取措施保护他们不受法西斯侵袭。
祝游击队队员们新年好。祝您和全体队员身体健康并在同我们祖国敌人的战斗中取得新的胜利。
此致
战斗敬礼!
姆伦斯基 阿利耶夫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姆伦斯基签署了电文,递给中士说:“叶罗菲伊奇!跑步到娜塔莎那儿去,让她赶紧发,快点儿去,可别赶不上过新年。”
中士看一看表,剩下二十分钟了:“把酒斟上吧,我即刻就来。”
叶罗非耶夫很快回来了,还带着娜塔莎。姆伦斯基为他们倒上冲淡的火酒。
“新年好,朋友们,预祝新的胜利!”他们相互碰杯,一饮而尽。
娜塔莎咽下一口,呛着了。泪珠从淡蓝色的大眼睛里滚了出来。阿利耶夫递给她一杯水。她喝了几口,咳嗽了一阵,笑了起来。
“这种饮料不是给女人喝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些男子汉为要一口这种呛人的东西踏破卫生所的门槛?”
叶罗菲耶夫用衣袖擦了擦小胡子说:“这是男人的秘密。胜利后,我们请你,娜塔莎,喝香槟酒。现在,实在抱歉;简单得很,请别见怪。”
“谢谢,叶罗菲伊奇!我们是在打仗,妇女们不比你们差,或许我们也能学会这两下子,”报务员说笑道。
“妇女不一定要学这个,”姆伦斯基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会学的,”娜塔莎脸上泛起了红晕,接着拿起带来的厚纸夹,说:“伊万·彼得罗维奇,这是电报。”她把几张公文纸送给姆伦斯基。“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加里宁新年告苏联人民书,接收起来很费劲,干扰大大。”
姆伦斯基戴上眼镜,摇了摇头说:“多么潦草的笔迹!你来读吧。”
“这是我急急忙忙搞出来的,只望别漏掉什么,才写得这样歪歪扭扭。”
“没关系,主要的是接收下来了,”阿利耶夫说。
娜塔莎读起来,大家屏住呼吸聆听着。
“……面临着令人乐观的前景,新的一年开始了,”娜塔莎用宏亮的声音读道:“在前线大部分地区,受到红军进逼的敌人在退却,在许多情况下是狼狈逃窜,丢下坦克、大炮、机枪和其他军需品,落在我们手里,其数量越来越多……
“二十天之前,红军在前线许多地区由积极防御转为向敌军进攻。在此期间,英勇的红军从德国法西斯占领者手中解放了顿河罗斯托夫、齐赫文、叶列茨、罗加契夫、克林、亚赫罗马、索耳涅赤诺果尔斯克、伊斯特拉、温纽夫、斯大林诺戈尔斯克、米哈依洛夫、叶皮凡、里夫内、叶弗烈莫夫、魏尔霍维耶、杜勃纳、波果罗迪茨克、加里宁、维索科夫斯克、沃洛沃、阿列克辛、谢基诺、鲁扎、塔鲁萨、沃洛科拉姆斯基、普拉夫斯克、布多果西、契列别季、奥多耶沃、纳罗佛明斯克、别廖夫、利赫文、维索金尼奇、诺沃西利、季姆、科佐利斯克、乌戈茨基工厂、刻赤、费奥多西亚、卡卢加和其他城市。
“我想,把德国人占领的其他苏联城市永远从敌军的桎 下解放出来的日子也为时不远了!
“在同敌人斗争中,我们的力量发展壮大。我们对胜利满怀信心。我们知道,哪怕还有一个希特勒法西斯分子在践踏神圣的苏联土地,还没被无情地全部消灭之前,任何一个苏联人也不会安心的……”
娜塔莎读完了,片刻鸦雀无声,随后,一下子都开了口。
“好样的,娜塔莎,你收到的电文,目前对我们来说是一份最重要的文件。”
“伊万·彼得罗维奇!我想应该把它打印多份,送到列宁集体农庄,也在我们行进路线的沿途居民中散发。”
“一个很好的建议,是啊,在敌后,人民对前线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这个文件会加强对我们必胜的信心。”
“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去组织打印和发送,”政委说。
“行,哈桑·阿利耶维奇!这是极其必要的,”姆伦斯基表示赞成。阿利耶夫与娜塔莎一起走了出去。
元旦拂晓时分,加尔卡文科上尉的侦察搜索组走近公路,在灌木后面趴下隐蔽起来。道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将近早晨九点钟,路上出现了三部在希特勒的自动枪手保护下的除雪机。
“上尉同志,下令抓个‘舌头’吧!”中士向指挥员说。
“那可不行。既然清路,会有大点儿的鱼上来的。”
过了约三十分钟,真的听到了履带哗啦哗啦的声音,路上出现了装甲运输车,一辆“海军上将”牌汽车跟在后面。
上尉命令:“全体注意!消灭自动枪手和装甲运输车,从小汽车上抓舌头。向法西斯开火!”
机关枪哒哒地扫射起来,冲锋枪也吼了起来。装甲运输车的驾驶员加大了油门,试图逃掉,但是中士手疾眼快,灵敏地向它甩出反坦克手榴弹,装甲运输车停住了,燃烧起来。
一位上校和两个大尉跳出小汽车,还击着,顺公路向后跑去。“不许动!举起手来!”加尔卡文科用尽气力喊了一声。他们继续跑。加尔卡文科打了一枪,撂倒大尉。第二个丢下武器,举起手来。敌上校向他开枪,然后把手抢枪口紧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搂了一下扳机。
“见鬼!”加尔卡文科骂了一句。中士跑到被加尔卡文科打伤肩部和腿部的大尉跟前,迅速地缴了他的械,稍稍托起他的头——德国人惶恐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第二天受伤的大尉被送到姆伦斯基那里。他已经镇静下来,伤口包扎好了。
姆伦斯基看了看加尔卡文科交给他的俘虏的证件。
“齐梅尔曼大尉,”他说,“我们谈谈,怎么样?”
大尉点了点头。
“那么说说吧,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突击部队司令官冯·霍伦上将,”俘虏心甘情愿地讲了起来:“命令步兵师长施特罗贝上校带领配属给他的两支党卫军中队和一个航空团对游击队和潜入他后方的红军部队进行围剿,并确保通往前方交通线的安全。暴风雪一停,空军就得出动,但不得晚于一九四二年一月三日。”
“要是到一月三日暴风雪停不下来呢?”姆伦斯基面带着笑问道。
“施特罗贝上校在师部会议上说过,一月三号以后,不管是什么天气,我们也要开始行动。”
“规定在什么时间采取行动?”
“早晨七点。”
“为什么施特岁贝上校自杀了呢,你有什么看法?”
齐梅尔曼大尉耸了耸肩,回答:“可能是怕受惩处,以前他在波兰和白俄罗斯也进行过围剿战。”
“你本人参加过对苏联公民的杀害吗?”阿利耶夫问。
“没有,没参加过。我在司令部供职,负责管理师作战日志。”
“这就是说,所有德军的暴行你都载入了日志?”
“是的,我都记了下来:烧毁的村庄的名称、歼灭居民和游击队员的数字。”
“你有孩子吗?”政委又问。
“有的,有两个。”
“你,作为一家之长,能忍心地看着屠杀妇女、老人和孩子们吗?”
“元首说:‘士兵不该有怜悯心。要杀死,杀死所有俄国人,所有苏联人。这是些下等人种,他不应玷污我们的土地。’我是‘石(士)兵’,宣过誓,执行命令。”大尉用半通不通的俄语讲了最后一句话。
“你讲俄语吗?”
“会的不多。战前受过训,准备派我到驻莫斯科使馆武官处服务。战争开始时,我们这批人解散了,被派到前线当翻译。如您所见,我没能成个象样的翻译,但有时整夜收听你们的广播,我知道你们不杀俘虏。你们也不会杀我?真的吗?我有两个孩子。”
姆伦斯基叫来邦达连科,对他说:“把俘虏带走,好好盘问盘问,赶紧向我报告。审讯后,把德国人送卫生连。”
“是!”邦达连科把大尉向门口轻轻一推。那个军官转过身,急忙嘟哝道:“多谢!多谢!”
“这样,到开始围剿我们还有一昼夜。”他转过身对阿利耶夫说:“我想,可别慢慢腾腾的了。烤烤火,歇一歇,休整一下,该启程了。到基地路挺远,况且还要拐进卡普里什森林,同卡尔波夫分队会合。在他那儿有四十多个帐篷。我想,带着帐篷我们就可以在任何天气下向西进发。哈桑·阿利耶维奇,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们定六点钟从列比亚日耶村出发。”
“同意,只是要预先通知各连连长,让他们作好准备。”
“叶罗菲伊奇会去通知的。而我们抓紧时间,把敌军的这次围剿行动提前告诉老爷子。去办这件事吧,我暂时先看看加尔卡文科弄到的这些文件。’
姆伦斯基把文件摊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来。一他们发现了几份冯·包克元帅的命令,两份冯·霍伦上将的命令,师部的命令,画有突击部队防区作战形势的地形图,应召参加围剿战的部队的花名册和身分证。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份印在道林纸上的文件——《一九四二年元首致士兵和党卫军的新年号召书(节本)》。“有意思,”姆伦斯基说着看了起来。
“去年,当我向你们发出号召的时候,冬季如同自然界的大灾难一样在东方降临了。不过赖于自己的兵力、勇气和果敢精神,我们幸免了拿破仑的命运并拯救了欧洲。当你们在前方顽强地拼搏时,后方锻造着新式武器。
“去年我们扫荡了克里米亚,占领了哈尔科夫,乌克兰的剩余部分和顿涅茨采煤区终于被我们控制。
“哪怕今后的一年斗争艰难,即使有时你们觉得胜利的天平好象倾向敌方——伟大的德国终究会夺得胜利。今冬我们扩大了新式武器的成批生产,在将来的战斗中,你们会拥有所需数量的世界上最精良的武器。
“你们,我东线的士兵们,在战斗中流血牺牲,而其他战线上的士兵也光荣地尽了自己的天职。
“你们把战场推到离德国边界数千公里以外并在那里坚定地站住了脚。你们这种行动不但捍卫了欧洲,而且也捍卫了德国——你们的祖国。
“我们的海军去年也使敌人遭受了严重的无法补偿的损失。
“敌人为我们准备下的是,使所有能服兵役的男子绝育和使德国人民蒙受耻辱。
“德国人民无论对法国,对英国,对美国都不怀有仇恨。我们唯一的愿望是同这些国家和平共处。但是我们古老大教堂的废墟,被炸毁的医院和无数的妇女和儿童的牺牲,都是恐怖的空中袭击的结果,这改变了我们的想法。
“邱吉尔和罗斯福教会了德国人民仇恨。
“我的士兵们,你们掌握着我们祖国的命运。为使近百年内任何敌人不敢再进犯我们,我们将毫不妥协地把这场战斗进行到底。
“行将到来的一年将是艰难的,但不会比去年更艰难。你们用斗争和牺牲为民族争得了粮食和原料产地,没有这些文明的人民不能生存。你们不会白白付出牺牲,将来我们的后代也会在阵亡的英雄墓前虔诚的致以深深的谢意。
“在今后的一年中,愿上帝赐福于我们!”
姆伦斯基把文件放在一旁,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眼睛,笑了笑说:“既然连希特勒也认为他们神奇地幸免了拿破仑的厄运,这说明我们狠狠地打击了他们。但是希特勒是逃不脱这种命运的。”
第二十三章 奔赴新的战斗
第七天黄昏,姆伦斯基营跋涉一百五十多公里,来到离铁路会让站加尔基诺不远的从前的林业局,它座落在小树林中。暮霭沉沉,连日行军后,人们疲惫不堪。所以姆伦斯基和政委商议后,派米哈伊洛夫中士带一个小组去侦察附近有没有危险的邻居。如果侦察所得情报证实周围是平静的,营队可以休息三天。在此期间,需要和当地居民建立联系。
夜里,米哈伊洛夫侦察回来。没有等到早晨,就去敲少校的门。
“喂,中士,汇报吧,到了哪儿?看到了什么?在多远的地区进行了侦察?”姆伦斯基没有入睡,还在工作。
米哈伊洛夫解开伪装外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便条本,走到地图跟前。
“我们侦察了加尔基诺会让站和它西北方向的二十到二十五公里的纵深地区。通过观察和询问当地居民,查明:两列德国军车从昨天起停在加尔基诺会让站,一列装着弹药,第二列载有燃料。两列军车由斯摩棱斯克向前线运行。游击队行动组炸毁了萨尔丹河桥,切断了它们向东的去路。敌列车试图绕过加尔基诺西南的被炸毁的桥,通过附近的铁路线。可是游击队炸毁了道岔并破坏了铁路路基。这样,军用列车就陷入绝境,一个排自动枪手守卫着军列。今天早上,另有一个排的德国士兵和警察把当地居民从周围村子里赶了出去,加紧修复道路。桥梁暂时还修好。加尔基诺西北方向没有德国军队。不过在罗休科沃的村边上出现了配有卡宾枪的约两个连的警察。他们在德国军官指挥下进行队列和战斗训练。”
“你从哪儿知道这是警察呢?”
“在路上我们向偶然遇见的老乡打听,他们说,一个月前,一批投靠德国人当警察的人开始从别的地区来到他们村。起初,他们住在当地老百姓的房子里,而在招募了大批警察后,一个上校领着几个德国军官在两辆坦克护卫下来到村里。他们把警察几乎都迁到了以前的教师休养所的大屋子里,把他们编成两个连。上校指派德国军官指挥他们,自己在坦克的保护下坐车走了。现在,警察白天训练,每到晚上在罗休科沃村巡逻,还坐车去把守区中心杜霍夫希纳的库房。警察都挎上了卡宾枪,别上了手榴弹,每连还有两挺德国手提机枪。警察们在屯子里夸口说:军训课一完,不用德国人伸手,他们也会把附近林子里的突围出来的游击队员和红军战士肃清。”
“为什么游击队使两列德国军车陷入困境,而不炸毁呢?”
“当地老百姓对我们讲,游击队是以小组三三两两进行活动的,大概他们没有力量袭击守卫军列的两个排的德国自动枪手。”
“德国人修复道路和使军列离开加尔基诺会让站需要多久?”
“我想,至少一昼夜。”
“那么……”姆伦斯基在房间里踱了踱,然后对米哈伊洛夫说:“中士,赶紧把邦达连科、别伊萨姆巴耶夫和卡拉什尼科夫找来。”
“是,少校同志!”
当侦察连长、工兵连长和爆破排长同政委一起走进指挥部时,姆伦斯基请他们坐下,神采怡然地说:
“同志们!有个突击任务。在加尔基诺会让站,游击队把两列德国军车赶进了绝路,可没能炸掉,得帮他们一把。有什么说的吗?”
“伊万·彼得罗维奇!突击任务总是挺合我们的心意,”邦达连科笑道。
“千真万确,谢苗,没有你任何突击任务也应付不了!”都笑了起来。
“好吧,要是同意,我们讨论一下行动计划。完成这次行动,我们只剩下一昼夜的时间。你,谢苗,和米哈伊洛夫一起再去侦察一次,别反对。”姆伦斯基让站起来的邦达连科坐下。“温故知新。五点开始行动,四点以前你们必须到这儿。”
“明白了,少校同志。可以执行吗?”
“执行。侦察员回来时,再同你们商量细节问题。”姆伦斯基转向卡拉什尼科夫和别伊萨姆巴耶夫说:“走吧,让连队作好行动准备。”
指挥员们出去后,阿利耶夫说:
“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已向行军路线沿途村庄派出五名政工人员,以便在当地老百姓中进行解释工作。采纳您的建议,我给他们派了几个警卫。”
“作得对,哈桑·阿利耶维奇,不过不要向罗休科沃村派了,那里驻着两个警察连。”
阿利耶夫脸上骤然失色。
“真糟,我向那儿派了我们最好的政治指挥员谢列兹尼奥夫。”
“必须召回。”
“晚了!他们是四小时前出发的。我想,他们已经在村里了。”
“那就只好等了。要是明天黄昏前不回来,就得派人去营救。是的,谢列兹尼奥夫是个身经百战,坚定勇敢的人,陪他去的也是老练的士兵,也许能顺利地应付过去,”姆伦斯基试图让政委安下心来。
这时,谢列兹尼奥夫走到罗休科沃村边一座盖满雪的屋前,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听到了一个妇女的惊慌不安的声音:“是谁?”
“自己人。让我们烤烤火吧。”
“到我们家不行,这儿有警察借宿。”
就在这时,响了一枪,接着第二枪,第三枪,两个冲锋枪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门敞开了,妇女跑了出来。
“亲爱的!离开吧!我用斧子把他劈死了,我跟你们走。快点儿,村里满都是警察!”
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一辆卡车就在房子跟前停住了。
“游击队员们,投降吧!”德国人和警察把院子团团围住。
谢列兹尼奥夫轻轻一推那个妇女,说:“老妈妈,快点儿走,我们掩护你。”接着向周围射出了一梭子弹。
几个警察丢掉卡宾枪扑倒在地,其余的收住脚步。
一个德国军官从汽车上跳下来,吼道:“俄国佬,猪猡,投降吧,要不就完蛋啦!”
谢列兹尼奥夫还击着,他的同志渐渐减少了。三个冲锋枪手跑进屋子,从那儿向进逼的敌人猛烈射击。
德国军官没跑到房子跟前,就被谢列兹尼奥夫的冲锋枪撂倒,口啃泥地倒在雪地上。有个德国人扔了几枚手榴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谢列兹尼奥夫倒下了。德国人向他奔去,抓住了妇女,把他们拖到卡车跟前。
在警卫司令部里,谢列兹尼奥夫苏醒过来。德国医生为他包扎了伤口。
警卫司令恭候在一旁,竭力装出彬彬有礼的样子,用蹩脚的俄语说:“如果你是个俄国军官,就毫无保留地讲出军队的部署、番号、装备。我让你活命。不招供——绞死你。”
“我什么也不告诉你,法西斯匪徒。”
“何必骂人?应该作个明理的人,招供吧。”
谢列兹尼奥夫咬紧牙关。
“你不吭声?”军官走到谢列兹尼奥夫的近前,逼视着他的眼睛,看不到恐惧——只有憎恨。军官扬起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谢列兹尼奥夫摇晃了一下,低沉地说:“我的同志会报仇的。”
军官大笑,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再次来到谢列兹尼奥夫跟前,又朝另一个面颊打了一记耳光。
“招不招供?”
“不!”政治指导员坚定地回答。
“甘斯!”党卫军冲锋队小队长喊了一声,一个士兵走了出来。
“甘斯,这个军官帽子上有颗星。给他在胸脯和脊背上刺出同样的星,不过要大点儿。也许,在这之后他会开口的。”
甘斯走到谢列兹尼奥夫跟前,用剃刀在他脊背上一划,撕下军便服。
谢列兹尼奥夫模紧拳头。甘斯麻利地在他脊背上割出一条条伤口。政治指导员觉得剧痛钻心,随后疼痛扩散到全身,他感到恶心,天族地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板上,昏死过去。
“甘斯,让他醒过来,当心,别叫他死了,我要的是活人。”冲锋队小队长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甘斯提来一桶冷水,倒在谢列兹尼奥夫头上,然后叫来两个士兵,吩咐说:“把他扔进三号囚室,要严加看管。”
他们抓住手脚把谢列兹尼奥夫拎起来,拖进地下室。指导员听到了钥匙开锁的响声。
冲锋队小队长把警察队长叫来说:“今天在广场上我们要绞死俄国军官和他的同谋者。把全体居民都赶到广场上去,让他们知道:帮助游击队会有什么下场。”
“是,司令官先生。”
“今天有十八名警察和以我们连的教官克拉梅尔为首的七名德国人殉职。可惜,很可惜,他是个优秀的有才干的军官。”司令官挨近警察队长,恶狠狠地低声指责:“克拉梅尔的死亡,你是有责任的!在村子里有二百名警察的情况下你放进了游击队,这怎么解释呢?”
“长官先生!我的人初次临敌,业务生疏。但我想:在您的教官的训导下,他们会很快学完军训课程,并成为优秀的士兵。他们都是被苏维埃政权欺侮的人,异常仇恨共产主义。”
“这很好,但除了仇恨,还应善于作战。”
“小队长先生,我们将尽力去作!”警察队长挺直身子说。
“行了,我了解你对德国的忠诚,但要注意:我不在教室里,而要在同游击队真枪实弹的较量中检查你们的军训成果。”
“警卫司令先生,我们不会退却,不会叫您失望!”
小队长笑了笑,已经平心静气地说:“齐姆布里希先生,我珍重你的效劳。去吧,叫他们下午四点四十五以前在广场上作好一切准备……”
早晨五点整,一道红色信号弹划过寒冷的天空。
米哈伊洛夫中士带领的侦察组正要动手干掉哨兵,却不料弄出了声响,狼狗狂吠起来,哨兵就开了火——侦察员们暴露了。被惊醒的德军纷纷跳出车厢,但遭到了邦达连科小组火力的射击。只有十几个德国兵和中尉列车长一起侥幸逃了活命。德国人从机车上跳下来,爬上一辆停在路基旁几步远的载重汽车,一溜烟地逃跑了。
邦达连科看见正在逃遁的汽车,冲着别伊萨姆巴耶夫喊道:“赶快炸毁列车,逃跑的敌人去搬援兵啦!”
工兵和爆破手迅速安放了炸药、红军战士们从火车上搬出一箱箱的冲锋枪,装在雪橇上。
“能快点儿吗?”邦达连科问别伊萨姆巴耶夫。
“十分钟就完。”
“快点,别迟延,不光要赶紧搬走战利品,还得赶紧开拔!”
过了十分钟,卡拉什尼科夫向邦达连科报告:“车上炸药已放好。导火线已引到安全地带,可以撤离了。”
“米哈伊洛夫中士,给信号!”
绿色信号弹升上天空,红军战士抬着受伤的和牺牲的同志开始撤退。队伍刚刚走近候车室,突然,从窗子里射出两发子弹。卡拉什尼科夫抓着胸口,慢慢地倒在雪地上。米哈伊洛夫向他奔去。
“把右边口袋里的信拿去,寄给我妻子…”卡拉什尼科夫声音渐渐低下来。
米哈伊洛夫把他背起来,躬着腰边跑边向候车室窗口射击。几分钟后,红军战士从房子里拖出一个吓得半死的德国狙击兵。
“米哈伊洛夫,押走这个俘虏,到基地再跟他算帐。”邦达连科命令道,“现在,大家赶快撤离!”
队伍撤出会让站,掩蔽在山谷中。这时,邦达连科下令:“注意,起爆!”转动了起爆器的手柄。
“干得干净利落,”他说。随着一声巨响升起了熊熊烈火,油罐车猛烈地燃烧起来。
“少校同志!”邦达连科向姆伦斯基报告:“您的命令已经执行完毕。一列军火列车和一列有二十个油罐的运油车已被炸毁,烧掉了候车室,拆毁了道叉。但在作战时有一小股敌军在一名军官带领下逃窜了。”
“这不妙,他们很快就会兴风作浪的。同敌人作战却不知对方的兵力,我们就要吃亏。”姆伦斯基向阿利耶夫说:“指导员谢列兹尼奥夫的小组应该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上午九点整。”
“不好,已经十二点了!他们这时候还不回来,就是说,遭到了不幸。”
“很可能,伊万·彼得罗维奇,谢列兹尼奥夫为什么耽误了时间,他实在没办法通知我们,应该组织人去寻找。”
“是的,我们要想一想,该怎么办。”姆伦斯基问等待命令的邦达连科说。“你们的损失怎么样,谢苗?”
邦达连科悲痛地回答说:“死亡五人,受伤七人。爆破排排长卡拉什尼科夫牺牲了。”
“卡拉什尼科夫?”姆伦斯基用手拍着桌子。“卡拉什尼科夫…通知他妻子吧。”
“要请求总部抚恤他的家庭。”政委补充说。
“这一切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啊!”姆伦斯基悲伤地说:“我们并肩越过了多少艰难险阻,同甘苦,共命运,同享胜利的欢乐!哪怕是一次微小的胜利,我们要付出多少生命的代价!……是的,哈桑·阿利耶维奇,一定要把阵亡同志的名单报告总部,请求总部通知他们的亲人,并给予抚恤金和其他照顾,我们把牺牲的同志埋葬在这里,把受伤的护送回去。葬礼必须在下午一点以前结束。”
姆伦斯基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就是说,目前的情况是:德军已经得知,在他们的后方,有一支正规的红军部队在活动。毫无疑问,他们将下大气力来找我们。我们不能再留在这个基地上了。这样,如果你不反对,全管马上准备出发。我认为,最合适的路线是由此经罗休科沃村向西,到那里我们就可以弄清楚,谢列兹尼奥夫他们出了什么事,也许能搭救他们。但是进村前我们必须首先消灭几个连的警察部队,据情报,他们驻在从前的教师疗养院里。先派米哈伊洛夫中士的侦察组搞清通向那里的道路,了解敌人的防守系统。全营在下午一点三十分出发。由于森林一直延伸到这个村子,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警察的老窝。我计划把整个营的兵力投入人战斗。如果还有其他建议,请提出来,我们讨论一下。”姆伦斯基结束了谈话。
“没什么说的,一切都安排得很明智,”阿利耶夫同意了。卡尔波夫也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就行动吧,全营准备出发。还有,请把米哈伊洛夫请到这里来。”
“少校同志,我奉命来到,”几分钟后米哈伊洛夫报告说。
“太好了,中士,谢谢你们打的这个胜仗。现在你说说,从邦达连科那里来的那个来报告情况的人可靠吗?”
“他从前是教师,他的父亲,据他说,是被法西斯分子杀死的,我想。可以相信他。”
“那就让他当向导。”
“明白了,可以去执行任务吗?”
“可以,不过要小心谨慎。”
“不必担心,少校同志。您是知道我们这些鹰的。”
门开了,叶罗菲耶夫端着沸腾的水壶走进指挥部。他把壶放在桌子正中,从布袋里拿出几把铝制茶杯,倒上茶叶以后,又从那个口袋里掏出一块香喷喷的夹着蒜的烤肉,切成小块放在木盘子里。
姆伦斯基惊奇地问:“叶罗菲伊奇,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小的猎获,伊万·彼得罗维奇。昨天我们发现一群野猪从森林里跑进菜园,就想,它们来干什么?原来菜园里还有没收的土豆。卡尔波夫大尉允许只打一只,可我们的狙击手的枪法您是知道的,结果我们弄到了两百公斤肉来犒劳战士们。”
“好吧,让他们吃个够!要不,在行军途中还会觉得俄的。”姆伦斯基赞许地说。
“是的,战前这里大概是保护野生动物的好地方。”阿利耶夫说,“而现在要猎获可恶的德国鬼子!”
吃肉的时候,姆伦斯基问阿利耶夫:“在阿塞拜疆能打猎吗?”
“我们那里野味很多,有各种各样的野鸟:红头野鸭、大冬鸡、晨凫、大雁,甚至还有天鹅和白鹭。它们在著名的陵格兰自然保护区过冬。那里也有野猪和其他各种野兽。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自治省努哈市附近的基洛瓦巴德地区还有鹿。在纳希契凡自治共和国有许多黄羊、羚羊、野兔和山鸦。但有些动物是禁猎的。打完仗,在打猎季节到我们那里去,我带您去打猎,瞧着吧,准叫您晕头转向!……伊万·彼需罗维奇,您吃过山鹑肉吗?”
“我没吃过的东西多着呢!”
“太可惜了!这种肉可不同寻常!能治百病,做成抓饭就更香了。若是吃多了,就会受不了,就得赶快回家去找老婆。”
“若是没有老婆呢?”姆伦斯基开玩笑地说。
“那就去找女邻居,或者干脆别吃山鹑肉。”他们俩都笑起来。
下午四点半钟,罗休科沃村居民被赶到广场上,广场中央竖起了绞刑架。寒风吹动着绞刑架上垂下来的粗粗的绳索。绞架旁有一个用木板匆忙搭起的台子,上面挂着带“卐”黑字的法西斯旗子。台子四周,警察林立。从绞刑架到警备司令部站着两排警察,几个德国冲锋枪手在广场四周巡逻。在人群的外边,警察们牵着狼狗监视人们。
大约在下午五点钟,一个穿戴讲究的党卫军冲锋队小队长在警察队长、翻译和村长——从前的富农分子的陪同下,从警卫司令部里走出来。
他们登上台子后,警备队长发出命令,刹时一群士兵从学校里拖来一位遍身血迹的苏军指挥员和一位妇女。
“纳塔利娅!”人群一阵骚动。当他们被拉到绞刑架下,警卫司令通过翻译声嘶力竭地对村民们喊道:“居民们!昨天,在你们村里,勇敢的德国军人和警察粉碎了一股武装到牙齿的苏俄破坏分子,活捉了他们的赤色政委。而游击队的女匪徒科斯特罗娃经常送食品支援他们。现在这些犯下抗拒德军和帝国政权罪行的匪徒被押到你们面前,他们应被处以死刑。但是,如果赤色政委老实招供,老实地说出他们的红军支队隐藏在哪里,并发誓老老实实地跟德国当局合作,我们不仅给他,也给科斯特罗娃留条活命。政委!您接受我们的建议吗?”
作为回答,广场上响起了谢列兹尼奥夫坚定的声音:“苏维埃祖国万岁!大家起来同法西斯侵略者战斗!消灭德国占领者!红军一定会…”
一个膀阔腰圆红头发的党卫军在警卫司令的示意下,踢掉谢列兹尼奥夫脚下的方凳。接着,科斯特罗娃也被拉到绞刑架下。一个德国上等兵把绞索套在她的脖子上,等着司令下令。
警卫司令挥了挥手:“维利,结束吧!”女人的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在绞索下晃动着。广场上顿时发出哎呀的声音。
“瞧着并且要记住:谁敢跟德军动手,不听德国当局的话或者帮助游击队,下场就是这样的!”
维利把吊着的政委的后背转向人群,人们透过制服上一个很大的破洞,看到政委背上被刀割出来的五角星。
“太残忍了!”一个裹着厚围巾的女人大声痛哭起来。
“基督的敌人,暴徒,这样遭踏东正教的同胞!”白胡子老头喊了一声,并攥紧拳头。
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妇女和儿童们在哭泣。一个大嘴巴的警察挤到老人身旁,狠狠地打了他一枪托:
“老混蛋!想到绞架上跟这些土匪一起去晃荡?……”
突然,从后边,在由村口到广场的街道上,响起了“乌拉”的喊声。
“我们的人,我们的人来了!”广场上顿时喧闹起来。有几个女人抓住警察的胸口,另一些人冲向守护台子的德国人,整个人群全都动了起来。
警卫司令端起冲锋枪向人群扫射,站在前边的白胡子老头捂着胸口倒在雪地上。警卫司令一边射击一边跑向警卫司令部前面停着的小汽车,但米哈伊洛夫一枪把他打死。
红军冲进了广场,同群众汇合在一起,把敌人赶进警卫司令部,一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这群狗得到了狗的下场!”那个围着厚围巾的女人似乎给战斗做总结似地说。人群欢腾起来。
姆伦斯基举手示意,广场上立刻静下来。他同阿利耶夫走到绞架前,小心地,好象怕碰疼了死者,解下被吊着的人。
人们脱下帽子,默默地望着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谢列兹尼奥夫的遗体。邦达连科和别伊萨姆巴耶夫用雨布把两具尸体裹好,拾到学校去。
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走上台子,居民们注视着他们。
姆伦斯基激动地说:“亲人们!你们的悲痛不会动摇你们的信念,而正相反,它给你们带来力量和勇气!我们的英勇的红军取得了莫斯科城下战役的辉煌胜利。法西斯军队正在向后溃逃,希特勒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被粉碎了!我们在打击敌人,从四面八方给敌人以狠狠的惩罚,直至最后胜利!我们和你们将同游击队一起在敌后消灭法西斯坏蛋和叛徒,不让法西斯匪徒把苏联人抓到德国去作奴隶。誓死不向敌人屈服!把粮食、牲口和其他财富隐蔽好,能战斗的去参加游击队!”
“在哪里能得到武器?”人群中有人喊道。
“我们将给你们一些武器弹药,不够的从敌人手里去夺取。我们的祖国万岁!”人们赞同地鼓起掌来。
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走下台子,向学校走去。
晚上,当黄昏降临到复盖着白雪并染上斑斑血迹的大地时,人们安葬了谢列兹尼奥夫和纳塔利哑·科斯特罗娃。
早晨,同特务营一起,从罗休科沃村开出一支由村民组成的新游击队,它的领导人是本地教师帕甫洛夫。
姆伦斯基亲自带领这个营,回避着同讨伐武装和德国部队交火,不断地变换行踪以迷惑德国特务和密探,经过十一天无比艰险的行军,终于在一九四二年二月二十日到达霍万森林中的根据地。2营营长赫瓦特大尉、政委斯维特洛夫、营参谋长雅科夫列夫中尉、海军准尉瓦库边丘克等人迎接了他们。
姆伦斯基和政委象凯旋的英雄一般被迎进指挥部的土屋。
政委和少校许久没住这么舒适的土屋了。同志们费尽了心思:土屋是宽敞的,四周用整齐的圆木做了衬墙,棚顶上镶着木板。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周围是自制的长凳。右边有两张木床,左边是暖烘烘的稍稍冒着烟的小铁炉子。姆伦斯基走到炉子旁,伸出冻得不听使唤的双手。
“土屋真是一流的!对我们全营都照顾得很好,谢谢,伙伴们!”
赫瓦特啪地来个立正:“为苏联服务!”接着又补充说;“为自己人尽点心意,少校同志。地下党市委书记谢米连科和尼古拉耶夫也帮了很大的忙。得便向他们表示谢意吧。”
“当然,”姆伦斯基点头答应。
“当地居民给我们提供了整个冬天吃的粮食和土豆。我们的行动也紧密地配合了市委和‘消灭法西斯’游击队,这种有力的配合再加上利用某些意想不到的因素,使我们的每个战役都打得很漂亮。当然,也是不无代价的,伊万·彼得罗维奇。今天我们就死亡七十八人,伤一百三十人,其中重伤三十九人。然而敌人的损失要比我们多许多倍。据我方侦察和地下工作者报告,敌人在这个时期死伤已超过一千五百人。”
“明白了…那么,好吧,大尉,关于你们营的战斗情况以后再报告,现在向我们讲讲,我们基地周围的形势。”
赫瓦特从挎包里拿出地图,铺在桌子上,拿起铅笔。
“这不,请看,伊万·彼得罗维奇,我们在这里,‘消灭法西斯’游击队在这里。我们之间有一片森林地带,柏林——斯摩棱斯克——莫斯科之间的复线铁路从森林中间通过。我们不止一次破坏这条铁路。在森林地带这段铁路线上,敌‘中央”集团军群保安部队的几个连和一部分武装警察昼夜守卫着。我基地以西一百二十公里处,我们从前的夏季兵营斯维亚特科沃,驻守着德国摩托化保安师。这个师派出连队守卫铁道。他们配合党卫军和警察组织,不时地摸索面积比较小的森林地带,并参加围剿游击队的战役。现已获知,我根据地以东约七十五公里处的克鲁佐沃村里,敌人布有约一个营的保安部队。基地以北九十五公里的什列帕科沃村里,有两个警察连和一个德军自动枪营。森林地带的南面,距我基地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发现有一个敌人的机场,那里有‘亨克尔——Ⅲ型轰炸机和‘梅塞施密特’型驱逐机,总计约一百二十架。飞机停在机场时,用专门制做的网罩加以伪装,并组织了严密的防守系统。除因天气不能飞行外,机场附近上空,一直有驱逐机在巡逻飞行。德国人在各区都建立了小型军事指挥部,通过收买叛徒、前富农分子和刑事犯罪分子来进行罪恶活动。在较大的居民点,设立了警察机关。我们这片森林的上空,也不时出现敌人的飞机。如果它们发现了什么,便马上叫来轰炸机和强击机,对发现的目标进行轰炸。
“我们的布署敌人还不清楚,他们没有清剿这片森林。看来,敌人在这个地区的力量薄弱。当然,这也与德军在莫斯科城下的失败和红军的反攻有关。近几天发现有两个步兵师已经来到古米尼奇和拉斯科沃车站,他们来的目的暂时还不清楚。”
“要紧紧地盯住他们!”姆伦斯基命令道。
“少校同志,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当地居民向来积极地帮助我们和游击队。在我们这片森林地带,不算尼古拉耶夫的游击队,还有将近十支游击队在活动。情况大致就是这些。”
“你们发现的敌人机场的方位报告莫斯科了吗?”
“还没来得及。情报是瓦库连丘克小组在今天早晨报来的。”
“准尉现在怎么样?”
“很好,他同自己的小组颠复了好几列敌人的军车,他自己打死的希特勒匪徒已经超过二百个,真是智勇双全的指挥员!”赫瓦特夸奖说。
“少校同志,他打听您来着,要不要把他请来?”政委斯维特洛夫问。
“稍等一等,”姆伦斯基看了看表,回答说。“你们看,能不能在下午四点钟把营长和政委都召集到一起?”
赫瓦特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不多了,只有三十分钟。不过,我们大概来得及通知同志们。帕维尔·亚历山大罗维奇,请你来办这件事。”
“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姆伦斯基他赫瓦特说,“不要误了同谢米连柯和尼古拉耶夫同志会面。我们接到中央委员会关于发展和加强敌后游击运动的指示,还有前线的最新消息。我们应当按中央的指示同他们协调今后的作战行动.”
“可以,伊万·彼得罗维奇,但要等两天之后。二月二十二日尼古拉耶夫游击队要举行队员宣誓仪式。大概地下州委书记也会到那里去,那就恰好可以会见他们大家了。”
“哈桑·阿利耶维奇!你看大尉的建议怎么样?”
“我看,大尉想得不错,伊万·彼得罗维奇,这就叫一举两得。”
“那好吧,我和政委到游击队去,而你,大尉,留在这儿负责部队工作,”姆伦斯基吩咐说。
“保证好好执行您的命令,少校同志!”
“少校同志,各营营长和政委们全部来到!”叶罗菲耶夫向土屋里望了望,报告说。
“请大家进来。”
“少校请你们进来!”
姆伦斯基和阿利耶夫同他们—一握手,请大家坐下。
“同志们!”姆伦斯基开始讲话,“按照中央的指示,我们两个营又重新组成红军特务支队。姆伦斯基少校被任命为队长,阿利耶夫大尉为政委,赫瓦特大尉为参谋长。1营营长是卡尔波夫大尉,2营营长斯维特洛夫。
“红军建军二十四周年即将到来,我们衷心地向你们大家祝贺这个盛大的节日并请你们向全体同志们转达我们的祝愿。
“考虑到大家都很疲劳,我们让大家休息三昼夜。雪下小时,我们就开始行动。现在大家可以休息了。”
会议结束后,叶罗菲耶夫端来水壶,从布袋里拿出一块腌猪油,切成小片,放在铝制盘子里,又在旁边放上两卷干饼:“请吧,上帝赐给什么就吃什么吧,要不,赫瓦特大尉就更不管饭了。面粉很多,而真正的面包却没有。”
赫瓦特惶惶不安起来。
“就在你们要来的时候,好象故意闹别扭似的,我们的面包炉出了毛病;堆藏的土豆也冻坏了,冷到零下40度。”
“不象话,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你们浪费了人民财产。要尽快把面包房修好,在红军节时让每一个战士都吃上新鲜面包,而不是干饼。”
“是,少校同志!可以走了吗?”沙赫瓦特连茶也不想喝了。
“走吧!”
大尉从司令部里大步走出去。
“哈桑·阿利耶维奇,我和你到各个土屋转一转,看看战士们都安顿得怎么样,再去瞧瞧伤员,向他们预祝节日愉快。”
“我本来就想向您提这个建议的,看您由于行军太累了,就犹豫了。”
“没关系,还有两天两夜,可以睡个够!”
他们穿好外衣走出去。
二月二十二日黎明,姆伦斯基、阿利耶夫和斯维特洛夫在瓦库连丘克带领的侦察员的护送下,乘车奔赴“消灭法西斯”游击队根据地。
他们到达时,在一片宽阔的林间旷地上,游击队员已经排好整齐的队伍。
前边站着一大排新队员,他们今天将庄严宣誓忠于祖国。那不止一次被枪弹穿透的游击队战旗在风中飘动着。
桌子上盖着红色桌布,地下州委书记谢米连科、游击队长尼古拉耶夫、游击队政委和兄弟游击队的代表都站在桌旁。
看见驱车赶来的客人,尼古拉耶夫看了看表说:“真不愧是军人,正好在仪式开始前十分钟来到!”
姆伦斯基拥抱了游击队长,他说:“很可能迟到的,路上碰上五个德国人。一个作了俘虏,其他的全都把魂儿奉献给上帝了。正好,格奥尔吉·谢尔盖耶维奇,这个上等兵还知道些事情:敌人已向我们这片森林派出十个监视小组,企图侦悉游击队的部署。这个上等兵受了伤,给他治疗一下,他对我们会有用的。根据总部分析,敌人正打算对我们讨伐,他们将投入几个步兵师、党卫军部队和警察武装,还有空军来配合他们。”
“好,伊万·彼得罗维奇,我马上就布置一下。宣誓仪式和会餐之后,如果您不反对,我们讨论一下今后的行动计划。”姆伦斯基点头答应,向谢米连科走去。
尼古拉耶夫来到在雪地上站着的,准备宣誓的游击队员面前。
“亲爱的同志们!”他对大家说,“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我们的游击队又来了新同志。他们准备为我国人民的荣誉、自由和独立同敌人战斗到底。现在,他们宣誓忠于祖国。”他对宣誓人说:“年轻的游击队员同志们,请跟着我说:
“我是伟大苏联的公民,英雄的苏联人民的忠实儿子。我宣誓:只要在我国的土地上还有最后一个法西斯匪徒尚未被消灭的时候,绝不放下手中的武器!我保证无条件地服从所有指挥员和首长的命令,严守军纪。为被烧毁的城市乡村,为死去的妇女和儿童,为我的人民所遭受的拷打、侮辱和折磨,我发誓要冷酷无情地,毫不退却地对敌人复仇!
“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我发誓全心全意地支援红军,不惜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杀尽希特勒分子!
“我发誓,与其看着自己的家庭和全体同胞在法西斯分子奴役下受苦受难而活着,不如在残酷的战斗中死去。
“如果由于软弱、胆怯或者由于意志不坚定,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背叛了人民的利益,我甘愿可耻地死在自己同志的手下。”
风中回荡着游击队员的庄严誓言,向四面八方传播……
【完】